第12章 ?十二章 风雪佳人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将山川河流花草树木打扮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正午时分，街道上却人迹稀少，偶有几个行人也是缩头耸肩，匆匆而过。却有几只不畏寒的小鸟，叽叽喳喳，或非或栖，在雪地觅食。
城东稍远僻静的一条官道，走着一行人轿。前边一顶二人小轿，湖绿色锦绸轿帘。后面一顶四人大轿，轿身装饰精美雅致，雕花彩凤窗子，紫红杭州绸面配厚实成都锦绒遮着，青蓝色绸面银色貂皮底子，将轿子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风。两顶轿子都由精干结实的汉子抬着，轻灵快捷，稳稳当当。前后左右各有人护卫。虽是冬天，这些人却都是身上一袭白衫，脚底轻便快靴，干净伶俐。
一行人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到了城郊一处连绵数里的园子。园子依着一个大湖修建，松柏青翠，竹梅竟芳。亭台楼阁，华美壮观。一行人沿着高大厚实的园墙又走了半里地，到了一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的大门前。大门两旁站着两排汉子，身形笔直，目不斜视。门前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一身玄色锦袍，精明干练。他看见了轿子，迎了上来。两顶轿子停了下来，却没有落地。白衫汉子都躬身向那锦袍汉子行礼，那汉子却并不理会，走到第一顶轿子前，恭声说道：“小姐一路辛苦。简大人在百花园恭候。”
一只雪白润洁的小手将绿色的轿帘微微掀开一丝缝隙，里边的人却没有露面，只是说道：“有劳范大人亲迎了。就请范大人带路。”声音柔和清丽。轿帘一闪，手已经收了回去。
那范大人说道：“是。”微微一揖，转身缓缓前行。轿子稳稳跟着，进了大门。门边站着的汉子一起躬身行礼。那批白衫汉子没有随着轿子进去，留在门口。
进了大门，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庭院，都是青石地板，打磨得光可见人。中间一条红色大道，直通庭院正面的一座金碧辉煌的阁楼，两边青松挺立，直入天际。白雪掩盖之下，整个庭院便如同天上仙境。
那范大人没有穿过庭院到对面阁楼，而是自左边绕行，走上一条小石板路，穿过一条回廊，又过了一个小院落，来到一个半圆拱门前。拱门连着一条细细的卵石小径，曲径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范大人停下，声音微微拖长且大了一些，道：“到了。”
门里一人走了出来，一身月白府绸长袍，片雪不沾。鬓剑目星，面如冠玉，华贵沉稳，儒雅倜傥。他一出现，那范大人即刻躬身行礼。那人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手微微一抬示意免礼，并不说话。
轿夫停了轿，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绿色小轿轿帘一掀，范大人上前拢住轿帘，一名绿衫女子从轿中出来，微微侧身点头谢过范大人，而后向那白袍人万福致礼，口中说道：“见过简大人。”
简大人微笑摆手。
那绿衫女子方才抬起头来， 瓜子脸大眼睛黑眉毛，嘴角带着清甜的笑意，使得脸颊两个深深的酒窝更显俏丽伶俐。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那简大人有一会，方才无声一笑，牙齿雪白整齐，却转身婷婷走向那后面的大轿。
简大人轻叹：“好一个俏丽的姑娘。”
那绿衫女子走到轿边，轻声道：“到了”。一边将轿帘拢了起来。
一个紫衣女子亭亭自轿中而出。这女子的容貌说不上如何艳丽娇媚，但她一出现，风也暖了，雪也白了，天地也更添娇美。而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却并不突兀夺目，倒如同花开山谷，泉鸣幽涧，顺应自然，理所当然。而赏花听泉的人则心情舒畅，心境怡然。
她眼神流转，见了简大人，微微一笑，道：“简大人好。”声音温润而清婉。
那简大人迎了上去，笑道：“客气。一路上劳累了吧。”温和地端详了那女子一会，微微摇头笑道：“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何止十八变？！而这所有的变化，都是为了要细细地造设出一个无双的佳人！川滇贵一带，也算是山水毓秀佳人倍出之地，但雅臻小姐一来，只怕三省无人敢再称佳人二字！怪不得恩相视小姐为掌上明珠。”
那雅臻小姐微微笑道：“这样的话也能说，简大人莫要折我的寿了。”
那绿衫女子却抢道：“我看简大人倒说得没错，小姐就是天下无双的大美人！”
雅臻小姐嗔道：“雨晴，你再胡说八道！”
雨晴吐个舌头，偷偷一笑，不再说话。简大人哈哈大笑，道：“分明是大实话，怎么是胡说八道？小姐，请。”
雅臻道：“简大人请。”
两人一起走进那拱门，雨晴与范大人跟在身后。
一入拱门，便是另外一番世界。
小园中，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竟然有春季开花的桃李，秋季菊花，竟相吐艳，美不胜收。小径两侧，杨柳依依，拂人发脚。微风拂过，暖意撩人，与方才冰天雪地当真是判若云泥！
