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双生
“你说是吗？佟菁？”
“仙师你在说什么？我是佟莜啊，你是不是弄错了？”佟莜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尹慕尘，眼角还挂着未来得及掉落的泪珠子。
刚刚消停下来的秦、白二人也愣住了，脸上的惊讶之色不比佟莜少。
秦朗忍不住走到尹慕尘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小声说道：“你在说什么呢？佟菁不是已经被我们给制服了吗？”
尹慕尘看都没看秦朗一眼，只径直走向萧氏夫妇，问道：“萧夫人，你说你是在梦中受邪祟蛊惑，以朱砂点睛的是吗？”
佟莜点头：“不错。”
“你撒谎！”尹慕尘喝道，继而又看向白望，“白望，你把那布娃娃拿出来。”
白望并不明白尹慕尘的意图，但还是听话地将刚刚收起的布娃娃从捆灵袋中拿出。
布娃娃此刻已变得毫无生气，四肢软塌地垂着，任由人摆布，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具而已。
二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齐齐不明所以地望向尹慕尘。
尹慕尘又出声：“你们仔细看娃娃的眼睛。”
眼睛？
白望指尖缓缓划过暗红色的眼，细细摩挲打量，最后甚至还弯下身凑近闻了闻。一股熟悉的腥臭味隐约可闻。白望猛地直起身，脸色也不由白了三分。
尹慕尘歪嘴一笑，心知白望也已经发现了端倪，望向佟氏的眼神里更冷了些：“娃娃眼睛处的红色印记根本就不是朱砂，而是人血！”
‘佟莜’身体僵直，眼神不自觉地漂浮起来：“我…记错了。在梦里的时候，是我妹妹让我用自己的血给娃娃画眼睛的。我不过是受她蛊惑罢了。”
尹慕尘再次否定：“你还在撒谎！血引术乃是禁秘邪术，召唤者以血为媒，召唤邪灵。不但需要召唤者有强大的灵识和修为，而且召唤者的灵识越强大，所召唤的邪灵便怨气越重。沧州城短短半年连死十数人，可见其邪灵之凶残，绝对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更不可能是你妹妹的冤魂蛊惑你所为。”
‘佟莜’：“你在说什么？什么血引术，我根本听不明白！”
尹慕尘继续施压：“是你将邪灵附于布娃娃上，供你操控！邪灵不过是你杀人的工具罢了，其实沧州城命案真正的背后主谋是你！”
‘佟莜’喊道：“你胡说！我一个宅子里的妇人怎么会知道此等邪术？”
尹慕尘眸光一沉：“若是真的佟莜自然是不懂的，可在外漂泊多年的佟菁就不一定了。”
‘佟莜’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着，双手握拳垂在两侧，似乎是在努力隐忍着。
尹慕尘继续道：“你与你姐姐本就是双生子，模样身材极为相似，若是你有意模仿伪装，旁人根本无法分辨。你便是利用这一点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什么你妹妹含恨而死，积怨成灵，屠杀无辜，全都是刻意编造出来的谎话。真正的佟菁根本就没有死，不过是李代桃僵，代替了你姐姐的位置，成了萧府的正牌女主人。
尹慕尘在那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佟莜’却还是死咬着不松口，坚持重复‘我不是佟菁’，‘我是佟莜’，‘我才是萧家的女主人’这么颠来倒去的几句话。
尹慕尘看她这般坚持，干脆放出大招，道：“邪灵与召唤者有着强烈的羁绊，只要召唤者再次以血为诱引，邪灵都能感受得到并给出回应。夫人口口声声说此事与夫人无关，不妨亲自来试一试？”
‘佟莜’这次怔愣的表情里还参杂着一抹惶恐，她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好半天也没有反应。
尹慕尘也不催促，不疾不徐道：“不用太多，一滴血就好。怎么样？夫人敢不敢自证清白？”
‘佟莜’沉默了好一会儿，逐渐松开身侧紧握的双拳。她徐徐抬起右手，将手指移动至唇边。眼看着张口就要咬下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随即嘴角微扬，露出一道陌生的，不属于佟莜的冷笑。
“我还真是小看你们了。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被我成功骗了过去，想不到竟然被你们几个毛头小子给识破了。”
佟莜，不，应该说是真正的佟菁，此刻面色阴冷，言语间满是不屑与冷漠，与刚才伪装出来的温柔胆小的闺中妇人简直判若两人。
这才是佟菁真正的模样！
尹慕尘了然颔首：“果然如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真正的佟莜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你所杀！”
佟菁笑着摇头：“不全然是。”
