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四纪

会议室当然严格按照所罗门陛下的喜好安排，上首一把高背石椅，左边六把，右边五把。上首的位置归于陛下，除了最初几次会议，基本都是空着，主持者一般在左边第一把石椅上宣读陛下的旨意和近些日子的成就，要西蒙妮来说，从没听到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西蒙妮就坐在右边第四把的位置，第一次开会时前面依次是亚利斯塔·图铎、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梅迪奇，后面是卡斯蒂亚，对面是安提哥努斯、奥古斯都、特伦索斯特、阿蒙、查拉图和伯特利·亚伯拉罕。

        当时梅迪奇和阿蒙、图铎和特伦索斯特在会议室里先是吵架，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亚伯拉罕跑得很快，刷的一下就不见了，陛下紧随其后出去了，奥古斯都和卡斯蒂亚说着“陛下”也跑了。

        索罗亚斯德叹息了一声，想拉着西蒙妮跑，可惜此时安提哥努斯正隔着打架的两批人用眼神挑衅查拉图，查拉图回以不屑的眼神，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用奇迹师的能力比拼修会议室的速度，西蒙妮被抓去当裁判，索罗亚斯德只好自己跑路。

        从此之后每次会议都有人缺席或派小辈来，这次也不例外，安提哥努斯、梅迪奇的位置都空着，除主持会议的查拉图、阿蒙和西蒙妮外大家都只派了小辈过来。所以阿蒙本体为什么会来呢？

        这不关西蒙妮的事，她和阿蒙也不熟，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也向阿蒙打了招呼，就乖乖坐在位置上等会议开始。

        只是阿蒙似乎没有安静的打算，他隔着三米宽的石桌，敲了敲桌子，破天荒地向西蒙妮搭话：“西蒙妮公主，作为同僚，也作为忠于陛下的一员，我竟然从来没有向您说过除问候之外的话，真是失礼，所以……”

        “所以什么？”见阿蒙拖长语调，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西蒙妮也有些好奇，“嗯，我不是公主，不过有什么事想说的话就说吧！”

        有趣，她竟然觉得自己并非“公主”，所罗门搜集的昂贵宝物数不胜数，大多都如流水般赠送给了她。不仅如此，所罗门见到她时的表情、对她日常的诸多照拂……如果不是将她视为女儿，又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她的迟钝可见一斑，或者，她的身份可疑，拥有所罗门也无法防备的手段，阿蒙如此想道。

        一旁亚伯拉罕家的小辈从阿蒙刚开口就凝固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参加帝国会议了，家主大人日理万机，晚辈当然义不容辞，要为他分忧，至于为什么家主大人总是在会议开完的第二天从星空返回地球，导致两百多次帝国会议都由查拉图和索罗亚斯德大人轮流举行……都是巧合，巧合！

        话说回来，阿蒙大人这么久都视西蒙妮大人为无物，突然就来搭话，还声称“您”，西蒙妮大人您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快跑吧，我开门拉着您跑！

        小亚伯拉罕内心已经在咆哮了，他疯狂用眼神示意西蒙妮，可惜西蒙妮看上去只有两只眼睛，正看着阿蒙，没有留意到他。阿蒙倒是抬了抬单片眼镜，用余光给了他一记冰冷的眼刀。迫于形势，小亚伯拉罕暂时屈服了。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您喜欢什么口味的糖，我可以送您一些。”

        话题之正常让刚踏进会议室的查拉图都把脚缩了回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什么能引发幻觉的非凡物品里，帝国首都的安全保障措施是不是太不到位，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会议室里暗潮涌动，各种眼神飞来飞去。

        西蒙妮浑然不觉，坦然答道：“酸的我都喜欢，太甜的不行……”西蒙妮脑子一空，顿住了，过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阿蒙卿，你偷我想法干什么？”

        这才是正常的阿蒙！查拉图高兴地走进来，我就说什么非凡物品能以假乱真到让诡秘侍者也分不清，肯定是阿蒙的问题！

        不是吧？已经脑补到西蒙妮大人当场被刺，自己挺身而出，勇敢直面阿蒙，历经千辛万苦救下西蒙妮大人，被所罗门陛下表扬，家主大人也向自己投来赞许的目光的小亚伯拉罕惊呆了，阿蒙大人突然向西蒙妮大人搭话不正常，只是偷点想法也不正常，他刚刚可是叫西蒙妮大人“您”了！结果就这？

        就这？阿蒙看着到手的“阿蒙卿喜欢什么口味的糖果呢？”很难不发出同样的感叹。

        虽然只是想来试探一下，也没费什么力气，但偷窃的过程怎会如此轻松，得到的想法如此普通。他刚刚的举动自己都觉得不正常，但凡有点智商的人脑子里都应该闪过百来条思绪，或者紧急看好自己的脑子吧？怎么西蒙妮脑子里就只有这种东西？

