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四)
“当初东西是你亲自交到吕氏手上,此番我特地从波斯回来,为的就是这件事。”符姝不打算瞒他,神色肃然地沉声:“吕氏威望如日中天,要想收复十二门,我需要她的相助,所以才会将你送到我身边。”
北野离终于明白他让吕氏点头的原因,可一对眉却夹得愈发紧实,双目忧心:“凤子……此事难成,即便成了,你也难以全身而退,为什么要冒这种险?”
“凤凰筑巢而居……我是凤子,自然也不例外!”他满怀恨意的咬牙瞇眼,丝毫未觉北野离眼里的忧心忡忡,“若是你不能办,直言无妨,我可以再找其它人。”
北野离定定望着怀里的人,双臂不自觉又圈紧几分,俯身在他耳边正经轻问:“你这段时间不在祆祠,祈福祆舞怎么办?”
符姝也将额面轻轻抵在他颈窝低声:“我从火门里挑了一个身形与我相仿之人随时备用,我不在的时间,就由他代替我留在洛阳。”
“事情过了一年,也许不会这么容易找到你要的东西。”
“一定还有些蛛丝马迹,我不相信对方什么都没留下。”
“苏州之后,你上哪?”
“扬州。”
“这次天劫你要亲自出马?”
符姝眸子瞇了瞇,“我要亲自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些船。”
北野离无声叹了口气,眉心拧得更紧,原来这才是需要海门的最大原因。
“确定落脚之处,我会在暂居的逆旅东南面挂上一串濂门的铃,你可以凭着此铃寻上我。”
“你有把握海雷两门一定为我们所用?”
符姝昂首望他,左瞳赤光隐隐闪现,彷佛能直视人心:“我懂海雷两门,再加上云门长年对他们的胁迫,我一定可以拿下他们。”
“凤子……”
北野离伸指拂过他颊面上一绺蜿蜒鬈松,凑近他耳边轻轻低语,那声音轻得都要让人怀疑北野离是不是真有开口。
对于他突来的一句,符姝有些莫名其妙,昂首迎上他一对冷漠长眸,忽觉那里头藏着无限柔情,久违的熟悉感又现。
“你……说了什么?”
“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人了。”北野离低声在他耳边嘱咐,“我在苏扬两州一带都留了几只爪,只要告诉他们朔门的门令,皆可任凭你差谴。”
完全不一样的话……
我听错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那突来的一句,符姝头一回细细打量眼前之人,他的漠然具有相当的侵略性,可目光里总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
不修边幅的一头黑短发凌乱飞扬,垂挂肩上的细小发束衬托他的狂放不羁。脑袋上随性,颈下的双翻领深衣玄袍却是一丝不苟的紧拢。
外袍衣领因为两人的一番拉扯推搡有些开敞,在层层迭迭之上,看来有些不顺眼。
符姝没多想,很自然地伸手顺过他一对衣领,细白小掌蓦地被一只有力的爪骨紧紧箝住,符姝微微一怔,抬首只见他那对黑得化不开的眸子里,正朝自己释放阵阵恶意与防备。
“……离!?”
手上力道因为他的叫唤猛地松开,北野离恢复万般温柔:“……再唤一次。”
符姝觉得有些诡异,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整齐拢好的衣领,这个天才……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敛回目光,符姝雪白细爪轻轻贴上他的胸口,昂首直视北野离那对乖顺视线:“离,我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北野离定定望了他好一会,眸子里多了一分不舍的情绪:“朔门……誓死效忠凤子。”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僵在原地好段时间,一旁骆凯郎忽觉画面有些令人无法直视,这两个人以后都要用这种方式说话吗?
两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不尴尬吗?
不害臊吗?
你们无感,也替我这位旁人想想啊!
骆凯郎还来不及发难,天生的感应便让他察觉附近有人正悄悄接近他仨。
猛一扬手贴地,不远处的矮树丛里轰地坍塌出一个黑压圆洞,黑暗中的身影忙不迭嗖嗖掠开,几道残影猝然于空中逗留一瞬,来人飞身上檐,消失于茫茫夜色。
北野离松开怀里的人,疾速掠步往被打坍的地面靠近,熟悉的硫磺味让他双眸露出凶光:“──冲门!”
来到圆洞处往里边目测,长宽各三尺余,高约一丈。
他扬扬眉角走回骆凯郎身边,道:“探地千里绕天涯,月门以沙探地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点小把戏不足以用来应付上门挑事儿的人,你还会其它的吗?”
迎上他充满压迫的目光,骆凯郎缩缩肩膀、低头摇了摇。
北野离默默自黑长靴的侧边暗层抽出乌刃递到他眼前,“我不在的时间,用这柄刃护着他。”
待对方恭敬接过乌刃,黑眸胁迫寒意又起。
北野离一手压上骆凯郎厚壮肩上,大掌里多了几分力道,冷冷轻声:“他在、你就在,他若是有个万一……你也别想独活,知道吗?”
骆凯郎怔忡望着眼前的人,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能跟刚才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更不明白的是……自己有这么讨人厌吗?
骆凯郎小心翼翼捧着那把锋利无比的乌刃愣愣点头,这才发现乌刃与他指头上的墨晶似乎是同一种材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我走了,扬州会面。”北野离伸指滑过符姝绝美脸庞,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舍。
符姝微微点头,轻声也道:“我等你来。”
简单语句听在懂符姝的人耳里,就仅仅只是个交代、让你事情办好就回到主子身边待命。
听在傻天才的耳里,却多了些自己扭曲理解出来的其它情感。
蓦地,北野离又将他一把拉进怀里搂紧,教符主子一阵茫然不解……
冲门的人又回来了吗!?