尹慕尘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我刚才说了，这个家里的确有人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症。只是病的那个不是我，而是佟莜。她本来就已时日无多，我不过是帮她提早解脱罢了。”说起自己谋害亲姐的过程，佟菁的脸上竟然还露出变态的得意之色。
尹慕尘又问：“你杀了她之后便将她的尸体投入后院水井中，毁尸灭迹？”
不料佟菁却否认：“那井中的女尸与我无关。”
尹慕尘皱眉：“那她是谁？
佟菁道：“我不知道。”
“哦？”尹慕尘仍有怀疑，“尸体一开始尸变往往行动迟缓，怨气也还未完全凝结。可那女尸从你家井中爬出来的时候怨气极重，直接就朝着你的方向发动攻击。除了尸体的主人对杀死自己真凶心存怨恨外，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原因。”
佟菁不屑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是我做的我不会推脱，我说不是就是不是！佟莜的尸体早就被我给亲手毁了，挫骨扬灰，只怕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哪里还会出现在后院水井中？”
尹慕尘细细一想，对方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佟菁为了骗过众人而不被发现，她极有可能会想办法毁掉佟莜的尸体，以防被人看出端倪。
既然要毁个彻底，那就应该用火化或者化骨粉等更彻底又保险的法子，完全没有必要将尸体从棺椁中运出来，再偷偷藏于家中水井之中，那岂不是舍近求远，多此一举？
可如果井中的女尸不是佟莜，那又会是谁？
是被佟菁杀害的另一名受害者吗？
思忖间，那张与佟莜有着一摸一样面孔的脸上陡然裂开一道阴鸷：“抓了邪祟就走不好吗？为何偏偏要来戳穿我？我其实真的不想杀你们。”
换作旁人听到这般威胁必定会有所防备，起码也会露出或紧张或害怕的神色，可尹慕尘什么反应也没有，反而没心没肺说道：“大概是嘴贱吧，心里藏不住秘密，看到什么就非得说出来。”
佟菁笑容不由敛下：“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我了！”
语闭，原本一身端庄的‘萧夫人’杀气暴涨，祭出两把银色双刀猛地朝尹慕尘的方向挥出。刚烈阴狠的刀气毫不费力地在地上花开一条长长的口气，径直像着尹慕尘而去。
尹慕尘猝不及防，连番后退，可已经来不及。眼看着迅猛的刀气就要冲上自己的脑门，眼前一把长剑霍然出现，刚好挡住了双刀的攻势。
尹慕尘转头望去，出手的正是白望。
白望和秦朗二人不等尹慕尘说什么，便再次长剑出鞘，朝着佟菁齐齐攻去。
佟菁与刚才的邪灵不同，她才是正主，灵力修为都要比刚才都□□高出不少，即便此刻在二人的夹击之下，仍是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
反倒是两个少年刚刚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此刻又遇到强敌，一下子体力还未恢复，再加上佟菁一看就是练家子，相较之下两位少年的一招一式就显得有些无力。
尹慕尘心道这样下去不行，他还是得出手。
尹慕尘左右张望两下，目光落在了一旁还站着不动的井中女尸，心里一下有了打算。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慢慢挪到女尸身边，只轻轻道了一句：“还不去帮忙？”
得到指令，僵立许久的女尸很快就有了反应。女尸肿胀发白的五指弯曲成钩，口中还不断发出沙哑的嘶吼声，径直便朝着佟菁攻击而去。
佟菁一把双刀左右轮转，对付两个经验不足的少年是绰绰有余，但此刻再加入一具怨气极重的女尸，形式一下就反转了过来。
女尸不同于常人，不怕刀剑，即便被砍了也不会受伤，行动上更是不受半点影响，每一爪都如钢刀一般直接攻击佟菁要害处。
在两人一尸的围攻下，佟菁挥舞着双刀全力防守，但奈何女尸的力道和速度实在太过惊人，锋利的指甲横空扫过竟将佟菁的一把短刀直接砍断。
断裂的刀刃从眼前飞出的时候，佟菁简直不相信，一下忘了动作。片刻的恍惚给了女尸进攻的机会，五指再次弯曲成抓，击向佟菁胸口处，势要将对方的心给直接挖出来。
待佟菁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她并不怕死，自从儿时进入那个地方起，不知道有多少次曾站在死亡的边缘。
她只是不甘心！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从胸口处传来，她抖着眼皮睁开眼，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男子，刚好挡在了她与女尸的中间。
那是…萧勐？
佟菁立刻上前地抱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触及到他胸口上那骇人的血洞后，惊骇得连呼吸都忘了。
