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且听风吟

学校里，正然在默默感受这个地方，走过忽明忽暗的长廊，指尖轻划过冰冷的墙壁，深深望了一眼班里那个空缺的位置。双手插兜，他朝向空无一人的长廊尽头走去，背影看起来十分坚定。

        “咚咚。”“请进。”正然走进办公室，正在批改作业的赵老师闻声抬头看着这个男子朝自己走来。“您好，赵老师，我是正然，之前见过的。”“奥，您好，我记得你。”听见话音的赵老师，抬头微笑着回答他，一边整理耳边散乱的发丝。“嗯，我这次来是想询问一下您，关于常青这位同学的事情。”“奥，常青啊，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段时间没来上学，我们都联系不到他。”“联系不到？”“嗯，是啊，救助中心也在找他。”听了赵老师的话语后，正然紧皱眉头，带着困惑的缓缓吐出几个字。“常青他……”没等正然说出心中的疑惑，赵老师就抢先说明了。“奥，常青是个孤儿，几年前带他的奶奶也去世了，后来是儿童救助中心一直在资助他。有些做慈善捐助的社会人士，每年都会固定的往机构里捐钱。”赵老师猜到警察应该就是来简单调查学生情况的，而自己没等他开口，就能明白他的想法，心里不免还觉得自己是有点小聪明的。正然听了这番话，看着眼前堆起的作业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常青的情况，这些同学们都不知道的，当时救助中心的人也和我们沟通，说要更加关爱这些孩子的心理健康，虽然有些看起来和一般孩子一样，但是因为从小家庭环境或者成长遭遇的经历等等各种因素，他们的内心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敏感、自卑和脆弱。所以我们老师也都一视同仁的，并且会尽可能的多加关爱他们。”赵老师扶了扶眼镜，等待他的应答。

        仔细观察了一番面前这个感觉气度不凡的年轻警察，心里暗暗琢磨着什么，“我说的太多了吗？怎么还不开口说话呢？他到底听没听进去……”正然在听赵老师说话的同时，也默默打量了一圈办公室，在办公桌前想要寻找一些关于常青的东西。从一摞厚厚的作业中挑出常青的本子，随意的翻动。他边看边想，字迹工整有力，纸面也干净，这个年纪的男孩确实很少有人把字写的这么好，像他那个时候，从来不爱写作业，就算是最喜欢的数理化学科，那字迹不知道被老师说了多少次的鬼画符。思索了片刻，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嗯，确实是的，那老师您可以把救助中心的联系电话给我吗？”“嗯，好的，这里。”接过赵老师递过来的卡片，正然道谢之后就离开了。赵老师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像久久也难以忘怀，脸上在不知不觉间浮现出了一抹微笑。在慢慢下楼梯的时候，正然还在思索关于常青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背后投来的一束冷冰冰的目光。

        走到了宽阔的操场上，正然站在操场的一角，看向此时正在上体育课的同学们。充满生机而又稚嫩的脸庞，青春的少年们应如此一般，好像永远都焕发着无限的活力，永远年轻着，永远活在青春里。他们挥洒着汗水，用力的呐喊，在风中摇曳着单纯美好的一张张笑脸。似乎在此时，看不清他们背后究竟会藏着什么烦恼，或者可以说在他们的这个年纪，一切的烦恼都是独属于青春的美好烦恼。曾经的一个女孩，在他的印象里，也是如此烂漫可爱。自认为在黯淡无光的世界里，是那个女孩照亮了他的所有。时过境迁，多年恍然如梦。她的样子随着时间愈发的模糊了，不是忆不清，只是道不明。乌黑的发丝在阳光下发光，眉眼带笑，还穿着校服的瘦弱女孩在他眼前奔跑，整个人如同全然置身如梦，她好像正在朝自己跑来……忽地，被灰尘迷了眼的正然，立刻回过神，心想自己早就已经过了这个年纪，被生活冲淡了感受。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他和曾经的好朋友将这句话作为人生座右铭。在骑着单车飞驰于放学的路上，一起讨论着各自的雄心壮志。在操场上一起奔跑时大喊自己的理想，在校园中肩着并肩，热血的度过每一天。白云苍狗，野马尘埃。曾经的点滴，像是在一张白纸上铺满了自己，而如今，渐渐泛黄微旧。独自经历了许多路途，与从前大不相同，脚下的步伐依然坚定从容，但却又莫名沉重，岁月好似未曾施加负担，可他的心中难于年少时般纯粹。在世俗中看清人们的伪善与丑恶。早已逐渐淡忘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了。往事难以再次回首，他低着头暗自嘲笑自己，朝着门口走去。站在楼上的那个身影，直到看见正然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肯离去。