雨晴欢跳拍手，赞不绝口，还折了一条柳枝，拿在手上。雅臻虽然并未失态，但惊讶欢欣，仍溢于情表。
简大人微微含笑，并不说话，前头带路。
不多时到了一座小亭，精致灵巧，坐落高台之上。简大人先行，领二人上去，方才及半，雨晴已经惊呼起来。原来那小亭建在一个小湖旁边，湖中千朵荷花盛开，湖面水气渺渺，直同瑶台仙境！
雅臻极目远眺，烟波浩荡间，可见此园中花草树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令人心旷神怡，更难得的是四季花卉，各地树木齐聚一地，当真可比西王母瑶池，玉皇大帝御花园，不禁赞道：“上天造物之鬼斧神工，全在此园中啊！”
简大人微笑道：“南疆蛮夷之地，哪比得上京城繁华景象？不过此地地热丰富，温泉遍布，颇为奇特。尤其此园之中，温泉众多，且热度不一，故而能孕育各季花卉树木，但也须能工巧匠，在暖房之中，精心培育。此园中花匠总管，原来曾是御花园中首席花匠。即便如此，十株花中，也只有一、二株能活。今日小姐要来，我便吩咐花匠将花儿全部移植于园中，求小姐一赞。”
雅臻微微摇头：“简大人如此厚待，雅臻好生有愧。”
简大人笑道：“小姐太客气了。亭中略备了薄酒，请入席。”
亭中四个小案，各备酒菜，四人分别入座。简大人道：“素知小姐饮食清淡，我也没有准备太多荤蔬，此间菜肴，都是些时令小菜，还望小姐不要责备过于简慢。”
雅臻还未开口，雨晴已经抢先说话：“简大人真是了不起啊，把小姐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上得都是小姐最爱吃的菜！”
简大人微微一笑：“山野之地，厨师手艺粗糙，还望雅臻小姐海涵。”
雅臻道：“简大人客气了。不用吃，我也知道一定是美味可口。简大人办事，什么时候不是十全十美？不然父亲怎么会对简大人赞赏有加？”
简大人敬然：“道文有愧恩相教诲。”又是一笑，“这酒倒是有些来历，是桂林来的三花珍酿，请雅臻小姐品尝。”
雅臻也是一笑：“简大人不必太客气了。简大人手握一省军政大权，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雅臻不过一布衣女子，简大人如此厚待，雅臻如何担当得起？”
简道文摆手道：“小姐乃恩相掌上明珠，道文不过恩相门下一走狗耳。虽任职在外，时刻不思报恩相提携大恩！如今小姐亲至蛮荒，道文喜出望外之余，自然要尽力使小姐之行舒心圆满。莫说这些粗茶淡饭，就算是倾贵州全省之力，只要小姐能称心如意，道文也在所不惜啊！”
雅臻道：“大人言重了。简大人，你是父亲得意门生，与我是同辈，按理来说，我还应该叫你一声简大哥呢。雅臻其实更愿与你兄妹相称，不知简大哥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小妹？”
简道文喜不自胜，站起来道：“那是道文高攀了。雅臻小妹，那做大哥的就敬你一杯，一为接风洗尘，二来，也为我有了这么一个好妹妹。”端起酒杯。
雅臻也站起来：“应该是为雅臻有了一个好大哥啊。”
雨晴、范大人一起起身举杯：“恭喜小姐、大人！”
四人一饮而尽。
简道文满面红光：“来来来，小妹，多吃些菜。立青，招呼雨晴姑娘多吃些。”
范立青道：“是。雨晴姑娘——”
还没有说完，雨晴已经笑道：“还等你来招呼？酒菜都已经让我吃掉一大半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我雨晴怎么会放过？”
满座都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简道文道：“小妹，可还合你口味？”
雅臻道：“这些菜肴，必定是名家妙手烹制，色香味俱全，回味无穷，小妹只有赞叹。”
简道文笑道：“小妹喜欢就好。小妹喜欢，恩相也才高兴。——恩相如今身体可好？”
雅臻放下象牙筷子，眉头微蹙：“自入秋以来，父亲身体就欠佳，请御医来看过几次，都说并无大碍，但精神确实是差了些了。”
简道文道：“万幸。恩相春秋已高，秋寒陡峭，稍有影响，也是正常。小姐不必太过担心。恩相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只怕是过于劳累，乃至有此症状。”
雅臻道：“怎么不是？父亲也想告假歇息，但万岁只是不准，无奈何，只得继续操劳了。”
简道文道：“那是。恩相乃朝中柱石，万岁怎能稍离？更何况如今时局并不太平，西北、西南，边疆不稳，吏治纷乱，国库银根紧缩，恩相两朝阁老，又亲掌户部，怎么脱得了身？可惜道文身在千里之外，不能为恩相效力，略尽绵薄啊。”
雅臻微微一笑：“其实父亲常提起大哥你，说众多学生中，目前能为他分忧解难的，却只有千里之外的大哥你了。”
简道文道：“哦？小妹笑话大哥了。恩相前不久书信过来，都为贵州剿匪不利之事，语多斥责。道文不让恩相动气已是侥幸，还怎么谈得上分忧解难？”
雅臻道：“哦？大哥真以为小妹胡编乱造么？那也就罢了。”
简道文急忙起身，端起酒杯道：“是大哥说错话了。该死该死。大哥连尽三杯，算是赔罪。”连喝了三杯。
雅臻抿嘴笑道：“开个玩笑，大哥怎么就当真了。小妹离京前，父亲确实说过这些话。书信令谕，是给别人看的。只有自家人，才会说些贴心话儿。”
简道文道：“小妹说得是。——恩相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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