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被迫转组
“还能忙什么？这两个小鬼缠人的很，搞得我都没时间复习功课！”
“以后我争取每天早点回来给你腾点时间复习功课，我们的莱莱以后可是个做医生的人呐，救死扶伤！”
宋慈音剪了两枝月季花，便往另一凉椅上坐去，细细将枝干上的刺剪短，磨平。
盛恩莱在一旁盯着她手里的动作，神情专注，然眼里丝毫没有聚焦。
“姐，”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昏暗的夜色里，听起来有几分朦胧不清，“我手里这把手术刀真的能救人救国吗？”
宋慈音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一连深呼吸几次，才语气颇为轻松回道:“会的。以医济世，大丈夫所为！”
“是吗？”盛恩莱平静地转过脸来，夜色里，他的面目隐在光影的暗处，有几分寂寥。不远处糖豆和安安还在相互追逐。
“是！莱莱，我们盛家这一房就只剩下你和我了，我们是一家人，是一定要在一起的，一个都不能少！”
“你还要娶妻生子，重新将我们盛家带起来！”
“还有薇姨，她这些年一个人带着你，吃了不少苦，才将你养大成人，你可要好好孝顺她呀！”
宋慈音也不给盛恩莱回话的机会，只一股脑将心里的话倒出来。
从盛恩莱问她“他手里的手术刀能不能救人救国”开始，她便清楚薇姨白日里跟她说的是真的，盛恩莱怕是真的动了要参军的念头。
“有姐姐在，我们盛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可姐姐终归有一天也是要嫁人的呀，到时，只怕是鞭长莫及！莱莱，你才是我们盛家的希望和顶梁柱！”
这一番话扣下来，盛恩莱也知道宋慈音话里的意思了。
“好好学习吧！只要人在，总归是有希望的！”
说罢，抖落已经修剪好的月季，她起身招呼安安和糖豆往屋里去洗漱。
“姐，”盛恩莱跟着起身，站到宋慈音身前拦住她，不知不觉中，他早已高出宋慈音大半个头，“我想报考中央航空学校！”
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宋慈音抬头，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可是你知道，一旦你进了航空学校，只要开战，你便要立马奔赴前线，抛家舍母，你能做到吗？”
“姐，那不叫抛家舍母，在我眼里，那叫保家卫国！姐，你不知道，那些东洋人驾着飞机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对着平民扫射是什么感觉？我的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那样死在我的面前，而我，除了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那种感觉？仇恨，屈辱”
宋慈音的眼神跟着灰暗下来，摸他头发的手也垂下来，搭在了盛恩莱的肩上。
“莱莱，咱们这个国家千千万万有志青年，考航空学院的人那么多，少了一个你，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如果我们盛家没有了你，也就再不会有盛家了，你懂吗？这件事，我不同意！你也不用问薇姨了，她也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在盛恩莱眼里，他的这个姐姐一直以来做的事都是极其叫他心里钦佩的，在他原来的预想里，考航空学校这件事她肯定是赞成的，不想她却出人意料地反对，“就因为我是盛家子吗？那姐姐当初去奉天，可有想过你也是盛家人？”
“我那又不是上前线打战！没那么危险！况且，那是我做记者应该做的！就好比你，你若医学生毕业，救死扶伤就是你的责任！到时，你若想去做战地医生，我自不会阻拦你！”
“你若真想考那航空学校，那就等我什么时候真的上了前线，做了战地记者，你再来跟我说！安安，糖豆，我们回去洗澡去吧！你也早点休息，多花点时间在你功课上，别整天乱七八糟的想！”
盛恩莱被宋慈音堵的哑口无言，当下也没再说其他，只眼神一转，往那凉椅上又坐了下去。
既然直说不行，那就只能先斩后奏了。
其实说完那番话，宋慈音是有点难过的。她突然想到了裴境安，不知道当初他考去航空学校的时候，他家里人是不是跟她现在是同一个心情。
那时自己祝愿他心愿达成，宏图一展，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盛恩莱身上，她却再也说不出当年那样的话。
带着这样深沉的心思，一夜不得好眠。
早起头昏脑胀赶车上班，又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半路转到医馆看了看，去报社便迟了，她干脆打了电话到报社，请了半天假，由着自己在大街上晃悠了一上午。
然后下午掐着点到了报社，原本想着到报社把积累的稿件梳理一下，不曾想刚到报社，便被主编赵季中喊走，一进门，茶杯便迎面飞来，落到她面前，砸的粉碎。
动静太大，一时间外面办公室里的人都停了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探头过来瞧个究竟。宋慈音见状，忙转身，关上了门，隔绝了他们探究的眼神。
