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小辫子老师
十几分钟后，黄玉兰冲出器材室，我分明地看见她眼睛里闪着大滴的泪。
器材室里一片黑暗，体育老师让黄玉兰坐在一个坐垫上，先是把对她的迟到的处罚大大夸大了一番。
黄玉兰没有看他一眼，他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说要帮她体检。
黄玉兰一声不吭，拼命想要推开他，最终反抗不过，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破门而出。
黄玉兰的一声大叫让我从草地上麻利地站起来，像是有一个闪电打在了我的周围。她推开大铁门从我面前跑过的时候，我看到她双眼通红。
虽然当了班长，但从心里来说，我并不喜欢小辫子老师。
她总是摆出一副锋利的嘴脸，恨不得把班长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统统吃掉。
那个下午把黄玉兰的事情告诉她以后，我知道我错得很彻底。
在器材室面对体育老师的时候，小辫子老师的样子才是真正的锋利，像一只被杀了孩子的母猎豹。
黄玉兰从器材室出来，沿着小河边的枫树道跑出了校园，路边一条病殃殃的蛇更加剧了她的恐惧。
我连忙跑回教室，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小辫子老师。
小辫子老师双手交叉在胸前，皱着眉头看着我，眼神越来越冷，散着一股寒气。
她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又放回口袋，迈着急促的步子往操场走去。
仿佛奔向战场。
体育老师像没事一样，翘着二郎腿在器材室前面看报纸。
“哟，小丽老师来啦，难得你来探望我一回哈。”好像器材室是他的家一样。
去里面说。小鞭子老师说着走进了器材室。
体育老师先是皱起眉头，随即，脸上又露出诡异的笑，走进器材室把门关了起来。
我看到了他的笑，想起小辫子老师那苗条而单薄的身影，连忙通过梯子爬上了器材室的天顶。
那是一间水泥砌的单栋房子，只天顶开了个窗户。
白色的光从天顶照进黑暗的器材室，小辫子老师站在这一束光下，仍旧在胸前交叉着双手，一条大辫子从头上梳落在背上，像一条蜈蚣。
她眼睛里的愤怒像一把刀射向体育老师，可对方像没事一样，仰着躺在一张座椅上。
“什么事情你说吧？”
“无耻！”小辫子老师大喊。“你他妈对黄玉兰做了什么！”她的声音接近嘶哑，像是透着一种痛。
“什么？”体育老师摊开双手。
“你还是不是个人？你还配当老师吗？”小辫子老师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真是可笑，我不知道小丽老师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有哪里得罪你了吗？”体育老师站了起来，装出无奈的表情。
“别装傻，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渣，学校就应该开除你！留在这里是个祸害！”
“哟，你这么说就涉及人身攻击了啊。”体育老师说着走近小辫子老师。
小辫子老师怒目相对，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但体育老师在把头低到她耳朵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不是傻子，把你口袋里的手机关了吧，我知道你在录音。”体育老师说完脸上露出更加阴森的笑，像个阴谋得逞的太监。
小辫子老师深吸着气，已经止不住愤怒了。她像一只母豹子，对于杀死自己幼崽的猎人，已经忍不住要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了。但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屏幕上显示的“黄玉兰家”几个字让她压制着怒火走出了器材室。
电话里，黄玉兰的声音像没事一样。“老师，我跟你请个假。”她说。
“玉兰你……”
“老师我家里有点事情，今天不去上晚自习了，再见。”她说着挂断了电话。
小辫子老师拿着手机在河边站了好一会儿，下课铃响时，她回过头：“下晚自习后，你先别回去，我们去黄玉兰家里搞个家访。”她呆呆地看着一旁，像是自言自语地跟我说。
没有一点月光，入夜后的小镇，非繁华地带安静得像一座鬼城。
黄玉兰家就在学校对面的一条巷子里，几个星期以后，我将每个清晨出入那里，但当时，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并不认识路。
我和小辫子老师在那条小巷子里走了很久，问了好几户人家，才在尽头找到那栋房子。
“哇，好像一个人也没有诶。”眼前的房子没有一点灯光，我在黑夜里说出这句话，竟显得有些阴森。
“难道他们不住这儿了吗？”小辫子老师自言自问。“走，上去看看。”她说着拍了拍我肩膀。
那是一栋两层的老旧洋房子，门没有锁，我们走进一间宽大的客厅。
“有人吗？”小辫子老师的声音回响在各个房间。
二楼突然亮起了黄色的灯光，显得有些古老。
我们连忙走上二楼，小辫子老师来到那间房门前敲了敲门。
“玉兰你在吗？”她轻轻地问，生怕惊吓了里面的人。
“老师我已经睡了。”黄玉兰的声音有些嘶哑，像刚哭过。
“玉兰你开门吧，我有点事找你帮忙。”小辫子老师把耳朵贴在门上。
“不了，我已经睡了。”
“你爸妈呢？”
“他们不在家。老师你们先回去吧，我要睡了。”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小辫子老师说着掏出手机开始拨打黄玉兰爸爸的电话。
黄玉兰没有回答，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听。
“黄玉兰，你……”我走向门边，想要说些安慰她的话。鼻子贴近那扇们，闻到门后面漏出来的淡淡的香味，我的心脏一阵扑腾，又不知要说什么了。
黄玉兰父母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小辫子老师有些无奈。
“那好吧，老师先回去了。你早点睡，星期一要来上课，啊。”小辫子老师说，真的，她的声音温柔得像一个母亲。
我们走在那条漆黑的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小辫子老师打着手电筒，一路低着头。
“小夜，白天体育老师应该没对黄玉兰做成什么吧。”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
“应该没有吧，她很快就跑出来了。”我回答说。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她说着擤了一下鼻子，我感觉到她在流泪。
“老师你怎么了。”我站到她面前问。
“没怎么……老师读书的时候，有过的遭遇的和黄玉兰很像，不过那时候，老师不敢跟别人提起。后来……”她说着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哭泣声，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手里的手电筒，颤栗着。
很明显，突然回忆起的往事在撕扯着她。
我有点不知所措。
小辫子老师在黑夜里站了着，抬头看了一会儿没有星星的夜空，情绪稍微平复了些。
“星期一黄玉兰来学校了，记得让她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她说着迈着匆促的脚步走出了巷子。
那个晚上回到教师宿舍区的家里，我看到对面小辫子老师的公寓，昏黄的台灯亮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去学校自习的路上，我把前天的事告诉了我叔叔。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他不会做出回应了，他才叹息一声：
“可能小丽老师确实把你们都当成了她的孩子……她已经，不能生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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