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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接天连涛接晓雾


众人向声源望去,一位俊俏少年大步迈入堂内,饶娘呆了片刻,忙将手指着他,嚷道:“正是这人。”

        李向闻言,心中一喜,心道:“杜家女要完了。”

        哪知那位少年身后,又匆匆奔进来一人,正是京兆府尹郭邳,少年回首与郭邳对视,郭邳连退两步,跪倒高呼:“下官不知殿下至此,有失远迎,请殿下降罪。”

        原来那俊美少年正是大祁六皇子白景云。

        众人不识得六皇子,却识得郭邳,见他对这少年毕恭毕敬,本就觉得惊奇,再听他跪倒所言,更是大骇,纷纷跟着郭邳向白景云行礼高呼。

        “你身上还有伤,快起来罢。”

        望舒闻言抬头,见白景云正浅笑着与她对视,心中不由一暖,点点头,起了身。

        对于白景云的突然出现,望舒心中又是欢喜又好奇,不知他怎么能刚刚好便在此刻赶来。

        他却不知白景云到了门外已有多时。原来他本就是奉大将军林游的命令,先大军一步回京述职,与望舒分别后,去了兵部报道,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林善浦的身影,心中疑惑,才赶来了京兆府看看他是否已将匪徒送来。哪知凑巧撞上望舒被李家告状,他便旁听了一会。

        因着他现在还未封王领职,是不该擅自插手朝中一应事务的,故他本不打算出面,但望舒被步步紧逼,眼见便是要吃亏了,他又岂有置身事外之理?

        白景云见望舒起了身,才走到堂中央,叫众人起身,正声道:“按规矩,我本没有资格置喙京兆府办案,只是此事已牵连至我,故只能上堂作证,还请几位大人理解。”

        话是说的极为谦和有礼,可郭邳额前汗珠已是密密麻麻的渗出一层,这也难怪他不安至此。昨日他审得是太师府的案子,今日这桩案子又跟皇六子有关,明儿怕不是要在堂上见到皇上本人?一想到此,郭邳只觉得腹痛难耐,只想出恭,可皇子在堂内陈情,他有尿遁的权利吗?

        京兆府尹已到,顾瑜这个少尹自然该让位,坐到了司录的位置上,郭邳本想着人给白景云搬来一张椅子,却被白景云谢绝。

        “这位李姑娘身上有伤,把椅子搬到她身边去。”

        郭邳忙殷勤道:“是了是了。还不快给李姑娘搬过去。”

        他叫的急,差役搬得也就急,一时不慎,椅子腿打到了李向的的背,打的他“哎呦”叫出声。

        可无人在乎他,差役只顾着询问望舒是否需要坐垫。

        待望舒做定。白景云缓缓将昨夜的事情说出,自然与望舒夜谈之事一应皆是略过,郭邳每听一言都点头称是,待说完,郭邳将惊堂木一拍,喝道:“此等匪徒竟敢在我府附近行凶,当真是胆大妄为。好在殿下神威,擒住匪徒,保一方百姓平安。”

        郭邳听闻望舒是在京兆府后门被掳走时,心脏突突直跳,深怕白景云话锋一转,便要斥责他的管理不善之罪,忙借着话头,奉承了白景云两句。但白景云却不甚吃这一套,面上依旧淡淡。

        郭邳讨了个没趣,只得道:“辛苦殿下不辞辛苦,来将本案理清。至此,原告可有疑问?”

        自打白景云进门,还对望舒关爱有加时,李向如霜打的茄子般瘫在地上,听到郭邳问他是否还有疑问,哪里敢有何意见,只得连连称是。李家三叔见儿子态度软了,他自然也不敢多言一句。

        “既如此,李氏无罪!”

        望舒听闻无罪,却道:“且慢!”

        郭邳忙停下,作聆听他言状。

        望舒徐徐道:“按我朝律法,诬告乃是重罪。另外我听这位少尹大人的推测亦是合理,绑匪是否受人指使,的确需要辛苦京兆府细细盘查了。”

        白景云颔首微笑:“说的有理。”

        白景云虽说也只是个年青少年,可说话中不失威严,加之朝中已有消息,在歼灭南部叛军的战役中,他当是头等功。虽然皇上登基便立了太子,可哪朝哪代也没谁说太子便能稳稳登基啊。

        郭邳是个聪明人,他听出白景云要给这几人苦头吃,故顺水推舟,当堂就将李向父子抓入监牢待审,李家舅爷因年老体衰倒是躲过一劫。

        三人哭作一团,被衙役拖了下去,望舒明显能感觉到身后射来的憎恶愤怒的目光,但余光瞥见衣角闪动,原来是白景云移步到了望舒身后。

        望舒知他是有心庇护于她,感激之情尤甚,只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与他对视,他们二人自然是清清白白,但不能不忧心这份感激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奸情了。

        二人前后脚出了公堂的门,望舒在人前刻意去同白景云保持距离,等出了众人视线,她便小跑着往白景云的方向去了。

        好在白景云走的并不快,很快便在京兆府的假山前看见他同林善浦正面对面说着些什么,她本想等白景云落单时,再上前搭话。可也不知是林善浦眼尖,还是她不善隐秘行踪。刚从廊下柱后藏好的她就被林善浦抓了出来。

        “姐姐,那两个匪徒都是我抓到的,你要怎么谢我呀?”

