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四纪
“早上好，斯蒂亚诺！”
少女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问道。她穿着上白下红的百褶裙，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发尾齐平，只是左右两边各有一束长了一截，引人注目。脸旁小小的卷发随着风不时抚摸两侧的太阳穴，湖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声音也充满朝气，神情无忧无虑，带着些许天真。
这门样式简单，门里的空间也不大，角落里堆着大量的书籍，整个房间仅一张桌子，吃喝全无，同样长发却把眼睛深深的藏在阴影里的男人放下书，没有移动位置，只是笑着轻声应道。
“早上好，西蒙妮。”
西蒙妮轻松地推开门，跳过书堆，跑到斯蒂亚诺面前坐下来，门依旧开着，外面的阳光透了进来，斯蒂亚诺忙把被风吹开的书合上，又看了一眼门外。
当然没有人，毕竟这是摩斯苦修会创始人、窥秘人途径序列一、知识皇帝斯蒂亚诺的住所，与世隔绝，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个地方。斯蒂亚诺只是不太习惯非密闭的空间，所以觉得不适。
“你肯定又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三个月没有出去了对不对？斯蒂亚诺，今天天气很好，连青青都在花园里晒太阳呢，我们出去玩吧。”
青青是西蒙妮养的蛇，通体碧绿修长，身姿优雅，性格温顺，西蒙妮养了三四年，斯蒂亚诺也常常关心，当然知道青青只喜欢下雨天，可见这话只有一个重点，就是催他出去。
既然如此，“我给青青设计了一个新的饲养箱，要看看吗？”斯蒂亚诺招招手，堆着杂物堆最上面的玻璃箱就飞了过来，稳稳当当立在桌子上。
前些日子，一位通识者将制造玻璃的作法公布出来，献给所罗门帝国皇帝陛下，成功晋升炼金术师，成为半神，斯蒂亚诺作为窥秘人途径序列一，关注相近序列的“敌人”动态是理所当然的，一见到玻璃这种新材料他就想起西蒙妮，想送她礼物。
西蒙妮收到最多的礼物不是来源于自己，斯蒂亚诺一想到就要叹气，连书也看不进去，但他这个知识皇帝只是称号，不成神就永远比不过所罗门帝国陛下，那位真神、黑皇帝，将西蒙妮视为掌上明珠的伟大存在。
西蒙妮当然不知道斯蒂亚诺在想什么，注意力全被崭新透明的玻璃箱吸引过去，连来的目的都忘了，捧着箱子贴贴，小声惊叹道：“这样看真好看，明天我带青青过来，她也会感谢你的。”
说着说着西蒙妮就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笑，她高兴的时候总是这样，不让人意外，只是不像耕种者途径的序列二荒芜主母，像个普通的小女孩。
只是随着她滚动时每一缕发丝都轻轻颤动，借着视觉盲点，像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兀自伸展肢体，才能窥见她身上一丝非人的气息。
斯蒂亚诺很想把她抱起来，却看见西蒙妮的裙子伴随她的动作逐渐上移，条件反射转过头去，将发烫的脸埋在头发的阴影里，慌张地说：“裙子！西蒙妮，裙子！”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自己真的埋进书堆里。
“哦，哦，我忘记了，”西蒙妮不好意思地坐起来，扯平了左长右短，两边褶皱数量不一，完全可以去见所罗门陛下的不对称裙子，敲了敲空空如也的脑袋，“说起来，我好像不止忘了这一件事……”
话音刚落，门外就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纸人，西蒙妮马上露出被抓包的表情，斯蒂亚诺一眼认出这是属于查拉图的信使。
这纸人不慌不忙，驻立在门外，先是向斯蒂亚诺和西蒙妮行礼，又道：“西蒙妮大人，帝国第两百三十二次会议半个小时之后开始，这场会议将由主人主持，主人忠心的仆人再次请示您的意愿。”
“所以，你其实是因为不想开会才来找我出去？”斯蒂亚诺懂了，他语气相当平静，表情平和，故意偏头看向西蒙妮。
