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万幸的是我没招惹他
朱莹莹死命的绞着布巾，布巾里的顾学成左手揣着右手，高高的仰着脖子，似是在克制自己表现出痛苦的模样。
这让她感到心头一畅，却并没有多少淋漓之感，反而过眼皆是往日里与顾学成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有文采，有学识，有表现欲。
她强势。
分明顾学成才是那个应考之身，他却很少指摘她的指手画脚，指摘她的盛气凌人。
哪怕这一切都是他演出来的，可他一刻不说，她便是一刻不知的。
哪怕他到最后挽留一下她，她也会捂住耳朵，假作没听见那些话的。
朱莹莹手上渐渐失力，指甲嵌入交错的经纬中，听着顾学成发出的闷哼，终于浑身一松，跌坐在地。
她身上本便有伤，又一点米水未进，这会儿体力耗光，所感受到的，便只有浑身的颤栗以及满地的冰凉了。
打磨光洁的地面上沁着细细密密的水珠，犹如寒天之中无一丝火种的荒芜。
她失神的看着顾学成一动不动的身躯，直到顾学成咳了两声，慢慢抬手扯下自己面上皱巴巴的布巾，脸色难看的放下书，将手中布巾摊开，一点点的抚平。
“你……你怎么没死？”
朱莹莹被顾学成吓了一跳，她从地上站起来，瞧见顾学成那张俊秀的脸只是愈发的白了些，并无异样，惊骇的退了两步，一个不察，又跌坐在地。
顾学成闻言，笑了笑：
“话本子少看点。”
他说完这话，将折好的布巾搭在肩上，推着轮椅便走。
湿布巾蒙头，让人窒息而死，是一本市井流行的话本子里写过的一种死法。
恨死者的女子以一张湿哒哒的红盖头蒙住死者的头颅，没露出一丝眉眼，细长的手指隔着盖头，温存的抚弄过死者的三庭五眼，隔着一张红盖头与死者缠绵着，在死者达到快乐的顶峰时，一把勒死死者。
该书对这场景写的十分香艳诡异，配上插图，五百份拓印本一经流入市井，便销售一空，一版再版。
让出书商和匿名为“盛雪居士”的作者都大捞了一笔。
而好巧不巧的，那位“盛雪居士”便是他顾学成本人，顾学成将话本子放上博古架，忽又失笑。
顾阿谁喜欢这些，他却是很少看这些东西的，只是没想到黄胜明会在他的客房里摆了一本，便随手翻一翻。
若是他肩上的布巾再细密一点，亦或是他写书时，不是为了那点子香艳的场面，写了个盖头遮脸，而是盖头包花生，包黄豆勒喉。
他便真的去地底下见他爹娘了。
想到这里，顾学成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勒出的红痕，清淡的眸子里坦露出几分拭刀刺雪的锋芒。
他不喜欢自己的棋子有太尖锐的爪牙，哪怕他曾经的某一瞬，也曾起过要娶她为妻的念头。
他捏住轻颤的右手，将自己的发慢慢束拢，扎高，最后挽成发髻，揷上银钗，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便是独处，也是一副随时可以去赴宴的模样。
然而事实上，黄胜明也确实是没过多久，便来找他赴宴了。
上回的生日宴匆匆散场，黄胜明知道是他让顾七开了铁笼放出黑熊后，便再没有与他私下商议过什么，这回喊他，怕是要找他算总账的。
顾学成手上有着让黄胜明无可翻身的把柄，吃定了黄胜明拿他无可奈何，去赴宴时，倒是一身轻松。
只是瞧见黄胜明身边一脸挣扎的朱莹莹时，有些错愕。
朱莹莹缓缓阖着眼，调整好了呼吸，扯出个僵硬的笑来，弯腰为黄胜明倒了一杯酒，忍着黄胜明肥腻的手揉捏过腰肢，方才眼神锐利的盯着顾学成。
毫无疑问，她不仅是不够聪明的那个，她还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厉害。
她只是像她母亲说的那样，不过是看了几页话本子，便膨胀得以为自己天上有地上无了，若是不好好的闯出一番事业来，就这么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便是对不起自己的文韬武略……