        又渡过了一个难捱的夜。苏蕊在本子上描描写写了很长时间。靠着玻璃窗向外眺望。不远处的人们，在街边的烧烤摊大声吵嚷，市井生活的烟火气十足。远处的高楼大厦仍旧灯火通明，夜色下的江滩静谧无息，她也想随之漂流。黑夜是白日时的最终落幕，每个人都卸下防备，每个人都脆弱不堪。在夜空中，闪烁着五彩缤纷的灯，彩色的光影在空中变幻交织，她凝望着上方。心好似也随着那些影，慢慢坠落又再次升空。似乎进入了一个迷幻的世界，看见光粒，看见瞬息，被困在屋檐下。只看到无边无垠，其中的一角黑影。羡慕那飞鸟，羡慕那落叶，它们所拥有的霎时间美艳，将是永远的无可比拟。诉不清的感伤，莫名又无助的失眠……当白日再次来临，每个人又将属于自己的面具戴起，谁也不能将谁洞悉。

        苏蕊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在街上走着，在常去的早餐店稍作停留，目光呆滞的看着一排色彩缤纷的粥。身后冒出来了一个小男孩，他调皮的戳了戳她的裤腿，朝苏蕊吐着舌头，然后就立马躲到他妈妈的身后，露出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苏蕊。早餐店的阿姨拍了拍可爱小男孩的头，和蔼的给苏蕊递来热气腾腾的早饭。接过早餐后，苏蕊看着这个熟悉的面孔，原来是那个住在她家对面的小男孩。苏蕊也调皮的向他吐了一下舌头，便迈着前往学校的步伐了。

        如往常一般，苏蕊在讲台上带着同学们早读。整个早自习十分顺利，教室里充斥着整齐悦耳的朗朗读书声。聂齐在后排昏昏欲睡的样子逗笑了旁边的同学，等老师下讲台查看，快要逼近的时候，他才装模作样的大声朗读。“铃铃铃。”下课铃响了。“好，今天的晨读大家都表现的不错啊，看来班长的带头作用起的也很好啊。行了，待会把作业都交齐啊，下课休息一会儿吧。”赵老师拍了拍苏蕊的肩，对她露出了十分认可满意的笑容。苏蕊也对老师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老师离开教室后，有几个调皮的男孩终于忍不住嘟囔了起来，“哎呀，终于结束了，语文早读真是最漫长的。”“就是啊，我最讨厌语文早自习了，每次给我读的口干舌燥的。”有的同学开始补作业，有的同学结伴一起去吃早饭，有的同学不顾一切地，又开始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而有一束目光自始至终的凝聚在苏蕊身上，带着轻蔑，暗藏自己心中的不平衡。“切。”轻轻从嘴里发出表示不屑的声音，眼神中也满是轻蔑。晓雨的同桌嘉佳听到之后，有些纳闷的问她说，“怎么了？一大早上的，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晓雨撇着嘴，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嘉佳，没说话，心里却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下午的数学课结束之后，老师叫苏蕊一同回办公室。看到老师和苏蕊一起离开了教室，晓雨躲在班门口后面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向嘉佳使了个眼色后，立刻“噌”的站了起来。两人向每个同学的桌子上都放了一张纸条，但除了苏蕊。同学们看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一些与她们不熟的同学，心中满是疑惑。而和她们关系要好的那帮小姐妹，立马凑上前去，一脸八卦的关心着是什么事情。看到纸上的内容后，同学们纷纷不敢相信，都马上询问晓雨。“真的吗？晓雨。”“这是真的假的啊，这么精彩吗？！”“不会吧，苏蕊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我们班长是这种人吗？没看出来啊？！”质疑声、讨论声，声声入耳。一时间，整个教室沸沸腾腾的，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八卦。常青打开纸条，一字一字，想要慢慢理解这其中的含义。不可理喻。他把这张纸条用力地揉进拳头里，再往晓雨的方向看去。显然，他并不相信上面写的事情，把纸条揉成一个球形，干净利落的扔向垃圾桶。

