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现在心不可得
“可以说是误打误撞，也可以说是瞌睡遇到枕头，我本来还想找到了容器复活尊主没用，还要找到最重要的细柳剑。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细柳剑这不就来了吗！”姨姨颇为得意的笑起来，完全忘记实际被捆绑的事实，在他心里绑着自己的是尊主，那就无所谓，尊主要这条命他都可以给，这点都不算什么委屈。
众人脸色都很难看，讳莫如深的目光在无过身上的扫来扫去。
“喂，你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之前不是很想知道吗，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觉得你早就知道了啊？”妙法戳戳无过手背。
无过这才把目光从遥远得看不到的地方收回重新落在妙法身上，他笑：“应该说是有些察觉吧，我这也算得偿所愿，只要是真相我都全盘接受。”
“你倒是想的很开嘛。”苍右无语的吐槽一句。
无过耸肩，“我能有什么想不开的。说我是魔尊我就是魔尊吗，难道我就要去死吗？难道我就要和魔们同流合污？我始终是我自己。”
他语气稀松平常，但好像点醒了守珏一样，守珏认可的重重点头：“对，你就是你，你是我的小师弟，是清泉观的弟子，永远都不会变成魔尊。”
守德挑了挑眉，从守珏的话里听出些试探和强调立场的意思，一向喜欢插科打诨的他这次选择了沉默。
“尊主想做什么决定，属下都遵从。可是尊主也要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始终不是一路人，最后总要分道。”姨姨高深莫测的弯起眉眼，“还是继续说旧事吧，早说完早了。至纯至善心头血的献祭，加上我的法力终于解开了封印，也许是时间太长了，细柳剑在保存中出了问题，并没有按照我的预期进入到准备好的容器里，而是进入了尊主现在的身体内。尊主的身体本不是最佳容器，强大的魔气能在瞬息间吸干精血，我本想取出细柳剑，没想到细柳剑居然带着尊主飞了起来，我一时不查差点跟丢了。等我顺着气息找了一圈后，几乎快要死去的尊主居然好端端的躺在地上！这就是天命啊！哈哈哈哈！天命！所以我也要找这只九命猫！只有她才能让你真正的苏醒！”姨姨恶毒的目光扎在妙法身上，仿佛要把她抽筋扒皮了炖汤给无过补身体。
无过和妙法皆是一个激灵，无过没有料到他们执着于妙法的原因远不止因为妙法是九命猫这么简单，而似乎是因为妙法是“特定”的“那一只九命猫”。
是天命早早安排好的。
他看妙法的目光顿时更加灼热起来。
妙法的激灵则是感觉到身体内有一道无形的枷锁破开了，她张了张嘴，想了想，“十六年前，是我救了你的命。”
妙法顿了一下：“我能说了！那个秘密！我能说了！”
不等众人反应，憋了许久的妙法倒豆子一般说出来十六年前的另一部分真相。
“你个倒霉催的，也是我倒霉到家了，你赐我成人的口封之恩，我本来是想报恩来着，没想到找到你时，你半只脚都在鬼门关里，没得法，为了报恩，我只好切掉一条尾巴送给你。一条尾巴等于一条命，你是靠着我给你续命才活下来的。”妙法现出尾巴，无过其实也很少看到她完全展露尾巴，偶尔看过一两次也没有细细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你只有八条尾巴！”苍右惊叫起来。
妙法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叫什么叫，我不是说了有条尾巴给了无过续命吗！蠢狗！”
“你是壁虎吗？还能断尾……”苍右砸了咂嘴，想起自己还做狗时经常掏壁虎尾巴给自己加餐的事情。
妙法无语，翻了个白眼。
“原来妙法姑娘和无过师弟竟有这样的缘分，看来的确是天命。”守德不认不热的说了一句。
妙法没搭理他，“我给了尾巴后，发现有强大的气息靠近便躲了起来，然后就看到是一个这九尾狐，但他只是看了你几眼就走了，他前脚走，后脚一个老头也来了，最后这个老头把你抱走了，就是你的师父凌虚道长。”妙法长松一口气，这是锁在她心中的秘密，也是无过苦苦追寻的真相。
“对，所以只有得到这只九命猫的妖丹，尊主才能完全觉醒！”姨姨眼神热烈的盯住妙法。
妙法打了个寒颤，无过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了妙法，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是不是……有点太糟了？”妙法戳了戳他的后背。
“你指什么？”无过反问她。
“全部。”妙法张开手臂，夸张的比了个手势。
无过默了默，又问：“那我原本的名字呢？”如果说他对谜底还有一丝一毫的执着的话，便是这个。
他是谁，究竟来自哪里，生活在怎样的家庭，是不是在父母的期待中出生的？
仅仅是知道这改变命运的一夜是无法满足他的。
妙法惋惜的摇头。
“我其实也就和你见过两面，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无过将目光射向姨姨，姨姨也摇头：“这副身体本就是意外得来的，我不曾探查过身世。”
