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两人对视几秒,相顾无言,宋程转而回到屋子里。
午夜十二点刚过,手机里接收到铺天盖地的新年祝福。
随后,她听见一阵敲门声。
周从云从隔壁过来,手里还提了一盒丹麦曲奇和两瓶红酒。
他匆匆闯进门,看到宋程摆在桌上的照片和一口没吃的晚饭,竟然也不意外。
轻车熟路的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然后把桌上的菜拿到微波炉里去热。
宋程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五十五,她看着周从云忙碌的背影,问:“你不回家过年吗?”
“我明天要值班,这里离医院近点儿,吃了年夜饭我就过来了。”
“你都吃过了,还吃啊?”
“没吃饱,不行?”
“行行行。”
宋程懒得和他辩驳,蹲在茶几面前把电视打开,中央一台放着春晚,宋程也不想换台,就让它一直放着。
几分钟后,周从云把热好的菜端过来放到茶几上。
两人边聊边吃。
聊周从云在德国的经历,聊宋程大学的生活,聊她们高中时期快乐又平淡的日子。
在两种酒精的加持作用下,宋程把持不住,渐渐睡了过去。
周从云喝的不多,因此,尚且清醒,他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一点十五分。
远处穿来隐约可见的鞭炮声,他正要起身倒酒,忽然肩上一沉。
他侧过头,看着在他身旁熟睡的宋程,内心不觉又多了几分柔软。
她鲜少露出这样柔弱的样子,即便是受人欺负,大多时候也都隐忍不发,等待时机给人致命一击。
越是毫无防备就越是能激起别人内心的保护欲。
因为是假期,因此宋程没有化妆,但她皮肤白皙,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光泽明亮,眼睛一动一动的,带着睫毛也在微微颤动。
均匀温热的呼吸,喷在周从云的锁骨上。
周从云喉结上下一动,目视着她,随后轻轻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如果宋程这时候醒来,想必会当即将他扫地出门,
但今夜就当他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吧。
。
翌日清晨,宋程从睡梦中醒来,头疼欲裂。
宿醉的下场,这种感觉,她十分熟悉。
迷迷糊糊的揉了揉脑袋,惊醒身旁的周从云,她这才惊觉,周从云的手不知何时正揽着自己的肩。
宋程像是被滚烫的开水泼中一样,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站起来,疾言厉色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啊。”周从云理所当然的解释。
“你,你给我出去。”
“你有病啊,一大早起来那么凶。”
宋程懒得和他废话,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骂道:“给我滚!”
直到被扔出门外,周从云都没明白,她这一大早发的什么邪风。
。
而关上门,宋程大口呼着气,裹紧自己的睡衣,心有余悸。
昨天太冲动了,她怎么这样随意的和周从云共处一夜呢?
她那么多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去和秘密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幸而冬天穿的睡衣很厚,她向来保守,也将扣子系到了最顶上那颗,不然,也许背上的伤就被他发现了。
平复过后,宋程便去洗漱,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出门,遇见周从云。
他提着早餐回来,看见她扎着高马尾,身着黑色大衣,内搭黑色白领连衣裙,心里便已大略猜到了她要去哪里。
“我送你吧。”
宋程摇头回道:“不用,我要去的地方有点儿远,我打车就好。”
“还是我送你,年节下不好打车。”
宋程没再拒绝,默默的跟着他下了地下停车场。
路过小区门口的花店,宋程让周从云把车停一下,然后下车进去买了一束白菊花,抱着花重新回到了车里。
每年大年初一,回乡去见父母,是她许多年不变的习惯。
开着车,周从云问:“去哪个墓地?”