佟菁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萧勐却好似恍若未觉，他转头看向满手殷红的女尸，喃喃道：“这是我犯下的罪过，一切也都是我应该受的。杀死她的人不是阿菁，是我！”
佟菁一愣：“你说什么？”
萧勐继续道：“井里的人是茹姨，杀她的人是我。”
茹姨？佟莜身边的贴身伺候的老妈子？怎么会？萧勐为何要杀她？
萧勐看出佟菁的疑惑，又道：“因为茹姨她发现了你的秘密。”
佟莜死后不久，佟菁便代替了佟莜的身份，成为萧家女主人。可这世上本就没有完全一摸一样的两个人，就算外貌再相似，说话语气再怎么模仿，相处久了，身边最亲近的人还是能发现端倪。
而茹姨便是其中之一。
茹姨发现夫人变了后立刻就去找萧勐。一开始萧勐还只劝说是她想太多，三两句敷衍了过去。可后来茹姨愈发觉得不对劲，便在萧勐面前扬言要去报官。
萧勐上前阻止，两人拉扯推搡间，一下没控制好力道，茹姨直接脑袋撞在花园的石块上，就这么给撞死了。
错手杀人的萧勐慌张之下便将尸体投入井中，后又命人将水井封锁。后来他声称茹姨身体欠佳，给了一笔钱后让她回老家养老去了。就这样，这件事便糊里糊涂瞒了过去。
原来刚才井中女尸真正想要攻击的对象并不是佟菁，而是萧勐！
佟菁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听见的一起，哑着嗓子道：“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何不戳穿我？反而还要帮助我隐瞒？”
“因为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你的。我不能食言。”萧勐双目紧盯着佟菁，眼里满是深情，不知透过佟菁的脸他看到的到底是谁。
霎时，佟菁心里生出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念头。
好半晌，佟菁才好似好不容找到声音，颤抖道：“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萧勐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说道：“她说她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死后能有一个人能代替她继续活在世上，也是幸事一桩。她说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如果当年可以选，她希望嫁入萧府的人是你。”
萧勐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佟菁已经崩溃。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成功骗过了所有人，殊不知，其实她只骗了她自己。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了她的计划，早就发现她在佟莜的药里动了手脚，只是所有人都在陪她演这出戏罢了。
佟菁抱着手里早已断了气的萧勐，只觉得这一切都实在太可笑了，而最可笑的那个恰恰就是她自己。笑着笑着，佟菁已是泪流满面。
这样的结局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尹慕尘沉沉叹气：“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你也应该放下仇恨了。告诉我，你的背后是谁？究竟是谁借着你的仇恨，让你对沧州城下手的？”
佟菁泪眼婆娑的看着尹慕尘，眼神空洞无光。她张了张干涩的嘴唇，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下一刻，一道银光自黑夜中划过，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割破佟菁的喉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瞬间便将衣襟染成骇人的红色。
众人还未从巨变中缓过神来，佟菁身边已出现了一名面带鬼面具的男子。
男子鄙夷地朝着佟菁的肩膀踢了一脚，冷哼道：“没用的东西！”
佟菁身体沉沉倒下的一刹那，她好似看到面前有人递来了一个布娃娃。那是她儿时最喜欢的一个，是姐姐亲手给她做的。
姐姐的笑还是那么温柔，柔若无骨的手指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发丝。
“阿菁，不要怕！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终于，这一次她再也不用变成别人，她只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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