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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父女


因为知道顾溪亭有异,所以郑清予并没有把钟潇云带到她的寝殿,而是直接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居所。

        当初离开桃源村,郑清予只是想和故人叙个旧,再见见阿栎一眼,不曾想卷入东乾政乱风波,一切平定后,他又为了医治小无忧,所以便待在了宫里。

        桃源村自然是不能不管,他每年都回几次桃源村,将医术与辨认药材的知识传给村里的年轻人,近来便少了回村的频率。

        兜兜转转,他还是与年少追寻自由的梦想背道而驰。

        不过话说回来,公仪陵听到小无忧吃过南炎吊命烈药的时候,表情震惊,仿佛不知道有此事一般,难道真不是他干的?不,不对,他这种人欺骗性极大,当初在桃源村,郑清予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贤夫良父,会是一个残忍至极的疯子。现今这幅作态,再演出来就不会有人再信了。

        “爹……或许阿陵,他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坏……”郑月试探开口道,见着郑清予垮下脸,她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她想说,她看过阿栎死后,公仪陵的样子。

        那画面似乎没什么人见过,她也只是无意间看到。

        那时他还留在楚王府,来人寻他,会直接找去乘鸾居,若他不在,便会将消息传达给他身边人。

        他不会让任何人跟着。

        那天夜里她去楚王府找他,想带无忧进宫陪陪郑清予,可没找到他,正准备打道回府,自己却在府里迷了路,误打误撞路过了一个叫“菡萏庭”的地方。

        郑月本来是没想进的,但里面隐隐约约透出火光,她便踏了进去。

        院落萧条,没有奴仆,只有跪在庭院正中的一个人,形如鬼魅,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中扭曲。

        “阿陵,你在给阿栎烧纸吗?”郑月走上前问道。

        公仪陵闻声张开双目,只是那双眼没有焦点,空落落地看着树,并没有看她。

        他说:“郑姑娘,你来找陵,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阿爹想无忧了,想让你带她进宫玩几天。”

        公仪陵眼睛没有动,依旧一直看着树,轻声道:“好,我知道了,明日便将她带过去。还有别的事吗?”

        郑月摇摇头,刚想离开,鼻尖却嗅到一股鲜血的味道,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在如墨夜色中,她借着火光看清了他的手腕。

        “阿陵,你流血了!”

        公仪陵木讷地举起手,看了看还在淌着血的手腕,僵硬勾唇笑着,说道:“没关系,让它流……流多了,阿栎会回来的。”

        “你这是什么道理?别冲动,快把伤口包扎起来。”

        “我没有撒谎,没有冲动,也没有发疯……你别过来,不要弄花了阵。”

        听他一说,郑月才后知后觉低头看了看地面,那上面扭曲地画着腥红的图案,蜿蜒在他的手边,好像等待他继续画下去。

        太邪门了。

        郑月腿有些发软,她看着如木偶般的公仪陵僵硬地动了动,就着手上的血,继续画着阵。

        阵画好后他就敷衍地缠起了手腕,踉跄地走到了阵法中间,蜷缩着躺了下去。

        鬼使神差,她没有阻拦他,听着他微弱的呼吸,等到了天明。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想看一看,这样的招魂之术,会不会把那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带回来。

        晨光洒满公仪陵染血的白衣时,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含笑轻声唤了声“阿栎”,满目期待随着时间慢慢落空,他原地躺了好一会,才叫醒倚在树边睡着的郑月,说道:“走吧,带无忧去宫里。”

        郑月下意识问道:“悦悦呢?”

        公仪陵嘴角噙的笑微微松动,他迟钝地敛下笑意,回头看着阵法,与身后寂寞的日光。

        他说:“她没有回来。”

        “你别太伤心,她这么好的姑娘,一定投生去好人家了。”郑月不忍心,安慰他道。

        “郑姑娘,他们都恨我,我也恨,恨我为什么当初没有死掉,介入她的生命耽误了她的一生。可为什么,你不恨我,恨我逼死了阿栎?”公仪陵问道。

        郑月摇摇头,说道:“太复杂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喜欢悦悦,悦悦也喜欢你,你们不应该这个样子的。”

        公仪陵没有说话,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踉踉跄跄往外面走去。

        后来,郑月再去楚王府时,有意路过菡萏庭,可那里落了重重的锁,再也没有办法进去。

        “别再想那个公仪陵了,无忧被他摔着,也不知伤没伤着骨头,你去告诉勤王,让她进宫一趟。”

        郑月收回思绪,应声后离开。

        钟潇云坐在小床上哭累睡着了,睡梦里还抽抽搭搭的,小脸上全是委屈。

        她也不知道一向温温柔柔的父君怎么会变得那样凶,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父君这样对待。

        顾溪亭听到消息气喘吁吁地赶来,看到睡着的钟潇云,微微定了心神,转头看着一边的郑清予,问道:“郑医师,无忧怎么样了?”