良久,他松开怀里令人眷恋的身影,缓缓步向黑暗。
天上月光不知何时被一层黑影掠上,骆凯郎瞬也不瞬直瞪北野离翩然信步的玄黑背影,他每走一步、身影就薄透一分,不过十来步的光景,已经完全融入空气中,再也看不见任何形影。
虽早已耳闻朔门的隐身能力,但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天才是怪了点,不过还挺听话的。”符姝理过身上被北野离弄乱的衣袍,踩着一双赤足、转身入了祆祠。
踝上铜铃阵阵轻响,一路上骆凯郎十分安静。
符姝瞥了他一眼,莞尔问道:“这会怎么不似昨晚拉着我、直呼别靠近?”
骆凯郎摇摇头,望着乌刃想起北野离方才的眼神,他挥手比划:‘这个人对你十分忠诚。’
“他一把乌刃就将你收买?”符姝大感不可思议,毕竟幼时心灵受过创伤的骆凯郎,并不是很容易接受外人。
‘他已经明白你的计划……可还是让我护着你,足见是真心效忠于你。’
“天才的胆识,的确不比一般人。”符姝淡淡一笑,甚为赞同,“看来吕氏果然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真将手上最宝贝的人才送到我身边来了。”
骆凯郎蜷指敲敲手上的乌刃,扬手比划:‘这种纯粹的墨晶玉刚强稀有,只有朔门门主有资格佩用,他却想也不想就将乌刃交给我,或许对你的心思非比寻常。’
“不过就是目的一样,还能有什么心思?”拢过一头乌丝,香气溢散,符姝想了想:“你取我常用的香丸制成香囊,让我带去扬州送给他。”
骆凯郎思索片刻又挥手比划:‘味道会曝露他的行踪。’
“我不习惯与人同房,做个香囊给他就不必同房了。”
骆凯郎面上微微一红:‘你们昨晚……’
“想哪去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就跟以前我和潜潜一样……”
符姝足下顿了顿,想起那个好多年未见的手足,心中无限怅然:“凯郎,他跟潜潜好像吶……”
‘龙种!?’
骆凯郎怔愣半晌,他还没见过龙种,不过想起北野离这号拦不住的人物,如果龙种也是这模样该有多吓人?
符姝伸指揉上耳垂,“现在想起来,昨夜我睡得挺安稳也不犯梦了……一个杀人无数的家伙睡在我房里,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他笑了笑,迎上骆凯郎怪异目光:“又怎么了?”
骆凯郎敛回眼神、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他一直都守在你身边,因何冲门的人还会盯着你?’
符姝垂首揉着耳珠,思索道:“是呀,冲门这是帮谁在盯着我?”
‘是不是云门?’
“云门?”捻着耳上饱满触感、瞇起赤艳瞳孔,符姝唇边泛出笑意:“这么不相信我呀……”
‘要不要暂时撤除冲门?’
“不用。贪心好,我喜欢贪心的人,愈贪心的人……愈不想失去任何一样东西。”
‘海雷两门那边,你可准备好了?’
“还缺一样东西。”
骆凯郎讷讷看他:‘缺什么?’
“味道能勾起回忆,待会我写个方子给你,你替我调个特别的香味。”符姝瞥过他端在手里的乌刃,又道:“……给离的香囊还是先别送,继续让他跟我同房,也许还能多得几天安稳。”
骆凯郎瞥了他一眼,唇边露出一抹憨直笑容:‘你真是个傻瓜。’
符姝望着他钻入小阁的背影,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一走到书案边,骆凯郎旋即愣住,愕然揉了揉双眼、指着桌面示意。
符姝好奇凑身一看,骇然失色:“……我的印!”
瞟过手上乌刃,骆凯郎伸鼻轻嗅,果然还残留方印上的特殊气味。
‘是他雕的。’晃了晃手上乌刃,这个答复差点没气晕符主子。
“他……为什么把我的印弄成这样!?”
大方印上的圆顶早已不见踪影,被雕成了一尊小小人影随兴而坐,屈腿支颔、沉静典雅,骆凯郎旋即会意过来,那是昨夜北野离第一眼见到的符姝。
骆凯郎掩嘴吃吃窃笑,他将方印推到符姝面前:‘雕得真好,你瞧。’
符姝扶额烧脑,轻叱一声:“火门大印变成这副模样,让我以后怎么拿出来见人?”
他挥手比划:‘香囊……还送吗?’
“送、马上送!多送几个给他!以后绝对不准他再靠近我房里一步!”符姝拧眉喝叱,生气的娇俏模样十分迷人。
轻揉发晕额际已经没有心思管香囊一事,满脑子都在思考着该怎么将这个方印变回原样……
至少,不能是这副羞耻的模样!
再度捧起方印细看,骆凯郎发现人影的垂首坐望彼方,被雕成了昂首望天。
昨晚相遇是黑夜……望月吗?
思索了一会,骆凯郎似乎又弄懂了些什么。扭向一脸懊恼的符姝,不懂聪慧如他,为什么对如此赤诚的心意未觉半分。
骆凯郎再度掩嘴窃笑。
你想用香囊打发他……他哪有这么好打发?
方印上无月,外边的月牙儿却隐隐绽放柔情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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