        阿蒙不禁想起和西蒙妮有关的种种传言：所罗门的公主、神这辈子能看见的最单纯的序列二、漂亮天真容易被骗的笨蛋。除了第一条，都表明西蒙妮智商不高，不，说不定第一条也吻合，所罗门也许就喜欢漂亮的笨蛋呢？

        不，能在第三纪活下来，悄无声息地晋升序列二的人绝对没这么简单，不能排除西蒙妮发现异常后紧急装傻的可能性。阿蒙确信自己从前没从父亲那里找到过任何有关西蒙妮的信息，关于西蒙妮的过去一直是一片空白。

        如果说之前还是因为无聊让他决定小小地试探一下西蒙妮，此刻就是真的来了兴致。

        神秘的西蒙妮从何而来，在单纯的外表下又隐藏了什么呢？

        阿蒙决定再试探一次，但不是现在，查拉图已经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了，看在所罗门的面子上，大部分贵族都愿意给西蒙妮提供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查拉图拿出了会议稿，开始走流程朗读。

        从查拉图第一句话开始，西蒙妮就露出了智慧的眼神。阿蒙从本体到序列二□□再到序列三，一路降到序列九，序列九的阿蒙开始进行单片眼镜抛光工作。小亚伯拉罕努力和睡意抗争，失败了，不幸倒下，还传染了西蒙妮。

        小索罗亚斯德正在尝试偷走石椅椅腿，想知道偷走几条后椅子会倒，但本人没有牺牲精神，所以选择了旁边小图铎的椅子，后者极力阻止，验证了没有腿之后椅子也能坐，被小特伦索斯特嘲笑。三米宽的桌子都顶不住三个人用腿你来我往，激烈交战。

        小奥古斯都和小卡斯蒂亚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喝酒，会议开始前就拜托了小亚伯拉罕通风报信，此时已经消失。

        ……

        真是无法无天，而且不是第一次！查拉图拿会议稿的手青筋突起，无论多少次，看见这些小辈们一个个无视自己的话、当众跑路睡觉都令人生气。怎么都不尊重老人家，一个听老人家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放下稿纸，恭敬地对着门口说道：“陛下……”

        小亚伯拉罕一头栽在桌子上，顾不得疼痛推醒了西蒙妮，同时紧急扣响联络用非凡物品，小索罗亚斯德将椅腿还回去，三人握手言和，小奥古斯都和小卡斯蒂亚刷得一下跑进来，连衣服扣子都没扣——等一下，你们不是去喝酒了吗？

        “陛下说过为帝国的繁荣贡献力量是每个人不可推卸的责任。”查拉图慢慢悠悠地补充道，笑着喝了一口茶。

        “最近又吃了新的诡法师吗，查拉图卿？”序列四的阿蒙□□同样回以笑容，亲切地问候查拉图。

        “怎么会呢？只是人老了，就喜欢回忆从前。好了，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不多说了。”

        查拉图说完就没影了，他争做散会第一人，开会最后一名也不是稀罕事，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怎么能拿陛下吓唬人呢？学学索罗亚斯德，念完就下班不好吗？鉴于这里只有西蒙妮一个序列二，大家都打不过查拉图，认清形势后也只能小声抱怨几句。

        “终于结束了，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吗？”西蒙妮打着哈欠，拨开睡到眼前的头发，侧头问上边坐着的小亚伯拉罕。

        “请稍等，西蒙妮大人，我看一下。”小亚伯拉罕拿起桌子上的稿子，开始快速翻找。

        “三天后晚上七点布斯拉德宫有一场舞会，陛下到时也会出席，”迎着小亚伯拉罕不可置信的目光，阿蒙故意露出思考的神色，捏了捏下巴，挑眉笑道，“怎么，还有我没听到的？”

        棕色眼睛，还带些稚气的小亚伯拉罕恍恍惚惚地放下会议稿：“家主大人，我可能不行了，在我死之前，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您能不能夸我一句？拜托了，我真的很努力了。”

        不对劲，跑路吧！西蒙妮终于察觉了，当机立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奇怪，阿蒙卿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不舒服呢？西蒙妮悄悄回到自己位于首都的第二栋房子，这是一栋小洋房，推开门就是花园。她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大地途径序列二，种点小花小草不是难事。

        西蒙妮是早上八点出去找斯蒂亚诺，开完会也才十二点，此时天气正好，微风带走了燥热，花园里的紫色绣球花开得正好，西蒙妮欣赏了一下，推开篱笆门沿着小路慢慢走到台阶上，推开红漆门，笑着把头探进去：“中午好，青青。”

        屋顶的乌鸦、绣球花上的昆虫、泥土里的蚂蚁、西蒙妮身前身后空气中的微型生物、玻璃箱里盘成一团的竹叶青竖起身体，齐齐对着西蒙妮，西蒙妮的动作戛然而止，僵硬在原地。

        “中午好，西蒙妮。”

        阿蒙向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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