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井尸
众人顺着佟莜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张硕大的木床靠墙摆放，看不清底下。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尹慕尘点起桌上的烛火，正打算走到床边查探一番，却被身旁的秦朗给拦下。
秦朗傲慢地睨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待在这。我去看看。”
“…”
尹慕尘舌尖抵着唇角，也不反驳。既然小辈要表现，他也不好驳了对方的热情，干脆双手抱胸，一脸玩味地盯着秦朗的背影。
秦朗在床边慢慢蹲下身，歪着脖子往里探时，身体突然一僵。
床底下，一张人脸正直直盯着他。
秦朗只觉头皮发麻，差点没忍住直接叫出声，但很快他就稳下了心神。他伸长着脖子仔细查看，那张脸果然来自于一个布娃娃。
布娃娃的整个身体朝下，四肢张开趴在地上，一张脸却朝向外。娃娃的五官画得并不细致，鼻子和嘴巴只是简单的两道线条，甚至可以说是粗糙。
唯独那双眼睛……
娃娃的眼睛与其他五官不同，是用朱砂所画，异常硕大的瞳孔泛着诡异的红色，叫人望着心里发毛。
“我看到了！真的有一个娃娃！”秦朗惊呼道，说着伸手就要去捞。可无奈床底太深，他一下子没够着。于是他换了个姿势，将整个身体趴在地上，一侧肩膀紧紧贴着床沿，以让手臂能最大程度伸长。
秦朗伸直指尖一通瞎摸，可捞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有捞着。秦朗有些急躁，又低头去看床底。
目光触及床底时，秦朗再次一惊，竟忘了动作。
白望立刻发现了对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秦朗依旧保持这个姿势，声音却结结巴巴起来：“不…不见了。底下什么也没有了。”
尹慕尘心里一紧，心道不妙。
果然，下一刻屋中陡然挂过一阵阴风，直接将桌上的烛灯吹熄。
黑暗笼罩的同时响起了一阵尖锐古怪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尹慕尘能明显感觉到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动，而且速度极快。
皓辰二人显然也感受了那东西的存在，慌张地四下寻找，可无奈屋子太黑，那团黑色的东西又不断变换移动，让人难以捉摸。
阴森森的声音不断在众人耳边响起：“来找我呀！姐姐你来找我呀！”
佟莜哭喊道：“阿菁！阿菁是你吗？”
只可惜她的问题并未得到答复，只有满屋的恐怖笑声。
白望点燃了一张明火符，与秦朗背对背而立。二人手里此刻都握着剑，满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不敢有一丝懈怠。
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被阴恻恻的歌声取代，听得在场所有人心里发毛。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
尹慕尘想要透过歌声寻出对方的踪迹，可那鬼魅般的声音好似是从脑子里传来一般，根本无法分辨。
那声音又道：“我唱得好听吗？我可会唱曲了，大家都说我唱得最好！那些下贱的女人哪里有我唱得好？”
白望喝道：“佟菁！你不过是一抹早就该消散于世间的亡灵，竟然积怨成恶，残害无辜！”
秦朗也跟着道：“我劝你赶快束手就擒，免得落个魂飞魄散的后果！”
尹慕尘听了忍不住捂脸，心想这皓辰的两个孩子该不会傻了吧？都这种时候了还和邪祟讲道理？当真以为这两句话就能把人家度化或是吓退？
果然，那声音不但没有丝毫怯意，反而笑得越发癫狂起来：“我要把她们全都杀了！全都杀死，就再也没人能唱得比我好了！”
闻言，本来还吓得不轻的佟莜一下推开了丈夫，直接冲到屋子中央：“阿菁，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就好，不要害无辜的人。”
“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刺耳，使得萧氏夫妇忍不住半弯下腰用手遮住耳朵。可不论他们怎么堵，那声音就好似无孔不入的水流一般，总能钻入耳朵。
白望忽觉不对，一把推开正中央的佟莜。
“萧夫人小心！”
白望迅速抬头看向房梁。只见屋子的横梁上两颗硕大的血红色眼珠此时正在他头顶上方，死死盯着他。
白望迅速挥剑砍向屋顶。可那‘布娃娃’身子虽然小巧，行动却极为迅速，一转眼已跳下房梁，落在白望身后。
娃娃嘴巴处的黑色横线陡然向上弯了弯，好似是在嘲笑他们。占着半张脸的眼睛盯着白望的方向眨巴了两下，眼里的狠厉让尹慕尘心生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娃娃头顶上的一撮头发陡然暴涨，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以破竹之势猛地冲向白望。
好在一旁的秦朗剑势更快，长剑一挥，直接将已经冲到白望面前的黑色头发砍断。
白望心有余悸，喃喃道：“果然是头发…”
一招被破，布娃娃周身立时怨气暴涨，不止是头顶和四肢，所有布料接缝处都迅速生长无数条发丝，悉数朝着秦、白二人而去。
二人联手出招对付，可那些头发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坚硬无比，仿佛是一条条削铁如泥的钢丝，怎么都砍不断。
缠斗间，白望不忘屋里另外三个人，转头嘱咐道：“尹公子，你带着萧夫人他们先出去。”
尹慕尘也不推托，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留在这里也是添乱，便干脆利落地带着萧氏夫妇先行离开了屋子。
三人跑到了后院庭院中，尹慕尘便停下了步子。
萧勐催道：“怎么了？穿过后院就有一扇后门，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尹慕尘仍站着不动。
刚才不过几招，他就看出两个小子已露疲软之势，他们不是那邪祟的对手，估摸着最多也就再撑一柱香的时间。
他必须要出手了！
尹慕尘从袖中拿出一张被压得褶皱的符纸，上头歪歪扭扭的符文一看就是经验不足的年轻弟子所画。
此符正是昨日里秦朗给他的那张辟邪符篆。