        林善浦今年才满十四岁,面上还是一团孩子气,喜气洋洋的向着望舒要谢礼。

        望舒却是局促了起来,眼睛都不敢望向林善浦,白景云看出她的不安,只当是因为林善浦提到那两个匪徒,叫她害怕了,忙催促林善浦速去兵部报道。

        林善浦稚子心态,也不生气,照例乐呵呵的与望舒说笑两句便离开了。

        “善浦他年幼,说话不知轻重,你别责怪他,”

        望舒听见白景云这样说,便知他是误会了,她不敢去望林善浦的原因哪里是因为他提到了那两个匪徒。

        望舒前世曾有一位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便是林善浦的二姐林展绫。二人因同为公主伴读而熟识,好的如胶似漆,旁人都说便是亲姐妹也找不出这样好的了。望舒曾经也是这般以为的。

        可等她遭逢大难,跑到林府求救时,林展绫竟是如何也不肯见她,好容易见了,第一句话便是“还不把苏家姨娘送回去。”只区区一句话便将望舒打入绝望深渊,至今想起仍是胆战心惊。

        林展绫与苏润不同,对于苏润,她是纯粹的恨;可对于林展绫,却是既恨又怕,究竟是多硬的心肠才能将好友送入魔窟。望舒前世的后半辈子时常不自觉回忆起她与林展绫要好时的种种,她总是绞尽脑汁的想找出林展绫对她阳奉阴违之处,却总是一分假情假意都看不出来。每每此时望舒总要叹一句人之复杂。

        白景云见望舒出了神,将手在她眼前轻挥了挥,才叫她转回心神。

        望舒自觉失礼,忙向他福身道歉,两只手绞着衣角,道:“殿下多次为我解围,民女都不知该怎么谢您才好了。”

        白景云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也莫要太担心,你父亲那头,京兆府自会派人去说清的。”

        望舒摇头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我爹爹是再难回头了。”

        白景云轻叹一句:“你是你爹的亲女儿,哪有父母不疼爱孩子的呢?”

        望舒暗想:“可我并不是我爹的亲生孩儿,他只恨不得叫我死了才好。再者这世上可多得是不爱惜孩子的父母,是了,你是含着金汤匙而生的皇子,自然是不知道寻常人的苦难。”

        望舒摇头道:“断绝父女关系的文书已送到京兆府,我爹爹的心意是再难转圜了。”

        “那你接下来可有去处?”白景云一语还未说完,便暗骂自己说话不经头脑,望舒的父家已是将她赶出家门,而她的外祖家在几年前就被灭门殆尽,那下旨灭门的人还是他的父皇。他这样大喇喇问出这话,不就是故意引她伤心吗?

        好在望舒没甚反应,只是摇摇头沉默不语。

        “方才太师府来人说他家夫人想收你为义女。”

        还未等白景云说完,望舒就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赶走嗡嗡烦人的飞蝇。

        望舒心中搜罗了一圈地点,她惊讶的发现,除了苏家,她竟然是无处可去。照李康明所言,她的生父是叛贼永安王,那永安王在她出生时就遭刺杀而亡,也没听过留有其他子嗣。而外祖家早已被杀了个干净。

        如今她真真是孤家寡人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感伤。

        白景云见她神情悲苦,越发觉得对不起望舒,眼中又添了些怜惜之情,顿了片刻,轻声道:“若是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倒能给你荐一个。”

        望舒忙要拒绝,她能想象出这白景云能给她的:要么把她当米虫养起来,要么索性将她收为侧室,再当米虫养起来。

        左右都是做攀附于人莬丝花,在这点上,前世的经验告诉望舒:绝不可将自己的主动权交给别人。

        白景云不知望舒所想,反倒兴致高昂,继续说道:“是给一个小丫头做家教老师,同你小不了几岁,只是脾气大的紧,家里的人都管大不住她。也不拘泥你教什么,只要能制住她,别让她总发小脾气就是了。另外吃住例银,也是一应俱全,断不会亏待了你。”

        望舒听完,亦是面露喜色,道:“若是这样,那便是您帮了我的大忙了。”

        白景云道:“你这话还是等见了她再定要不要做这差事。若是你心里不愿,便着那丫头身边的人传话给我,我另为你再谋一个。”

        望舒暗想,这六皇子未免太小瞧于她,有个能挣钱的体面去处已是不易了,那小姑娘便是王母转世,她也能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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