        班上的女同学中，总有几个最八卦的存在。有好几个人凑到嘉佳身边问来问去。“嘉佳，这纸条上面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我就知道苏蕊那样子肯定是装的，这平时在老师面前是听话的三好学生，在同学面前是寡言少语的学霸，可在那学长面前呐……”调侃的语气逗笑了周围的人。这八卦的开始，是她们想要掌握最新的、第一手咨询。嘉佳还时不时装作很关心、很愤懑不平的样子安慰这个在风口浪尖的女主角。而此时的女主角晓雨，则是在旁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点头附和。

        拿着一沓卷子，从外面渐渐走进教室的苏蕊，还在好奇班里正在讨论着什么，这么热闹。刚踏进班里，几个交头接耳的人立马装作在看书的样子，围在嘉佳身旁八卦的女生们也连忙静悄悄的回到座位。刹那间，喧闹的教室立刻安静了起来。苏蕊不明所以，只是愣愣的环视了一眼大家，然后就按照老师刚才交代的事情，布置作业，给同学们分发试卷。晓雨默默看着她，心头又冒出一计。她起身走向前去，“我来帮你吧。”晓雨伸出手，表现出一副真挚的笑脸，却又夹杂着一抹青春期少女少有的狡黠微笑。班里被流言激起兴趣的一些人，抬头看热闹，时不时小声的交头接耳，眼神中分明期待着两人发生点什么事情。苏蕊发作业的时候，身后还不时的有人回头来打量。将作业发到嘉佳手上，她故意表现出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作业，好像嫌本子被弄脏了一样，又吹了几口气。嘉佳张扬的看着苏蕊，用手撑着右脸，高昂着脑袋又看向窗外。苏蕊感到莫名其妙，也只是接着发作业。回到座位后，她好奇的小声寻问着同桌刚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那人也只是摇摇头，神色略微紧张，小心地把压在胳膊下的纸条捏在手里藏起来，并说着，“没什么。”毫无察觉的苏蕊就说声“好吧。”点了点头，也不以为然。然后整理整理桌面，打起精神，准备下一节课。单纯的她并没有想过，已经被全班广知的，这流言蜚语的主角竟然会是她自己。

        课间时，“苏蕊，苏蕊。”站在班门口的安霖带着一张阳光的笑脸，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和她打招呼，挥了挥手。听见声音后，苏蕊从抽屉里拿了几张纸，走出教室。“呐，稿子我已经写好了，给你。”“哈哈，好的。”一时间，突然语塞的两人，就面对面的站在走廊上。苏蕊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安霖抿着嘴唇，暗自捏紧衣角，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班里，有些人够着脑袋往外面看，还时不时的点头，神色充满了八卦的意味，她们拿书掩面窃窃私语。“嗯，那谢谢你了，这周末有空吗？我请你喝东西吧。”“嗯，没事的没事的，我周末还要学习呢，不用了，谢谢。”听了安霖的邀请，苏蕊连忙摆手拒绝，然后转身跑回了班里。安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干脆的拒绝了自己，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后也只好转身离开。晓雨见状，连忙起身往外跑，追到安霖身边。“学长，听说你找我们班的苏蕊写稿子，我也可以帮你写的！”“不用。”“我的作文水平也很好，原来还拿过作文大赛特等奖呢，还参加过……”没等话说完，安霖就立马冷冰冰回答她，“不需要。”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挫败感十足的晓雨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就被拒绝。她心里既难过又气愤，望着安霖快速踏上台阶，离开的背影，愤愤的跺了好几下脚也才肯离开。