然而事实却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精明”如她，不过是顾学成精心挑选的棋子，她已被弃，她却连他要她做什么都不清楚。
朱莹莹贴着黄胜明庞大的身躯，见黄胜明看她，便没什么好脸色。
没关系，她早晚有一天会弄清楚他要她做什么的。
朱莹莹捏紧了拳头，抿紧唇，不过片刻，眼中的冰冷都破碎成了委屈。
“莹莹苦着张脸，可不是方才在房里求放过的模样啊。”
黄胜明将含笑的顾学成看了看，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朱莹莹，面上尽是玩味。
他年轻时受过些伤，那处便时灵时不灵的，时常需要些刺激才管用，这几年玩女人便玩的愈发过火了些。
等闲女人受过他之后当场寻死，是一件极其寻常的事。
朱莹莹会跳井她丝毫不意外，他甚至帮朱莹莹想好了怎么应对朱县令的措辞——
左不过是失足坠井罢了，他又是她的义父，他怎么会害朱莹莹？
更何况朱县令对朱莹莹并不看重，死了估摸着，便也就是当着他的面掉两滴眼泪罢了，他没当回事，也不准备当回事。
可朱莹莹被救起来之后，便安静下来，次日问管家要衣裳穿便罢，竟还指名道姓的要见他。
她要嫁给他。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黄胜明不屑的低头饮酒，朱莹莹努力让自己的面色柔和起来，绯红着脸小声开口：
“还不是义父太猛。”
她只是不聪明，又不是瞎，经过那一晚，她也发现黄胜明对她体贴不是因为什么无处安放的父爱，而是馋她。
她既然不死，又杀不了顾学成，那么抱住黄胜明这棵大树，便是能对付顾学成的唯一法宝。
她抱着黄胜明的胳膊，挑衅似的看着顾学成。
在看见他冲她举杯时，忽又觉得沮丧。
她向他宣战，同时却也意味着她放弃了对他的全部希望。
打从将手伸进黄胜明裤子起，她便永坠阎罗，再回不去那个天真无邪的自己了。
黄胜明可不知道她是如何的心如死灰，他颇为满意朱莹莹的言语，转眼便与顾学成毫无芥蒂的谈笑风生。
而她想象中的修罗场，并不存在。
她并非是什么话本子中的重要人物。
朱莹莹捏着黄胜明的衣料，眼中愈发的发狠。
她恨啊。
黄胜明和顾学成心有余悸的说起那头黑熊来。
他爱吃熊掌，且只吃右掌，有新鲜的最好，陈年的也不介意。
只是那日那戴脸谱面具的男人脚下狠毒，愣是一步步将那头偌大的黑熊尸体踩成了肉饼。
光是想想……
便倒胃口。
“万幸的是，我听我那世侄说起他是个铸剑的，便没招惹他。”
提及那日蕉园的宴会，最不可避免要提到的，便是跟着崔人寰一道出场的男人了。
他和顾学成早早的被人打晕，倒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对那男人下脚的场面生不出什么畏惧之心。
若非是拷问过几个小厮，知道是那神秘男人杀了黑熊，只怕他是连提也不会提的。
那男人不以真面目示人，摆明了便是不打算与他结交的意思，他自然……
也不是那等知恩图报之人。
黄胜明冷了脸。
顾学成知道他是在生什么气，打了个圆场：
“不过是个铸剑的罢了，员外何必在意？你我两个读书人，谈论刀枪棍棒也不合适，是不是？”
黄胜明心情稍畅，点头附和。
酒宴气氛到了热闹时，便是上好的酸枝木制成的房门，也挡不住那难言的晦涩。
崔人寰知道黄胜明和顾学成有话说，便自个儿吃过晚膳，打算跟黄胜明请示一番，自己好去陈家庄寻自己的炉子。
他跟着黄管家走到门外，听着里边的动静，面上便是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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