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体育课上的意外

和黄玉兰成为同桌后，她几乎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沉默得像个聋哑人。

        我在第二天怀着极其愉悦的心情，很早来到学校。

        我感觉黄玉兰像一口古老的井，在她冷清平静的水面下，井底深处，一定隐藏了无数的故事。

        出于一种好奇和爱慕，我拼命想要知道这些故事。

        现在，我已经站在这口井边了。

        井口无疑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的，但没有关系，我早已透过白色的冰，看到了底下散发着热气的清泉。

        我相信那是温暖的，只要我有耐心打破这层冰。

        于是，在经过一夜天花乱坠的想象之后，我特意绕路到镇上买了蛋糕早点，想要对黄玉兰表示善意和关心。

        教室人快坐满的时候，她才背着牛仔书包进来。

        她总是穿着牛仔裤和牛仔衬衫，什么都是牛仔的。

        她把书包挂在座位上，我趁她坐下之前，连忙掏出早点。

        可我才刚堆满笑容转过头，她却伏在桌子上开始睡觉了。

        我有点不甘心，犹豫了一会儿，在旁边几个朋友的唆使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黄玉兰刚睡下又被吵醒，脸上写满了不爽，冷冰冰地看着我。

        “你要吃早餐吗？我不小心买了两份。”我笑着说。

        旁边几位同学一阵叹息：“你为什么要说是不小心呢？”

        是啊，我为什么要找借口，不敢明白的表示关心呢？

        我也不知道，但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黄玉兰看到了周围男生的叹息。

        “不用。”她斩钉截铁的说完，又趴在了桌子上。

        我的早餐于是被几个朋友瓜分了。

        但我还是坚持不懈，一天的时间里，无数次堆满笑脸转过头，找出一些话题想和她搭讪。

        我总是在突然间，装作很庄重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待她回过头，丢去一个诸如爱吃什么类型的雪糕之类的话题，连我自己也不想回答。

        久而久之，黄玉兰习惯了我的无聊，常常我一转过头，便倒在桌子上开始睡觉，或者丢过来一个锤子一样的眼神，砸碎我的无聊。

        我本也是个骄傲的人，被她持续冷眼几天后，年少敏感的自尊心越来越反感，加上朋友们的嘲笑，面子上过意不去，渐渐也冷了下来。

        直到那个星期的星期五，我的自尊心突然前所未有的爆发。

        可奇怪的是，在我对黄玉兰丢去白眼后的两天，下周一的早晨，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却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接到了她买给我的早餐，和一个清新温暖的笑容。

        我们的体育老师，就是一个星期前，在我们班换座位的那个下午，往教室里瞥了一眼的那个秃子。

        他当时看到了黄玉兰外露的香肩，立即欲火焚身。

        他是学校有名的无赖老师，曾经在一次教师会议上，用烟灰缸在一位班主任头上砸了个洞，事后不仅不道歉，还为自己的鲁莽感到骄傲，到处炫耀。

        他不是个合格的老师，道德上没有修养，学历才初中毕业。

        但他仗着是教育局长的亲戚，在学校赖到了一个体育老师的工作。到我叔叔上任这年，已经近四五年了。

        平时很少有老师和他来往，他一个人住在一栋单独宿舍里，年轻时因为骄傲，一直没有娶妻。

        学校一直流传着体育老师猥亵女学生的传闻，恶劣到影响每年的招生工作。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体育老师是谁，但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个曾经被烟灰缸打得血流满面的老师，当时就是因为这一点吃了亏。

        我叔叔那年怀着雄心壮志调任我们学校当校长，他早就有心要拔掉这颗毒瘤，一直没有机会。

        一个初三女生破门而入的那个星期一下午后，在大多数老师的和家长的支持下，凭借着那份模糊的视频，我叔叔最终完成了他的心愿。

        这个女生就是黄玉兰。

        那天下午是我们班的第一节体育课，小辫子老师提醒我说体育老师是个无赖鬼，让我早点组织同学到操场去，省得受罚。

        那是我一次见小辫子老师对一位同事表示厌恶，像在说一堆狗屎一样。

        午休课刚结束，班上同学，醒的没醒的，都被我叫起来赶到操场去了。

        最后一个是黄玉兰，她一直趴在桌子上。

        我那天已经开始厌恶她了，知道她睡觉时被人打搅的样子很讨厌，不想去惹她。

        团支书和学习委员都是女生，也不甘心去遭冷眼，我本来已经走出教室了，又被她俩拉了回来。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回座位，拿本书戳了她一下。

        她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干什么？”她声音哑着问。

        “上体育课，老师让我们早点去操场。”我硬邦邦的说。

        “我不舒服能不能请假？”她说着又趴在桌上。

        “不能！”我大声喊到，在门口的团支书和学习委员被我吓了一跳。

        黄玉兰抬起头。“那我等下再去行不行？”她并没有被我的大喝吓到，耷拉着肩膀萎靡地看着我。

        “我说了，让你，现在，去操场！”她的淡定冷漠彻底刺痛了我的自尊心，我瞪大眼睛指着外面大声吼道。

        黄玉兰不再理我，慢慢从书包里拿出牛仔外套穿在身上。

        我看她有妥协的样子，才愤愤走出了教室。

        黄玉兰最后还是迟到了，秃顶老师点完了名，她才走到队列旁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报告。

        体育老师正皱着眉头巡视着班上的同学，看到黄玉兰的瞬间，眼里放出一阵光，像一条蛇发现了猎物。

        他赶紧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那个，班长，那位女生叫什么名字啊。”他看着点名册，假装严肃地问。

        “黄玉兰。”我回头对她丢了个白眼。

        “哦，黄玉兰同学，你为什么迟到呢？”体育老师嗲嗲的声音让人起鸡皮疙瘩。

        “有点不舒服。”黄玉兰说。

        “哦，不舒服就可以迟到吗？还是第一节课，你为什么不让班长请假呢。”

        黄玉兰的眼神像一根刺朝我扎来，但她没有说什么。

        “好了解散吧，黄玉兰同学你到器材室来一下，其他同学自由活动。那个……下课前不集合了啊，你们爱干嘛干嘛吧。”体育老师说着合上点名册，在同学们散开后，对黄玉兰招了招手。

        那个下午阴沉沉的，男生们都到器材室远处去打球，女生们听说不再集合，都回教室去了。

        为黄玉兰的迟到，我心里感到许多愧疚。

        看着她一个人走进器材室，体育老师关门时那副恶心的笑脸，我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我坐在器材室外的草地上，想等她出来时向她道歉。

        我想她不会有什么事的，她总是那么冷漠坚强，足以应付体育老师的刁钻，出来时肯定还是那副臭嘴脸。

        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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