“是吗……”无过叹息般自嘲一笑：“原来还是无人知道我的身世。想要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这般难？”他语气其实没什么起伏，和说“今天天气不太好”一个调调，但就是听了凭白让人心酸。
妙法委屈的撅嘴，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只能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在他肩膀处蹭来蹭去。无过习惯性抚摸那颗毛乎乎的脑袋，心里那些鳞次栉比的坚冰缓缓地变钝，没有之前那般扎人了。
“好了，你的话说完了吧，可以去死了。这是偿还你欠高家村上下几十口人命的债！”苍右一甩九节鞭，那玄色的长鞭变成了一把长刀，漆黑的刀身，锋芒毕露。
听得他怒喝一声，那刀带着罡风朝姨姨的脖子砍了过去，与此同时守珏和守德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果然那九尾魔狐在刀切到脖子的前一秒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贴地倒退开去。
就知道他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姨姨的后路上闪现了两个人，守珏和守德一左一右夹击，封住了他的退路，眼看就要一击毙命，没想到那九尾狐轻盈的一扭腰，他们的刀剑集体落空，只剩下一道被切开的白色残影。
再一看，姨姨站到了无过身边，无过绷着一张脸将妙法护在身后，面前柳条如鞭翻飞，一时让姨姨无法靠近。
眼看着守珏他们马上就要进行第二次攻击，无过又没有解开尾巴上柳条的打算，姨姨急中生智大喊道：“等等！我有办法可以将你身体里的细柳剑分离出来！”
妙法一惊，十根手指紧紧的嵌在无过手臂肌肉上。
无过柳条的动作一顿，姨姨大喜过望，心道有戏，正待要继续说的时候，他看到面前无过的脸上出现一抹极致冷艳的微笑。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语气温和沉浸，冷风吹起他的衣袖，端的是俊雅的仙人之姿。
所有人都看愣了，只见那几十条柳条齐齐朝着姨姨的口中钻去，姨姨显然是轻敌了，他以为自己的谎话可以骗过无过，没想到居然被识破了！
这短暂的一惊一惧间，他露出了破绽！柳条从他微张的口中挤了进去，入口后化作水流一般柔情百转的顺着滑进身体，一寸一寸的往里面钻。
姨姨尖叫着撕扯着那些柳条，却什么都不能改变，柳条将他俊美的雌雄难辨的脸胀得变形可怖，他脸色紫红，青筋胀起，无过往旁边站了站，挡住了妙法的视线。
挡住了视线可挡不住尖叫啊，妙法一辈子没听过这样惨的叫声，仿佛受到了天下最残忍的酷刑。
突然！声音戛然而止，妙法一抖，下意识想探出头去看。没想到无过转过身，紧紧地搂住妙法的，让她无法探头看。
守珏守德和苍右则是我这刀剑像个傻子一样杵在那里，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这样惨的死状——姨姨是被无数柳条从身体里胀开，自爆而亡的。
黑色的魔气顺着那四分五裂看不出部位的肉块源源冒出……
“哕。”苍右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别开头去。
风起，忽然下起鹅毛大雪，粗盐一样的雪粒很快就将他们的头发肩膀撒上白霜。也勉勉强强遮住了姨姨难看的身体……
守珏被这冷风一吹，人也骤然清醒过来，他是整个队伍的领头人，若是他都萎靡不振那他的师弟们该怎么办。他强行打起精神，假装看不到地上看不出本体的肉块，也把胃里和内心的翻滚咽了回去。
“走吧，下雪了，回去了。”他举起掌心，六角形的雪花落在他掌心，柔柔软软的，这白色有着掩盖和治愈的能力，无端叫他心安。
一场雪后，什么都不会剩下了吧？
等他们回到观里，就可以回到过去吧？
良久，苍右收起九节鞭，一甩头发：“那我们就此别过吧，有空我再去看看春舟。”他本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守珏木然点头，习惯性的回答：“嗯，你多保重。”
“守德，无过，我们走。”
他复又招呼两位师弟。
守德握着剑，脸上一阵晴一阵阴的，没有动作。
无过牵着妙法的手，也站在原地没动。
守珏顿觉头痛，他隐约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看到的，是他预料外的，也是他最不喜欢的结局。
“大师兄，我和妙法就不回去了。”
话落，妙法眼眸一下就亮了！要不是一只手被无过捏着，她都要蹦起来鼓掌了。
守珏闻言也没有太多反应，固执的摇头：“无过，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白色的颗粒坠在无过的睫毛上，他在冷泉呆了一段日子，人很瘦，形销骨立的瘦，孑孓茕茕的瘦。
“师兄，回不去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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