        女厕所里，苏蕊班上的几个女生在里面喋喋不休。“情书！肯定写的情书呗！”“啊，不会吧？！”“那怎么解释她那会羞涩的、慌乱的跑回教室了呢？”“天呐，那苏蕊怎么那么会装呢，上星期安霖学长来找她的时候，装的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哼哼，其实她心里都乐开了花吧。”晓雨看着这些七嘴八舌的女生，装作一脸委屈的靠在嘉佳身旁，她什么也不说，任凭她们胡乱猜测。“你放心晓雨，我们肯定不会和这样的人玩，还以为我们的班长真是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呢，没想到啊。”“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也就是在班里接触，交际也不深，哪像晓雨，把她当好朋友玩的，却被这样对待。”还装作内心受伤的晓雨靠在嘉佳肩膀，听了她们的话暗暗窃喜，心里默默想，可真是墙头草，假如纸条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这帮人肯定是帮着苏蕊讲话，风吹两边倒的。嘉佳看见苏蕊进来了，连忙提醒她们散了，慢慢走出去。苏蕊见到是自己的同学，还微笑着和她们打招呼，那两个最八卦，最会见风使舵的人，尴尬的和她对视了一眼，招呼也没打就赶紧低着头跑回教室。苏蕊回头看看，还以为她们有什么急事回去。晓雨路过苏蕊身边的时候，用一种十分高傲的，仿佛自己胜利在即的眼神扫视了一眼苏蕊。那一刻，苏蕊感到莫名的困惑，从下午开始，大家对待她的感觉都有些异于往常，可又好像没有，她也想不出来是什么理由，摇了摇头，心中难免开始了猜测……

        冷风飘飘，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的苏蕊打了个冷颤，不禁加快了脚步。下午渝豪和娜露都来找过苏蕊说今晚有测试，放学会晚点，就让她先回家了。

        一个人走着走着，苏蕊突然感到莫名心慌，路旁的大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而且还夹杂着簌簌脚步声。她捏紧自己的书包带，低着头，朝不远处的光亮下，一股劲的快步走。一步一灯，提心吊胆。脚步声时而消失，时而逼近。连同这世界都与被风吹起来的声音一齐作响。苏蕊一直悬着心，心底一直告诉她那声音分明就紧跟在身后。她头也不敢回，到了橘灯微亮的十字路口，就开始小跑了起来。全身都突然的发热，额头也冒出汗珠，苏蕊全然不顾形象的向家楼下飞奔而去。一个略显高大的身影在她起跑的瞬间也开始加速，噌的从后面追了上去。“放开我，快放开我。”被拉住书包带的苏蕊在慌乱挣扎着，那黑影突然又松手，她于一瞬间挣脱开，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脚步差点要摔倒。却一下子被这个人扶住。苏蕊站稳后，几乎是从他身上弹开，然后抱紧了自己，大声的问道，“谁？你是谁？！”她抬头看着这个人，却发现这面孔十分熟悉，小心的凑上前看。“啊，渝豪？”确定这个跟踪自己的人是渝豪后，苏蕊顿时间松了口气。“喂，你差点把我吓死了。”渝豪异于往常的调皮打闹，他默不作声，从兜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这是什么？”苏蕊瞪着疑惑的双眼。沉默，还是沉默，在寂静的街上，只剩风拂过月光，略显几分清凉。

        纸条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苏蕊抢了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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