宋程没有回答,而是拿出手机,点出导航递给他看。
父母没有葬在南洲市,当初宋清文去世的时候,是送回老家安葬的,后来程静去世,宋程实在拿不出买墓地的钱,就把她葬在了宋清文的身边。
宋清文去世的早,但在宋程的印象里,他们是十分相爱的,虽然后来程静改嫁过一次,但她想宋清文应该不会介意,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灵魂,他一定愿意在死后与爱人相见。
。
开车前往宋程的家乡芜溪镇,高速加省道需要近三个小时,路程过半之后,宋程怕周从云累了,便跟他说:“要不换我来开吧。”
周从云说:“没事,我看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汽车行驶在乡村的小路上,天空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明明还仿佛在冬天,对面的峭壁上却已经长出来淡黄色的迎春花,一丛又一丛,好像比宋程手里捧着的温室里培育出来的白菊花还要茂盛。
路边的田野飞快的向后奔跑,很快便到了芜溪镇的入口。
芜溪镇是一个古镇,去年刚评上了4a级风景区,趁着过年的假期,前来游玩的人很多,宋程给周从云指了一条小路,周从云朝那个方向开过去,大约又过了十分钟,便到了。
宋程让他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走下车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来蒙蒙细雨。
周从云把后备箱里的一把与拿出来撑在宋程头上,然后和她一起平拍走在公路旁的一条小路上。
两人穿过一个鱼塘,在往上走一个小坡,边看见两座坟墓。
宋程将白菊花放在坟墓的正中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说道:“爸爸妈妈,我带朋友来看你们了。”
作为医生,周从云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见过了太多的悲伤与痛苦,但宋程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她平常总是很阴沉,却在父母的墓前露出来春日初阳一般的笑容,似乎在她的心里,父母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陪伴他。
周从云看着墓碑上面的字,情不自禁的问道:“原来,你妈妈姓程啊。”
宋程点头,回应道:“是啊。”
爸爸姓宋,妈妈姓程,所以她叫宋程。
上小学的时候,宋程很喜欢给同学们介绍自己的名字,她说她的名字取自父母名字的一部分,代表着她是他们爱的结晶。
后来,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因为曾经美好的含义随着父母的去世渐渐减弱,现在只是对她们的一种纪念。
。
从墓地回来,雨就停了。
周从云本来想在镇上吃了午饭再走,但宋程怕遇到认识的人,又不得不去伯父伯母家打个招呼,一来一回的麻烦,便说回市里吃。
周从云也没有坚持。
上车时,周从云自觉拉开驾驶室的门,宋程想写他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应该也挺累了,便主动说她来开。
周从云也不和她客气,直接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
不知是不是宋程对省道更熟悉的原因,回程似乎比来时更快。
下高速接近五点。
没做过宋程的车,所以一路上,为了让她时刻保持高度注意力,周从云不敢和她说话。
平安到了市区,他才少少放心,和她聊了起来。
“你经常回乡下吗?”
正巧遇见红绿灯,宋程将车停下回道:“不算经常吧,就大年初一,清明节。”
“所以,当年你突然消失,是因为你妈妈生病了,对不对?”
宋程点头默认。
周从云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宋程启动车子,他的道歉声淹没在了窗外呼啸而来的风中。
“没事。”
车辆继续在路上行驶。
周从云之前知道宋程大三休学的时候找过赵池,从他那里知道了些只言片语,但对过去的误会总是不清楚,屡屡想问,又怕宋程不想说。
他转过头,忽然看见宋程的脸上沾了一些泥土,也许是刚才在扫墓的路上不小心沾到的。
于是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将她脸上的脏东西擦干净。
一个急刹,将周从云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回头看见宋程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那句话说错了。
后面的车子开着喇叭不断催促。
“宋程?”他提醒她开车。
宋程仍旧无动于衷,眼神却已经从她他上移开,变得冰冷麻木。
两人在车里僵持了几秒,宋程突然解开安全带,跑下车去,周从云连忙去追。
宋程头也不回的跑向路边,但终究还是被周从云拉住了胳膊。
“放手!”