“不完全是啦，毕竟我们也三个月没有见了，”西蒙妮心虚地移开视线，嘀咕道，“但是，能不去开会当然最好了。”
不想开会是没错的，西蒙妮不会为此心虚，来找斯蒂亚诺也没错，毕竟除了西蒙妮，没人能把他拉出房间，要是成功了，看在知识皇帝的面子上，她这个伪序列二不去也没人能说什么。
反正每次开会除了主持者都没几个序列一会去，所罗门陛下也没去过几次，但是两百多次西蒙妮都去了！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除非西蒙妮不装了，显露真身，否则她就是个小小的序列二社畜，这年头，谁家里还没有一位天使呢？当然，普通的序列二也能通过派家中小辈前来的方式逃会，西蒙妮除外，她一个人就可以拍全家福，不算在星空的本体的话。
必须忍辱负重啊，西蒙妮，你还要找到混沌之子呢，混沌可是你唯一的挚友，说好的要在一起迎接宇宙本身的终结。
……
也不是有很多辱需要忍，西蒙妮心虚地想，所罗门陛下虽然很忙，但有时候还是能和西蒙妮见面，每一次见面西蒙妮都能收到他送的礼物，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宫殿，两栋首都的房子，和数不清的珠宝、非凡物品。
虽然西蒙妮的身世可疑，直到大灾变才冒出来和众人一起观看第二块亵渎石板，她那时是序列二，以前的生活痕迹却完全查不到，之后在纷争年代又销声匿迹，直到所罗门建国成为黑皇帝才冒出来投诚，当个浑水摸鱼的贵族，但陛下一直对她很好。
所以还是要去，万一陛下就来了呢，看不到西蒙妮他会觉得失望的，作为唯一一个帝国会议全勤的贵族，这次也不能缺勤！
“斯蒂亚诺，明天见，我去开会了。”
信使早知道她会答应，于是还有闲心腹诽演技极差的知识皇帝与感情迟钝的“公主”殿下。
全所罗门帝国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不过没人会好心提醒。
毕竟，所罗门陛下正注视着你jpg
这位知识皇帝自己是完全搞不定所罗门的珍宝的，陛下也知道，所以放任不管。但其他人要是想插手，吃里扒外帮别人挖陛下家里的小白菜……
歪嘴笑三个月，不客气。
这种恶毒的刑罚足以让任何有正义感的人叹为观止，望而却步，让斯蒂亚诺只能自己争点气。
西蒙妮想通之后又恢复了笑容，抱起了玻璃箱，跳过书堆，将玻璃箱推给信使，让信使送回她在首都的第二栋房子里。青青被她养在那里，是众所周知的事。
“等等，我……”
西蒙妮闻声转过头来，湖绿的眼睛充满神采，宛如珠宝，整个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斯蒂亚诺觉得她漂亮极了，被注视得又开始脸红。他打了很久的腹稿，想邀请西蒙妮加入摩斯苦修会。
作为创始人，摩斯苦修会一直在斯蒂亚诺手里，和各大教会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要是西蒙妮愿意，还可以共享他的锚，这个邀请多少含些亲近的意味，谁听了都明白斯蒂亚诺的意思，所以他一直开不了口，此时也是。
“我……”
空气好闷，天气也热，让人头晕脑胀，如果斯蒂亚诺不是天使，但凡他需要呼吸，此刻都要因缺氧昏过去。他想：“到时候我就是第四纪最丢人的序列一，不，天使，亚伯拉罕就算在星空也要赶回来嘲笑我。”
斯蒂亚诺内心万般挣扎，迎着西蒙妮清澈疑惑的目光，痛苦地闭上眼睛，说道。
“记得关门。”
“……，好——再见。”西蒙妮将“好”字的音拖得很长，关上门偷笑着跑开了。
我就是第四纪最丢人的天使！斯蒂亚诺把头重重地嗑到桌子上，桌子裂了，斯蒂亚诺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真有意思，斯蒂亚诺太好玩了。”西蒙妮直到走进会议室还在回味斯蒂亚诺的表情。虽然搞不懂，但是斯蒂亚诺真是太有趣了，西蒙妮明天还想见到他。
突然，坐在会议室左边第三张桌子上的人抬了抬单片眼镜，向西蒙妮打了声招呼。
西蒙妮循声望去，也对这在室内戴尖顶软帽，穿古典长袍的男人问好。
她漫不经心地想：“明天我也穿长袍去见斯蒂亚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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