继而又从树上掰下一截树枝，蹲在地上迅速用断枝画了一个法阵，然后又将手里的符篆撕成碎片。纸片如同明黄色的雪花一般，洋洋洒洒悉数落入法阵之内。
萧氏夫妇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也不敢出声打扰，只站在一边旁观。于是他们便看着落入古怪图案上的纸片自己移动了起来，不消片刻竟又重新拼凑成了一张完整的符纸。
只是这一次，符纸上的图案完全变了样，似乎是…
反了…
二人既惊讶又不解地看向尹慕尘，只见他正抬头，目光淡淡望着某一处，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可等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尹慕尘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不会吧？我现在连招个鬼童都招不来了？
昨天在客栈里的时候明明就成功了呀，怎么现在又突然不灵了？
正当尹慕尘捶胸愤慨之时，不远处传来微弱的敲击声。
不同于主屋里的刀剑相向，那声音闷沉得很，仿佛什么东西撞击木板时所发出的声响。
很快尹慕尘就辨别出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角落里的一处水井。
尹慕尘一靠近，那声音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上前查看，发现水井上方盖着一块木板，木板四周被人用铁链牢牢锁住，看起来是一处废弃的水井。
尹慕尘转头问道：“这井是怎么回事？”
佟莜道：“这是一口枯井，我担心夜里下人们看不清路会出事，便命人将此井给封了。”
一口枯井而已，需要用铁链锁着？也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尹慕尘暗自狐疑间，击打声再次从井中传来。这一次，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咚！咚！咚！
伴随着最后一声巨响，井口处的木板，连带着铁链一起被一股猛力掀翻。紧接着，长满苔藓的井口里突然伸出一只肿胀发白的手！
此刻，萧氏夫妇已吓得双双瘫软在地，满脸惊骇地看着井中缓缓爬出的女尸，吓得连尖叫都全然忘了。
大概是因为长期浸泡在水里的关系，女尸露出来的四肢要比常人粗壮不少，湿漉漉的头发将面孔全部遮住。
女尸衣着完整，一双红色绣花鞋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往地上掉落。
萧家后院的水井里竟然还藏着一具女尸？
这萧家的秘密可真不少啊！
尹慕尘看着浑身湿透的女尸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是觉得萧家比他想象中更加古怪复杂，另外一方面不由暗自窃喜，原来他并非招不来鬼童，而是招到了其他东西。
女尸完全爬出水井后，似乎还有些茫然，在原地慢慢转圈。须臾才好像发现了什么，发出一声嘶吼，阴狠又凄厉，转瞬间便朝着萧氏夫妇猛扑过去。
二人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往后躲。就在这时，一旁的尹慕尘脚步一移，用身体将二人挡住。
一看见尹慕尘，女尸原本极速向前的步子骤然顿住，粗、长弯曲的手指也停止了抓挠，双臂慢慢垂下，竟站直了身体停在原地。
尹慕尘微微侧了侧头，朝着屋内缠斗的三人瞥了眼。
女尸也跟着转动脖子，但由于太过僵硬，没控制好力度，一下子转过了头，竟将整个头颅直接反转，整张脸转到了背面。
“……”尹慕尘盯着女尸黑漆漆的后脑勺心里一阵无语，心道自己大概是太久没练手了，连一具普通女尸的怨气也控制不好。
他故意压低嗓子：“你要对付的人在那个屋子里。去吧，冤有头债有主！”
话音刚落，女尸再次发出一声嘶吼，风一般地朝着主屋的方向疾奔而去。
此刻还在竭力抵抗‘布娃娃’的皓辰弟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耳边一道劲风划过，屋子竟多了一个…人？
“这他妈又是什么东西？”秦朗看着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尸，心里怒骂。
一个都对付不过来，怎么又跑出来了一个？
可下一瞬秦朗又愣住了。
那女尸不但没有来攻击他们，反而直接朝着布娃娃而去。尖锐的指甲犹如最锋利的刀刃，三两下便将娃娃疯狂生长的头发给尽数直接隔断。
这是什么情况？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白望也觉得惊讶无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既然站在同一阵线，管他是人是鬼！
白望再次提剑与女尸一起朝着屋中飞舞挥动的长发而去，接着秦朗也加入了战局。
在两人一鬼的轮番围攻下，布娃娃的头发几乎快被薅秃。没有了最具攻击性的武器，布娃娃的行动也逐渐慢了下来。
白望趁势抛出捆灵袋，成功将邪灵困于其中。
尖锐的叫声在袋中响起，那邪祟似乎还不死心，疯狂挣扎喊叫。
白望走上前去将布袋捡起，收紧袋口的同时刺耳的尖叫声也瞬间消失。
屋内的女尸此刻已停了下来，直直站在原地，恍若听话的小狗正等待着主人的施令。
闻声赶来的尹慕尘见秦白二人没事，终于松了口气。随后萧家夫妇也跟着一起回到了主屋。
白望走到尹慕尘面前，抬了抬手里的捆灵袋。一场恶战过后，他已是疲惫不堪，但仍勉强扯出一道笑容：“终于抓到了凶手了！”
尹慕尘垂眸看了眼对方手里的袋子：“不，还没有。”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不知道尹慕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慕尘面色冰冷，徐徐道：“附在布娃娃身上的邪祟只不过是杀人的工具而已，真正的主谋还在。就在这萧府中！”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一脸惊魂未定的萧夫人。
“你说是吗？佟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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