        郑清予定定地看着他,心底全是疑虑,那目光盯得顾溪亭心虚起来,他好像看到了舒丞相看他的眼神。

        他在怀疑什么?

        顾溪亭正惴惴不安,郑清予缓慢地摇头,说道:“没别的大事,只是摔出了淤青,得每日涂些药膏,给她化瘀。”

        “我给她涂!”顾溪亭连忙道。

        “你是男孩子,怎么能给小女孩涂药膏?”郑清予回绝道,“这几日无忧留在这里,小月给她涂。”

        “那……那让我留在这里哄哄她吧!”顾溪亭不死心,又道。

        “不必,你在这会吵到她睡觉,她好不容易哭累了睡下。你不用太担心,回去做自己的事吧,这里有我和小月。”

        顾溪亭垂下眼睫,说道:“好……那我,先走了。”

        顾溪亭出了门,一路脸色十分阴鹜。

        本来郑医师从来不这样冷脸看他,是公仪陵,公仪陵对他说了什么?

        公仪陵一回来,无忧离开了他,就连无忧身边的人都开始疑心他,若是日子久了,他就真的彻底失去无忧了。

        他不应该坐以待毙,他要杀了公仪陵,为母亲报仇,还要将无忧抢回来。

        ……

        钟潇云伤好后好像恢复了以往活力,可她见到公仪陵,整个人又恢复了怯生生的样子,就近找个人躲在那人身后。

        公仪陵对此好像并不在意,他面色如常地从钟潇云身边离开,惹得小姑娘又在身后掉起了眼泪。

        听说公仪陵没死后回宫看他的青梨恰巧知道了这件事,他心疼地看着哼哼唧唧哭着的钟潇云,又看着走得潇洒的公仪陵,不忍心地说道:“你教她提防别人,用的方法狠了些,我理解。她到底是个孩子,你怎样做,她也不会记恨你。教也教了,她也长记性了,你怎就不哄哄她,让她别那样怕你呢?”

        公仪陵冷静得可怖,他说:“如果我再次抱起她,就一定会再摔她一次。”

        “你真的疯了。”

        “否则她会以为害她的人可以诚心改过,若是之后她又轻易相信、轻易原谅,谁来护着她?”

        “你总该不会到死都要让她恨着你吧?”青梨问道。

        “有何不可呢?恨与不恨,死后不都是一场空吗?”公仪陵反问道。

        “她找到你时,欢欢喜喜地以为有爹爹疼了。”

        “身为帝王,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疼爱。”公仪陵敛下眸子,抬步离开。

        钟莘枫给他安排的地方,偏僻得少有人至,他身边也没侍候的人,所以每日都很冷清。

        这日黄昏时候,公仪陵正坐在屋中缝着衣裳,就听到有小孩子跑来的声音。

        公仪陵转头看向门口,不一会,出现了一个“呼哧呼哧”喘着气的小身影。

        “凤后!”舒旸在门口对他招了招手,等他走到面前后,舒旸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竹蜻蜓,说道:“虽然不知道无忧为什么生您的气,连提起您都会哭,可她一定是爱您的。您也不要因为她不来见您就伤心,这是她今天玩过的竹蜻蜓,我偷偷藏起来带给您,让您有个念想!”

        公仪陵失笑,问道:“念想?”

        “是呀!我进宫需要一整天,爹爹嘴上不说,但他想我的很,我有天回去,还看到他拿着我玩过的九连环发呆呢!”

        公仪陵勾唇笑道:“没想到柳公子那样清高骄矜的人,竟也有如此软肋。”

        “嗯嗯,啊,马车夫在等我呢!凤后,我先走啦!”

        舒旸挥挥手,一把拉起门边等着他的舒望,快步跑向宫门口的地方。

        舒望被他拉着一边跑,一边面无表情地吐槽道:“虽然如此,但是,兄长,我有一件事要纠正你。爹爹拿你的九连环发呆并不是在想你,那天你看到后傻呵呵跑开,没听到后面的话,我听到了,他和娘亲说,‘九连环这种东西,我四岁时已经玩腻了,小晴天是怎么做到玩了三个月都没解开的。’”

        舒旸转过头,问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兄长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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