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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欺君


皇上急切道:“大学士不是能解乩语吗,你快来替朕解解!”

        “是!”大学士早就准备好了,他假装仔细的看着墙壁,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在心里默念,编排着想好的词句,缓缓的念了出来。

        “有人欺君!”

        “什么?!”皇上吓一大跳:“满墙的大缝,就四个字?”

        大学士有点不好意思,他实在编不出来,而且他觉得编多了皇上也听不懂,他掩饰的咳嗽了一声,接着解释道:

        “仙人们可能是生了大气,皇上,臣看这裂缝中的漆胎,不像是宫中所用的御漆,臣记得,丹房好像不久前刚修缮过,是不是哪里没做妥当,冲撞了仙人,才在墙上降下乩语示警?”

        皇上仔细的看了看墙壁,是不太对,这漆墙的门道只有修缮的工匠知道怎么回事,快宣监理工程的人进来,朕要亲自问!

        孙大郎战战兢兢的来了,心怀着鬼胎,他早就发现御漆不对劲了,他不敢说,他记得,这漆是大学士府里拿过来的,他悄悄的问了大学士一句,大学士马上否定了他的记忆:

        “不!这是重庆给你的,他矫诏调用了御漆,又恰逢宫中急用,怕败露了他欺君的事,就换了这些给你!”

        他明白了,这才是正确答案,他觉得自己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明哲保身。

        “重大人说,他打败了蒙古,立了大功,是皇上奖赏他光鲜府邸的,小臣不疑有他,便调用了过去,后来宫中要用,他又不许我禀明原由,只说是还没用完,又都还给了工部。”

        孙大郎的嘴头,一向来得。

        皇上的反应很平静,既没有发怒,也没有什么吃惊的样子,大学士觉得很意外,他奇怪的看着皇上,以为他是气傻了。

        “将重庆召回来吧,秘密进京,不要锁拿,他的案子,朕要亲自审问。”

        皇上叹了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该来的既然躲不了,那就不躲了,也听听重庆怎么说的吧,他也有些想自己的棋友了。

        可是重庆暂时回不来了,他躺在杭州府的大牢里,昏迷不醒,胸口处的刀伤长入肩骨,胸腹上包扎严紧的布带中隐隐渗出暗红的鲜血。

        他眉头紧锁,双唇己干裂出浅浅的细纹,灰暗的面庞上没有一点生气,只有额头不时绷起的青筋,显示着他微弱的生机。

        他仿佛睡着了,又好像还醒着,他紧闭着双眼,用力想睁却睁不开,仿佛还陷在乱梦一样的往事里,无法醒来。

        扬圣佑很快就赶了过来,又或许他本来就在附近,卫元辰还没有动身,他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大哥!”他像以前一样称呼他,

        “二小姐!”对她的称呼也没变。

        “诶,怎么还叫二小姐呢,现在应该叫大嫂,或者夫人了。”卫元辰笑着纠正他。

        扬圣佑笑了:“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重庆也笑道:“叫什么都好,不用那么拘礼。”

        他心里明白,扬四郎肯定是认为他贪利欺君,骗婚了二小姐,所以才愿意改口。

        他们笑着,彼此寒暄问候着,心中却觉得好像隔了些什么,怎么也亲热不起来。

        卫元辰不停的说话,想把气氛挑得热闹一些,可是他们都各自怀着心事,一不小心,又都沉默起来。

        重庆强笑着忍了一会儿,只觉得气闷得慌,他想了想,索性把话挑明了:“四郎,听说有人出首告我通敌,人证就在你那里,可有此事?”

        他回避了他告发他的事。

        扬圣佑不否认,点头道:“是,还有一个告你抛弃前妻逼迫致死的,都在我手中。”

        卫元辰急道:“四郎你信吗?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大哥!”

        扬圣佑道:“不信,不过这是我职责所在,我已经将这些情况详细奏报给了兵部主司。”

        卫元辰一时语塞,他说不出扬圣佑什么不对来,但他还是觉得扬圣佑变了,和他们之间好像隔起了一堵厚厚的高墙。

        二小姐忽然开口道:“扬将军,我能问问,这两个人是怎么到的你那里吗?”

        扬圣佑转过身来对着她,他对她一直非常礼敬:“是他们自己来军中出首的。”

        “同时?”

        他顿了一下,也觉到了什么不对,“同时。”

        二小姐不说话了。

        卫元辰发急道:“这你还不明白吗?怎么有那么巧的事,两件不相干的事,两个不相干的人,同时出首,不是有人安排的是什么?”