“盛恩瑾，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写这样的文章？人刚因为乱说话被放出来，你就上赶着去采访，还把文章发出去？你是不想让申报好过了？”
赵季中如今刚过天命之年，却微微驼着个脊梁，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卷起了一角，再配着一身青色长衫，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
宋慈音抬眼，有些无奈道：“赵主编，您是跟着京报一起走过来的老人。如果我没记错，我记得申报创刊初期，就规定了，报纸的言论要‘有系乎国计民生’，要‘上关中国经济，下知小民稼穑之苦’，我的这篇文章，不针对任何党派，只是客观陈述事实，有何不妥？”
“嘴硬是吧，不怕死是吧？你盛家后面如今有席小公子给你们撑腰，自是不怕的，但是你带的那个小徒弟呢？还有你们组的□□呢？他们也就普通家庭出来的，一没权势，二没金钱，三还都是家里的希望，若受你连累，进了大牢，谁能捞他们去？你吗？”
“我”
刚想开口反驳，不料赵季中一挥手给她打断了：“不要说，一人做事一人担，整个报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天这文章已经发出去了，多说已无益，你从今天起，到副刊《自由谈》那边工作去吧！我已经跟童主编打好招呼了！回头跟二组的老杜交接一下！”
“嗯？”宋慈音愣了一愣，这意思是要她以后不要写政论时事了？
“啊什么？没听明白？你要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去！”
这一点赵季中倒是没骗她，《自由谈》向来内容活泼，体裁丰富，故事，杂记等什么都能写，最关键的是根本不用愁稿子，每天都有大量的投稿，他们这些编辑记者要做的事就是从来稿中筛选优秀者进行校稿刊发！
工作内容是真真轻松自在，还不用担心选了哪篇文章而得罪了上头。
是以，回到自己办公桌上时，小徒弟章亚若立时趴过来，把玩着她笔筒里的钢笔，一边笑嘻嘻问她是不是被骂了，见她点头，章亚若朝着赵季中的办公室翻了个白眼。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啦，赵主编这人胆子小的很，什么都不敢写，也不敢用，就喜欢嘴上胡咧咧！咱们申报很多发出去的重要稿子那都是徐主编，张主编和总经理拍板的！”
“徐主编和张主编一贯是个不怕事的，就算被抓了，也问不出什么，不服就打，至于总经理，上头的人不敢动，所以挑来挑去，只有赵主编最好拿捏！时不时被拉去训两句，敲打敲打！”
宋慈音翻开笔记本，自章亚若手里抽回钢笔，唰唰两笔，将今日要做的事列了下来。
“姐，你是不是不愿意来做副刊啊？”
“没有啊，做副刊多舒服，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宋慈音想也不想回答。
章亚若开心得像个孩子，往宋慈音方向又挤了挤：“月初图画专刊该我们《自由谈》负责了，这个事我替我们小组揽下来了，姐，你这边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我能约到稿子，你操心你自己吧！”
说到图画，她立马想到傅小蔓，自傅小蔓搬出傅家，这两年在画坛甚是出彩，加上她又是黎白老先生的徒弟，如今这一幅画虽谈不上千金难求，但到底流传市面不多，这一点倒是随了黎老先生的习惯。
于是，晚间下班，她便去邮局给傅小蔓拍了电报，跟她约画。
等她从邮局出来，便见席百川倚在门口的路灯下，遥遥望向她：“听说你被赵季中那个老家伙训了一顿，还朝你砸了个杯子？受伤了吗？”
“我姐是不是没空理你啊？”
席百川闻言，“啧”一声，随即扯了扯领子，松开袖口：“你这人，真的是，看破不说破懂吗？”
果真如此，要不然这个席家的纨绔少爷哪能是个关心他人闲事的家伙。
“陪我喝杯酒去？”
“不去！不方便！”宋慈音干脆利落的拒绝，一边往路边的电车站台走去。
席百川盯着她走了两步，也瞧出些什么：“你腿怎么了？”
“摔的！”这个时间点坐车的人正多着，宋慈音也没急着一定要赶上这般电车，只缓缓往站台方向走去。
“真的假的？不会是借口吧？”
宋慈音回过头来，晚风自身后裹挟着她的长发贴到面颊上来。她一把拉起长裙至右膝盖处，露出伤口来。
席百川右眼跟着跳了两下，知道自己刚刚口不择言了，神色颇有一点不自然。
“席少爷，你有空去找别人玩吧！随你是喝酒也好，听戏看电影也罢，或者打麻将也行，怎么都好，就是不要来烦我！我最近真的挺烦的，我什么情况，你大多也知道，我姐也没瞒着你！”
话毕，席百川微微皱了眉：“我还以为你是真的那么淡定自若呢？原来是闷在心里！那就更不能放你走了，都说这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走，跟爷去喝酒！”
宋慈音却忽地想起什么事，朝席百川走过来，后者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动了，在心里默默笑了笑，这女人口是心非。
直到把她送到西藏路上海时疫医院，席百川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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