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冠绝韶韵（二）
“——挡，挡不住了！”
旭日当空，戏班大门被从外向里“碰碰碰”地撞着，杨榴挤在一众男丁中，咬牙切齿的边堵门边骂街。
就在昨夜，朝凤戏班演出后，花木兰故事的热度瞬间爆表，直接压过了前几日的白蛇传。好些困于深宅的女眷听了都备受鼓舞，在得知此人物为黛袅袅所创后，更是下决心要以她为表，活出风采。表演结束后，楼内观众归家，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日，这位才华横溢的“女侠”便家喻户晓，倾慕的男子不计其数，都妄图在第一时间一睹真容。
“眶镗——”
沉重的红门被猛得撞开。
方才睡醒的黛袅袅刚从屋中走出，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她不停揉着惺忪的眼，差点没把眼珠子揉下来。
“袅袅姑娘！”
一位看着年过五十，脸上满是痘印黑痣的婆子率先冲到黛袅袅面前：
“俺是来替俺家儿子说媒的！俺儿姓张名仨饱读诗书虽说科考落榜哈但那是实在的仪表堂堂七尺男儿——”
黛袅袅被她那机关枪似的介绍打得不知所措。她甚至觉得，这当娘的可真不容易。为了把自家儿子塞给自己，恐怕是将一辈子所学的好词好句全都用上了。
眼看着那婆子越说越激动，黛袅袅连忙往后迈着碎步准备退到屋内，随即，人群一涌而上，没等黛袅袅跑进安全区，就被众人圈圈围住。
“——袅袅姐姐！小女心悦你！给小女子签个名吧！”
“——袅袅姑娘看这！小民父母双全家中还有空置宅院！不知可否有幸迎娶你做妻！”
“——不！袅袅姑娘，小民是当今科举上榜秀才！若你嫁于小民，来日必是凤冠霞帔风光无限！”
……
真能吹。黛袅袅左顾右盼地陪着笑，就这么一动不敢动地站在圈中央。杨榴早已领着众男丁在她身侧，为其竖起了一道人墙。
正在想法如何脱身之际，一个熟悉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人群远处。黛袅袅踮起脚尖仰着脑袋，定晴一看。
禾泽一袭玄衣，难得没挽马尾，青丝如墨般洒在肩头背后，正连连打着哈欠步伐轻巧地向前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见状，黛袅袅却顿时想看到救星般眼冒金光。她给杨榴递眼色，后者立刻会意。
“退！退！退！”
学着先前黛袅袅教她的动作，杨榴单手指前脚下迈步，人群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她分出一条道来。
“？”还没反应过来的禾泽忽然感到掌上一阵温热。低头一看，黛袅袅正十分不熟练地掰弄着他的手，随即十指紧扣地举起。
众人：？？？
黛袅袅义正言辞地开口：“抱歉各位。其实……我已经成亲了。”
“什么？！”原先争抢着叫嚣的公子媒婆顿时傻了眼。
禾泽大概是还没睡醒，被她这一举动整的脑袋嗡嗡响。想开口，却愣是蹦不出一个字。
见身旁人沉默，黛袅袅挤着笑撞了撞他的臂，随即声软细甜道：“夫君。”
禾泽垂首便直接对上她那双清澈明朗的眸，慌张颤抖地答了声“娘子”，便不好意思地将指节从她指缝中抽出。
噗。黛袅袅用余光撇见那发红的耳根，心里一阵嘲笑。人群静默了会，便发出一声声叹息。
“袅袅姑娘，你要不再想想？这小郎君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身薄体弱地恐怕提不动五斗米，考虑考虑俺儿吧！”
先前的婆子不死心地开口，众人听了也是着急，随即又一次争先恐后地涌向黛袅袅。
“——退！退！退！”
幸好，在杨榴的“进攻”下，暂时是守住了安全区。
“各位，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戏班还要排练呢，早些回去休息吧！”黛袅袅无视着头顶的明媚晴天，给身后的阿兰使了一眼，随后一并笑着将众人往门外推。
那婆子还依依不舍，直到踏出门槛的最后一刻还在嘴里念念有词：“袅袅姑娘！你考虑好了随时联系俺——”
……
被这么一闹，黛袅袅也算是清醒了。方才谎称排练不过是出策结束闹剧。戏班昨日所赚的银钱十分可观，她便想着放假让众人休息几日，待充分的养精蓄锐后，再为新的表演做准备。
闲着也是闲着，于是黛袅袅便换了常衣戴上面纱，与杨榴一同上街走走。
虽说穿来此地已有些时日，但她似乎还没好好地逛过街市。现下正属最热闹的时辰，街上人往如云。杨榴在一旁蹦蹦跳跳，换作以前，黛姐可从不会主动带她出来玩儿的。
“——瞧一瞧，看一看呐！惊艳绝伦女侠黛袅袅的同款发饰！不要二十两不要十五两，只要十两啊十两！”
耳中骤然蹦进自己的名字，黛袅袅随即不可置信地回头。身后男男女女叫着“我要！”便一涌而上将店铺围了个密不透风。
