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风暴前夕

时近佳节，萧条已久的街道终于得见几分喜色，家家户户除尘迎新，忙碌着采买年货。

        厨房里热烟滚滚，赵昉小心翼翼地舀出一勺浓白“鲜汤”，尝了一口，细细品味。“不错！这味道不离十了，再加些‘料’就更棒了。”她心满意足地走出厨房，哼着小曲捧起桓桓带回的一束红梅，这梅花瓣红蕊黄，外裹着些许晶莹的残雪，更显冷香袭人。她将梅枝修好，仔仔细细插入陶瓶中，梅枝疏曲，陶瓶朴素，看上去颇有几分古意，赵昉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忽闻门外一阵脚步声，几声沉重的敲门声响起。

        “赵家大郎可在家？”

        她放下剪刀，走出院子，拉开门一看。一个衙役模样的小个子正试图躲进赵昉家那小小的屋檐下，避开漫天大雪。

        “我就是赵家大郎。”赵昉细细端详眼前人，是一个不过十八的年轻男孩，圆溜溜的眼珠下是被冻得通红的鼻头，男孩浑身冷得哆嗦，赵昉问道：“这位小哥可是从衙门里来？”

        “正是，刘大人派我来送请帖。”小衙役往棉衣里左摸右摸，一脸着急的模样，“去哪了……刚刚明明揣在怀里……”不知是慌乱还是害怕，小衙役那苍白有干裂的嘴唇竟有些微微发抖。

        “小哥别急，外边冷，你进来找。”赵昉将小衙役请进门内，双手触到他的棉衣，只觉薄得可怜。

        “这儿呢，还好没丢，不然可又要挨王捕头骂了。”小衙役从夹层里掏出一封请帖，仔细地抚平皱起的一角，递给了赵昉。

        赵昉接过请帖，看清上面的字迹，心下已有几分了然，便没有拆开细看，只是将请帖收入袖中，笑道：“这么大的雪，辛苦小哥跑一趟了，不如进屋来喝口热的吧。”

        “这怎么好意思。”小衙役挠挠头，早上只吃了个馒头，肚子早就瘪了，推辞的话还在嘴里打着转呢，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赵昉走进了屋内。

        “小哥别客气，可巧我这锅热汤刚刚熬好，正想找个人帮评评味道呢。”小衙役接过赵昉端上来的汤，连声道谢。他用勺子轻轻拨弄这碗浓香乳白的热汤，发现底下竟还藏着一颗颗“黑丸子”，第一次见着这么新奇的甜汤，他好奇地舀起一小口放进嘴里，只觉唇齿间尽是奶香和茶香，甜而不腻，清新可口，更惊喜的是那些“黑丸子”软软糯糯，在他嘴里不断弹动着，嚼劲十足。热乎乎一口下肚，小衙役觉得整个人舒服得魂都快要出窍了，一时竟呆怔住，丝毫没听见赵昉正在唤他。

        “赵大哥你刚刚和我说什么来着？”小衙役回过神来。

        “我问小哥你怎么称呼？”赵昉笑问。

        “我姓胡，名儿叫小五。”胡小五又细细地尝了一口，笑出了两颗虎牙，“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甜汤。”

        赵昉见胡小五稚气未脱，讶异衙门里还有这么年轻的公差，便好奇道：“常见王捕头一众差爷来我们东市，今日倒是第一次认识小五哥。”

        胡小五一口气将甜汤全部喝尽，胡乱抹了抹嘴，道：“我现在也还算不上正经差役，我师父从杂役里挑中了我，说再多磨练一阵，就能让我进皂班帮忙。”话说到这，胡小五眼睛亮亮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

        “皂班？”

        “赵大哥有所不知，进了皂班，便能执大旗，站法堂，可威风了！”

        “小五哥可真是年轻有为。”赵昉笑答。

        胡小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碗递还给赵昉，点头道谢：“赵大哥你手艺真好，回头我招呼兄弟们都来你店里捧场。帖子已送到，我这就回去和王捕头复命来了。”胡小五朝赵昉招了招手，一阵风似地跑了出门。

        送走胡小五，赵昉拿出请帖，拆开来看，果然是刘县令那老狐狸的手笔，费尽心思也要办下这场美食大赛，不知打的是什么算盘。罢了，在这个时空里，人命如草芥，便当是破财消灾吧。

        赵昉叹了口气，将请帖塞回信封里，抬头一瞥，眼中闯进一篇暗黑色的衣襟。

        赵昉昨天宿醉一晚，今日便未到店中。此时店铺午中休憩，小黑匆匆赶回家里，一进门，便见着赵昉手执信封发呆的模样。

        “怎么了？”小黑在赵昉面前挥了挥手，用疑惑的眼神关切地询问着。

        “哦，是你呀。”赵昉回过神来，看见小黑敛着一身寒气，发上肩上还有细碎的雪，不由得伸手替他掸了掸，问道：“可是店里出了什么事？”

        小黑摇摇头，瞥见桌上放着一只空碗，“有人来过？”他默默地坐在一旁。思忖着为何刚刚赵昉面露忧色。

        “刚刚衙门送来请帖，要我们参加几日之后举办的美食盛会，你怎么看？”

        他是在为此事苦恼吗？小黑提笔在纸上写道：“天灾过后，百废待兴，劳民伤财，非是好事。”

        “我也是这么想，此人有些手段，此次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赵昉皱着眉，脸上几分担忧。

        小黑指了指自己，鬼使神差地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别担心，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呀！你的手好凉。”赵昉反握住他的，小黑的手被温热包裹住，赵昉垂眸，长长的眼睫犹如蝴蝶扑闪的翅膀，小黑愣愣地看着，一股奇怪的情绪爬上心头，觉得这动作过于亲密，连忙收回自己的手。

        赵昉似是想到什么，讪讪地往后挪了挪身子，问道：“小黑，我昨晚喝断片了，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小黑安静地听着，脸上波澜不惊，脑中却又回想起赵昉耍酒疯时种种出格行为。“不可说，赵昉大哥会觉得没面子的。”如此想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吗？”赵昉见小黑神色如常，心里松了口气，干笑几声，“没有就好，我就怕吓着你。”

        “确实吓人，又笑又哭，还踹了我一脚。”小黑偷偷压了压上扬的嘴角。

        屋里暖烘烘的，窗外的风却刮得愈加猛烈了，“啪”的一声，门猛地被吹开，屋中二人齐齐望去，只见店中的伙计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喊：“不好啦！掌柜不好啦！林家带人来砸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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