宋程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对一个有血海深仇的人,这让周从云心里十分难受,但他还是轻声哄劝道:“这里离家还远,你先跟我上车。”
“我,我有些不舒服,我自己回去。”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宋程一把将他推开,突然往前跑,周从云猝不及防,没有抓住她,那么一瞬间,他脑中浮现了千万个失去她的场景,下意识想追。却听到身后的车子里传来无数骂声。
他只好先去开车。
沿着宋程离开的道路慢慢开,却一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在附近的街上转了几圈,周科打来电话,说他负责的病人出现了一些情况。
他开着车往医院赶,想得却全是宋程离开时的模样。
。
自从在那日分别以后,宋程总是将自己困在家里。
放假的最后一天,窗外起了雾。
稀薄的阳光透过雾气照射下来,晃的人头晕。
宋程去了一趟医院,抗抑郁的药吃完了,她要去找医生开一些。
最近几天入睡越来越依赖药物,有时候有些莫名其妙的思绪使她很难镇定下来。
这一段日子过的太不正常,早上起来称重,瘦了五斤,她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异常憔悴。
她这个年纪,虽然算不上老,但胶原蛋白每天都在不断的流失,乍一变瘦,状态很不好,眼角的细纹又隐隐可见。
。
到了医院很快开好药,走到楼梯口时,转角便遇到周从云。
看见他,似乎又想到那个不美好的夜晚,宋程心里一颤,低着头想从他身边走开。
他也没有叫她,默默与她擦肩而过。
宋程心里送了一口气,却在正要离开的时候,被人捉住了手腕。
很多时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偶然和巧合,正如这次的相遇,其实是周科在医院大厅取药的时候看见了宋程,然后告诉周从云,而他是故意在这里等她的。
也许宋程并不想看见他,但是没有办法,如果再见不到她,他很难心安。
“生病了?”周从云缓缓开口。
“没有,来看一个朋友。”宋程把手中的药往后一藏,却还是没有躲过周从云的眼睛。
他没有多问,说道:“看朋友你从心理咨询室出来?”
“你想说什么?”
“我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谢谢,我很好。”
谢谢?周从云苦笑,他低头看向宋程,她的神色里不见任何波澜,一下子把他们之间的氛围拉到了冰点。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看不懂她。
“什么都憋在心里就是很好吗?你的医生应该有告诉你要适当的宣泄吧?”
宋程回首,向他露出来厌恶的神情:“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愿意怎么过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是没关系,可是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宋程疑惑的看着他。
周从云说道:“九年前,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也是你故意的吧,像昨天晚上一样,无法面对,就将自己锁起来,你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说了我很好,你放手!”
“很好是吗?那这是什么?”
周从云将握着的手拿起来,放在她眼前,手腕上熟悉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
宋程微张着嘴巴,震惊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深情中察觉出来,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宋程不爱戴首饰,为了掩饰伤痕常年带着一只两厘米宽的手镯,本来没什么,但在她身上就显得有些反常。
医生向来细心,又因为是她,周从云只会更加关注,因此他很早很早就发现了,只是今天才真正捅破。
震惊之余,宋程冷静的可怕,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冷静之下,自己的心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她感觉自己被他完全看穿了,唯一能做的,只有逃跑。
于是,她甩开她的手,离开了楼梯转角。
周从云看着她的背影没有选择追她。
十八岁那年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他明明知道宋程就在南洲,明明每天早出晚归,守在她家门口,却始终找不到她。
二十七岁的能做的事同样很少,就像他知道宋程就在隔壁,感觉的到她的无助与挣扎,却不知道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而这一刻,他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他看得到宋程在往深渊中渐渐下沉,他要将她拉回原本的世界。
。
宋程离开医院之后,周从云走进了心理咨询室。
他敲了敲门,随即走了进去,罗伊看见周从云进来,笑道:“周医生怎么有空来这儿啊?”
“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个病人什么情况?”周从云开门见山道。
罗伊面带惊讶,有些迟疑:“你什么意思?”
“我想问一下,有关于她的病情。”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你和她什么关系?”
“朋友。”
罗伊皱了皱眉,又问:“还有呢?”
“就只是朋友。”
罗伊见他回答的很迟疑,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说:“还有五分钟下班,一起吃个饭吧。”
“好。”周从云答应的十分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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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说自己在减肥,因此周从云选了一家日料店,量少还吃不饱。
饭桌上,周从云极力的向罗伊解释了自己和宋程的关系,虽然说的不完全,好歹看上去也不是局外人。
罗伊吃了一口北极贝,说道:“既然你说是朋友,那我也不瞒你,我认识宋程也有好多年了,她的问题除了心理障碍还有自己的隐瞒,每次来都只说症状,不说原因,算是个很恼火的病人。”
“所以你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罗伊点点头,说:“但是,她不喜欢别人碰她,尤其是异性,这种情况很多时候都是小时候的心里创伤,你既然和她很早就认识了,应该知道一些内情吧。”
周从云想起那晚她的表现,似乎确实是这样,但平时不慎碰到她时,她也没什么反应,难道还有程度的区别?
“如果你真的关心她,想办法解开她的心结,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和她毕竟认识了好多年了,也希望她能好起来。”
周从云点点头,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背负了极大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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