这出周边的速度，连生产队的驴都自愧不如啊！
看着那群人疯了似的在柜台前争抢，黛袅袅顿时有一种成为明星的感觉，要是她前世有这带货能力，那早就接代言接到手软了好不好。
杨榴在她身旁啧啧称奇“可惜了，这群傻子，真人就站在一米开外，他们却视而不见。”
说罢，她故作悲伤地缠上黛袅袅的手臂，声情并茂道：“黛姐，你出名了可不能不要你的小石榴哇——”
黛袅袅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四周渐渐传来议论声，她用余光环顾，在被认出来的最后一刻抓起杨榴撒腿就跑。
……
直到拐进北街，她才缓缓松手。杨榴在一旁俯身喘着粗气，前句接不上后句。
黛袅袅将面纱系紧了些，一手拍在她背上轻拍，一手叉腰。
一阵雅乐倏地奏响，由远而来。二人向后看去，只见那街边的戏台上正站着几个身着奇异的人。
杨榴好奇心重，转眼便挤入观众席。黛袅袅陪着她在台下看了会儿，竟讶异的发现，台上演出歌舞诵剧，分明是音乐剧的表演方式。
“这位大哥。”她拉上身旁一位面色兴奋的壮汉问道：“这戏团的表演怎么跟昨日在潇湘楼的那么像呀？”
那壮汉也是热心，随即答道：“小娘子，你怕是有所不知。黛袅袅这名听过吧？她不就是靠这东西出名了吗，现在好了，这些戏班子都上赶着模仿呢。”
他抹了把汗，又继续补充：“俺这一路走来，发现那些戏班子啊，都变着法儿的换剧演。俺们也爱看，现在街上可热闹了哈。”
“这不是盗用创意吗……”杨榴不知什么时候已回到了黛袅袅身边，嘟囔着嘴在她耳畔她轻声愤语。
闻言，黛袅袅便将杨榴拉离人群，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这本来就是一种表演形式，不算盗用啦。”
“可，可他们把黛姐你，把咱们戏班的风头都抢光了啊——”杨榴显然有些气不过。
黛袅袅垂眸，看着她愤愤不平地可爱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说明市场在进步，别人的跟风举动也正反应了，是我们在推动市场啊。听过吗？有一种从业关系叫竞合。所有的同行竞争都会让行业本身变得更好。不值得为这个生气啦。”
“哇哦——”半响，杨榴才怔怔地开口：“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你好厉害。”
黛袅袅朝她做了个得意的表情，随后却忽然被店铺旁的一条布告吸引。
她伸出单指，示意杨榴朝那看看“今天是元灯节？……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近几年兴起的节日，好像是通过放花灯来表达阖家团圆的喜乐。”杨榴答道：“不对啊黛姐，你以前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嘛？”
“现在感兴趣不行啊？”黛袅袅笑着朝她鼻上一刮，心中免不了一阵吐槽，这不就是盗版中秋节吗？
倒是被自己误打误撞碰上。幸亏是给戏班放假了，若是照常排练，那就等于节假日上班，只怕到时，自己会引起公愤吧……
……
此时此刻，另一边。
禾泽独自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渡步。就在他觉着无聊，正欲回家时，耳边忽地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是他吧？黛袅袅的夫婿，那个吃软饭的……”
“好像是他没错。咦？我看他怎么长得有点像前年那个罪商的儿子？”
“诶？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姓禾……”
“嘘——别说了，盯着这儿呢。”
几人连忙噤声，禾泽冷脸朝那瞪了一眼，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人顿时如芒刺背，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禾泽沉默良久，感受着身旁时有时无的目光，心里顿起一阵烦躁。想着离家还有些距离，便径直跑到一旁的小巷中求个清净。
他就不该出门的。
墙根杂草丛生，地上残存的几滴污水滋养着摇摇欲坠的野花。禾泽靠在墙边坐下，垂首闭目，上方却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
禾泽猛得睁眼，起身想跑却被一下按回原地，原本隐藏在他身后的两人缓缓上前。
“——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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