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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就这?就这就这?


碍着黄管家在场,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让黄管家等里边宴散过后,通报一声,便抱着手里的油纸包,打着雨伞到马厩去找了辆马车。

        他十二岁便入了工部,在工部中待遇也与旁人并不相同。

        毕竟他年纪小,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皇帝许他没事不在金銮殿上站规矩,他便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去钻营些技术活。

        在旁人整理文件,传达指令时,他便在旁敲敲打打,两年的时间磨糙了一双细嫩的手,却并没有抹平他对这项活计的热爱与执迷。

        半年前他画出一张战车图,不同于过去那种看着四平八稳,两方人马冲将起来却极易翻车,只能待在后方供旗手指挥的战车,这辆车是真正的四平八稳,便是行高山过低地,那也是十分容易的。

        只是他做了几回模型,都中途散架。

        他不得要领,便与小皇帝诉苦。

        小皇帝一脸的神秘与兴奋,带着他走进了那座存封着平德公主遗物的馥华庭,鬼鬼祟祟的取下供奉在上的一柄菊纹钢剑抽出来与他看,说话时食指与中指捏着剑尖,将其捏成了一道寻常软件也难以达到的弧。

        “也许,你需要的便是这样的技术。”

        这柄菊纹钢剑已是尘封了有些年头了,上边一点铜锈也无,出鞘时依旧冷光摄人。

        便可见这是一把什么样的旷世奇剑,只是却因无主而尘封于馥华庭中,籍籍无名的虚度光阴。

        小皇帝虽说现宝,却并不敢让他来找人。

        只说是个脾气冷淡的铸剑师。

        还是他父亲听了他的话,神情激动了半晌,才满眼崇拜的说了个名字——

        苏岐。

        第一回听到苏岐这名字时,他是陌生的。

        因为它既不像先帝那般有一长串的谥号,也不像小皇帝那般前边还叠了数个听起来就厉害的名头。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苏岐。

        简单到他险些忘了,他们大魏有一位常年不在盛京,却以美貌闻名于盛京所有闺阁的国师大人,也叫苏岐。

        这位国师大人出行时掷果盈车且不说,便是在国师府里住着,也是日日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

        有才女写诗歌颂他的容貌,便有丧心病狂着衣裳里塞着枕头,坐在国师府门前哭嚎着怀了他的孩子的。

        有胡搅蛮缠的女人,还有为之疯狂的男人……

        在黄梁县见到苏岐之前,他也在魏国公府见过苏岐几回的,看着不是多轻浮浪荡的人,话虽说不多,身上气度也高贵,却十分亲善。

        ……反正不像是个会打铁的就对了。

        直到苏岐在他面前脱了衣裳,露出一身不算多狰狞,但绝对很有威慑力的腱子肉。

        想到这里。

        崔人寰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肉肉的胳膊,很悲哀的发现,他没有。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已至陈家庄,他抱好油纸包,让它不至于被撩车帘的雨水淋湿了,才快速掀帘子下地,去找自己带到陈家庄的炉子。

        虽说这别院中既无主人,也无客人,陈管家却不敢贸然让别院里帮忙的妇人回家歇息,就怕个万一苏岐忽然想开了,不和夫人一道挤在那三两间房的茅屋里,回到别院没个照应。

        此时他正百无聊赖的让那些躲雨的妇人少吐瓜子皮到地上,免得被苏岐看见了影响不好,便见看门的佃户领着崔人寰来。

        “崔小公子怎么冒雨来了?”

        他记得崔人寰是住到黄家去了的,也正是由那一日起,他们这陈家庄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清。

        “我有点事。”

        崔人寰没注意到陈管家面上的欣喜,进了自己的客房,便将他关在门外,去收拾自己的炉子以及苏岐先前用剩下的钢。

        钢这玩意儿在大魏是稀缺物资,但于苏岐而言,似乎并不珍贵,他打了把杀猪刀,将用剩下的连同几块巴掌大的玄铁丢在角落的柜子里,连锁都没上。

        他住在这间屋时,便寻思着走时要不要顺走,只是苦于目标太大只好作罢,这会儿倒是正好能用上了。

        他极度虔诚的打开油纸包,取出里边画好的图纸,零件都早已丈量妥当,却都是小样,大的他一时还不敢做,万一做出来的差强人意,便是浪费钱财了。

        崔人寰记着苏岐教的技法,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了几日,终于面黄肌瘦的抱着堆零件出门,便见门口站了个苦大仇深的陈管家。

        “陈管家?”