        扬圣佑不说话了,他知道他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重庆己经明白了,扬圣佑并没有参与设计这件事,他也许心中也很矛盾,不敢完全相信他的那些罪名。

        “大郎,他又没做错什么,循例上报而已,你急什么!”

        他止住了卫元辰的质问,不愿意让他为难。

        他想了想,转头对他说:“四郎,我想见见李纯波,可不可以?”

        他知道,徐春林只是个被人收卖的傀儡,李纯波才是知道真相的那个人。

        他双目炯炯的盯着他,他敌不过这摄人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我派人带他们过来,过他们不能随意出入,你得跟我一起到府衙去。”

        他跟他一起去了杭州府衙里,将李纯波单独提了出来。

        “重将军!”李纯波见到他,有些激动,也有些惭愧。

        “洪涛,别来无恙!”他称呼他的字,很平静的跟他打招呼。

        “还好,重将军,你还好吗?”

        “我也还好。”他看了一眼陈圣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听。

        陈圣佑出去了,默默的替他们带上了门。

        “重将军!我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的!”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李纯波一下子激动起来。

        “我知道!洪涛,这事都怪我,你是我荐来的,洪禾伏法之后,我竟忘了过问安置你的事,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重庆自责起来,见到李纯波这么激动!他就明白了,他肯定有许多不得已。

        李纯波果然哽咽起来,他强忍着激动,向他从头道来:

        “将军无须自责,严大人已经安置我了,他本想将我带在身边做亲兵,是我故土难离,不愿意到北边去,严大人给了我一笔钱,叫我找个地方先暂避一段时间,以后或去寻他,或另寻稳妥之处安家。”

        “严大人走后不久,扬督抚就找到了我,威逼利诱,要我接着去给他卧底,当时还有不少洪禾王美的余部流落在海上为寇,渐渐也结成一小股兵力,扬督抚威胁我说,要是不干,就将我离间之事宣扬出去,然后丟到海上,我既怕死,又想跟着他也还是为朝廷做事,等这些流寇都平定了,总有我回家的时候,便依从了他,继续回海上替他奔走。”

        “谁知道,扬督抚才是真正的通敌养贼,他由着这帮流寇到处流窜抢掠,从不真正剿杀,直到有一次……”

        “松江!”重庆明白了,那次漕运上抢劫粮船的贼伙,为什么出现得那么时机恰好。

        “是的,”李纯波点点头,“那次松江军粮被抢,就是扬督抚传递过去的消息,那帮贼人吃他养得熟了,得到消息,不疑有他,全力集结来袭击粮船,不料却被他的儿子,就是刚才那位松江指挥扬将军,一网打尽,全数歼灭。”

        “那之后他调进京中升了参政,将我暂时安置在他一个亲信处软禁起来,一直不肯放我走。”

        说到这里,李纯波沉默了。

        重庆拍了拍他起伏的肩头,轻轻的说:“我都知道了,我不怪你。”

        “不!将军,你不知道!”李纯波突然抬起头来,“我虽然怕死,却也不是无义之人,我假装答应他,去军中出首告了你,这样就会被他们送到京里去做证,待到见了公审的主官,我再反口为你翻案,揭露扬运松的阴谋,还将军清白,我不是怕死,只是不愿意在这里,被人无声无息的冤害了,身后还要落一个汉奸的污名。”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还不停的起伏不定,显是心中十分激动。

        重庆也非常感动:“你做的对!洪涛,什么时候也不能白白糟践了自己的性命,好样的,我敬佩你!”

        他向他拱手深施一礼,李纯波安慰极了,他扶着重庆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忍不住涌起一阵薄雾。

        他告别了李纯波出来,扬圣佑还立在狱墙外等他,他平静的对他说:“多谢四郎方便,我已经见完了,咱们走吧。”

        扬圣佑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的陪着他走出了府衙。

        一路上,扬圣佑一直沉默着,重庆知道,他肯带他来见李纯波,心中还是有一份兄弟情的,他不能告诉他李纯波对他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过了今天,他们心中的这份兄弟情谊,已经再也无处安置了。

        元辰和茵如也都默默无语,他们都为扬圣佑感到心中难受,他跟父亲是父子,跟他们是兄弟,是朋友,换做任何人,恐怕都难以面对这样的结局,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真相终归会呈现,清白也自会留存,只是已经发生的事,再也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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