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衣血色

白水城郊外一处马棚里，管事将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推进昏暗的屋子，不耐烦地说道：“以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少年举目四顾，屋子里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像是一群生活在阴沟里的蟑螂蚂蚁，在推开门光照进来的一霎那，不适地睁开眼，随即又恢复麻木的神情。

        他一身黑梭梭的衣服很快隐没在角落的阴影中，蜷缩成一个不令人注意的存在。然而他过分干净的眉眼却吸引了些许人的注意。旁边一个头发脏乱的男人用手在身上左掏右掏，污黑的手指捏住一只虱子，朝外一弹，凑到黑衣少年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对扑鼻而来的异味有些反感，别开了头。

        “哟，还挺拽。”昏暗中几个男人闻声挪了过来，将少年围堵在角落里，“大哥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黑衣少年垂头不语。

        “小模样细皮嫩肉，长的倒挺好看。”其中一人伸手欲捏少年的下巴，却被少年反手一扭，顿时听见筋骨相撞的声音，疼得哎呦叫娘。“你奶奶的！”几名男奴原想给新人一个下马威，不料反被收拾，立马恼羞成怒，捉住少年要将其压倒在地痛揍一顿。

        黑衣少年适才一用力，便觉身上仍残留着药效，叫他双臂使不上劲来。自他逃家出走几天后，又中贼人的奸计，被喂了迷汤卖到马棚中来。对着面前数只要撕打他的手，少年红着眼睛，像一头发狂的小豹似的，不管不顾地朝那些人冲撞而去，势要你死我活的疯劲吓住了那几名惹事的男奴。

        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管事推门查看，没好气地用鞭子敲打着墙壁，嚷道：“吵什么吵什么，不许惹事，安分些，不要欺负那个新来的哑巴。”说完，“轰”的一声，门被猛地关上，屋里又陷入昏暗与沉寂。

        “呸，原来是个哑巴。”围着少年的男奴害怕管事的毒鞭，纷纷四散离开，回到自己那肮脏的角落里。少年揉了揉疼痛的手臂，把脸埋进膝盖中，只露出一双狠戾眼睛，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浑浊的空气开始麻痹他的神经，少年的意识开始模糊，陷入半寐半醒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小屋的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少年警醒地睁开眼睛，竖着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稀稀落落的话语传进他耳中，只听得什么“找几个有力气的刺头”“去收拾一顿”。

        然后门被管事打开，他和昨晚几名打架的男奴被叫了出去，排成一排。一个男家丁扫了他们一眼，捂着鼻子后退几步，昂着下巴道：“少爷派给你们一个任务，今夜扮成乞丐，守在四民巷中，在门口截住赵家大郎，将他往死里揍。切记不能闹出人命，能打得对方半身不遂是最好了。千万记着，不可暴露你们与林家的关系，成事之后便可来领赏钱。”说完便嫌弃地走了。

        少年看了一眼赵家大郎的画像，颇觉眼熟，记起了半月前东市胡同，黄昏中赠他食物的人。原来林家少爷要打的人就是赵昉，只因当时赵家串串香在城中爆红，店主是一位长相清俊脱俗的十六岁年轻后生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自此撩动了无数闺阁少女的春心，连人带胃都被迷住了，赵家串串香的顾客中有一半都是为赵昉而来的女子。

        这林家少爷痴迷于城中一户千金，日日思之欲狂。可这千金才不爱他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只钟情于才貌兼备的赵昉。林少爷登时醋意泛滥，吩咐家中奴仆下黑手，定要这个赵昉吃不了兜着走。

        可怜赵昉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心里一边盘算着新菜式，一边哼着曲儿乐滋滋地往家中赶。黑衣少年一行人躲在巷中，手里拿着木棍、石头，于赵宅不远处偷偷窥视着。“到时先断了赵家大郎一双腿，在往头上来几下，我们就能回去领赏了。”几个男奴脸上露出麻木的微笑。

        瞧着巷口逐渐靠近，越拉越长的影子。为首的男奴按捺不住，操着石块便冲上去。谁知他步子还未迈出，就被身后一人扳住肩膀，一根木棍朝他双腿扫去，整个人被打倒在地，他抬头一看，正是黑衣少年下的手。

        夜色里，少年的身型有些摇晃，眼睛却亮亮的，恍若护食的凶猛小兽。旁边两人来不及思考为何少年突然叛变，便冲上去，挥舞着手中的石块匕首朝他砸去刺去。可怜少年只能用木棍格挡，体力也不及两个成年男子，只能硬生生地受住几次重击，使巧势用木棍扭断几人的手臂。

        赵昉走到一半听见异样响声，随即便看见一人从胡同里摔出来，抱着双腿痛苦地呻吟着。她吓得连退几步，忽然打斗声戛然而止，她大着胆子走近一看，正撞见一人将黑衣少年制服在地，手中匕首欲刺向对方面门。而少年用尽全身气力握住刀刃，鲜血从他指缝中流出，染红了他大半边脸。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咚”的一声，少年身上的人应声倒下，他抬眼一瞧，看到赵昉尖叫着，手里还举着大石块。剩下最后一个打手见赵昉出现，挣扎站起，举起手中匕首扎向她，此时赵昉身后是墙，已退无可退。匕首急急挥出，带出了一阵风，这刺下去可不得一命呜呼！赵昉双手抱头，浑身发抖。

        可过了一会儿，刀尖却迟迟没有落下。赵昉透过指缝一看，一根木棍正打中了打手的后脑勺，身后站着的，是满脸鲜血的黑衣少年，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手支在赵昉肩侧，头无力地垂下。

        “喂，喂，你没事吧。”赵昉推了推他，却纹丝不动，没有回应。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忽然，他抬起头盯着赵昉，失去神采的深黑瞳孔仿佛两个黑洞，要将她吸入其中，接着，只听得他松了口气，整个人倒向赵昉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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