        他有些茫然的挠了挠自己已经乱成鸡窝,还烧焦了一搓的发。

        陈管家让个小妇人拿了面铜镜,让他自己看。

        崔人寰看了眼镜子:“……”

        里面那个丑八怪是谁啊?他不认识。

        “崔小公子若是无事,便先洗个澡用点膳歇会儿吧?”

        陈管家见崔人寰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虽说面有菜色,一双杏眼却炯炯有神,面上便带了几分长辈看出息晚辈的慈祥笑意。

        像他在崔人寰这个年纪时,也是有一把冲劲的,不过那会儿他是冲进了姑娘们的荷田里,而不是打铁……

        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当真是兴趣爱好太古怪了。

        贫穷人家千方百计想要做些松快活,他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却爱打铁?

        陈管家虽说有所腹诽,面上却不显。

        崔人寰头天晚上不吃饭也不应声时,他便托人去顾家村问过苏岐。

        苏岐让他别管,他便也就每日闲来无事,在门口站站,顺便沾沾热气驱一驱身上因连日下雨而湿冷的衣衫了。

        崔人寰这会儿可不想什么吃饭洗澡睡觉的事,他亢奋的不行,当即就兴冲冲的要去顾家村。

        直到一阵清冷的风来,他闻见一阵酸臭味,紧接着饿,困,乏,都齐齐的涌上心头。

        他老老实实的洗了个澡,又让管家找了身体面的衣裳,把自己穿得人模狗样的,才带着那些零件坐在马车里吃点心充饥。

        他找了苏岐大半个大魏,也并没有苏岐一定会教他的自信。

        只是想着便是偷师,也要学会。

        只是不成想,苏岐虽说没收他为徒,却实实在在的倾囊相授了。

        仿佛这江湖武林、庙堂权贵趋之若鹜的技术于他而言,不过是洒洒水的小儿科一般。

        虽说有些打心底里的不平衡感,他却也因此开始崇拜他了。

        苏岐不曾收受过他什么拜师礼,更是不曾要求过他什么,他却格外的想让苏岐也看看他教出来的徒弟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然而他满怀激动的敲开那扇于他而言,有几分避讳的门后,他便觉得自己那颗满满的尊师重道之心,碎了一地。

        崔人寰摸了摸头上下马车时沾上的雨水,面目呆涩的看着开门后,极为憋屈的让身请他进门的苏岐。

        素来冷着脸也难掩通身贵气与魅力的国师大人,此刻正头顶鸡毛,腰系围裙,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提着只内脏掏空的乌骨鸡,一只手正正好关上院门。

        崔人寰紧了紧怀中的包裹,忽然后知后觉的惶恐起来。

        “有事?”

        顾阿谁染了风寒,苏岐便在村长家买了只鸡。

        正打算用她来试自己蹩脚的厨艺,给她熬鸡汤,家里便来了个不束之客,这让苏岐不是很开心。

        他往日里哪用得着自己下厨啊,厨艺不好也在所难免的。

        只是阿谁吃吃倒是无妨,左右是他一片心,她虽说会笑的他没面子,却也不会真嫌弃他的。

        但这好端端的,这小毛孩子不在黄胜明家中待着,来他家凑什么热闹?

        “……有。”

        崔人寰不确定苏岐有没有闲心看他拼凑战车了,缩了缩脖子。

        虽说他偶尔也和苏岐玩笑,但他打心底里对苏岐是又惧怕又崇拜的。

        只是此时见苏岐形貌,又忍不住在心里狂喊:就这?就这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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