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泽世珠玑（一）
瞑昏。
群星缀空，璀璨夺目。
“好饱啊——”
街市上，杨榴捂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黛袅袅走在她身旁，故作嫌弃地笑着。
跟杨榴不同，她可不敢吃这么多。表演人员的身材管理还是很重要的。
“去了这么多回潇湘楼，还是头一次在那吃饭呢。”杨榴选择无视她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下回咱们点上那叫花鸡尝尝吧！我看咱们邻桌就点了，个头肥大金黄飘香，还有那道桂花果子，看着软软糯糯的，呜呜呜好想吃——”
“噗。”这么一描述，黛袅袅也被说馋了，但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把你自个儿吃成个胖石榴。”
“略略略，胖石榴好啊，果肉多汁水多，别提有多惹人爱了！”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说笑着向班邸慢步走去。直到杨榴笔直地立在一间店铺前挪不动步……
“这是什么？”黛袅袅蹙着眉，满是不解地举起面前的一展荷花。
杨榴软软的趴在她肩上开口，眼中满是期盼的星星：“是元灯节的专属花灯，只要点燃烛芯，在河道上放出便好啦。”
说罢，她还贴心地指了指荷花中心的橙色小孔，随即摇了摇黛袅袅的手臂，撒娇道：“黛姐∽小石榴想要——”
黛袅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尽乱花钱。”
可话虽这么说，这花灯各式各样的也确实漂亮，她在现代倒不曾见过。正所谓入乡随俗，到了这儿，体验一翻当地的风土人情也是不错的。
于是，黛袅袅将腰间的荷包塞到杨榴手里，把那荷花灯往前一递，随即开口：“这里头剩下的钱应该够，那展我要了，你再选选？”
“好耶——”杨榴欢脱地接过荷包。开始埋头挑选，可过了大半响，却依旧没个结果。
黛袅袅双手叉腰的站在一旁，她是个急性子，自然等不得这么久。见杨榴这左挑右选，东拨拨西瞅瞅，无奈叹了口气，道了句“前面等你”便头也不回的自顾自逛去了。
走了半条街，周围的店铺景物竟倏然熟悉起来。
这是快到家了？
回首还不见杨榴的身影，黛袅袅正欲回店铺寻人，不料耳中传来一阵悉悉嗦嗦。
“……救命。”
极其轻微的求救声从不远处响起，也幸亏黛袅袅耳朵好才听见了。本着救人不伤己的原则，她循着声音，慢慢走入一道小巷。
轻手轻脚的扶墙迈步，黛袅袅从一排木箱后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头。
昏暗处，三个衣着华丽，一眼便能看出是纨绔子弟的少爷，正狠狠地揍着地上蜷头缩脚，尘灰布身的玄衣少年。
待看清那少年的样貌后，黛袅袅心里猛地一惊。
“住手！”
顾不得这么多，黛袅袅倏地一跃而起，径直从木箱前跳了过去。落地后还不忘随手捡上一块破旧的木板，神色凶狠地指向那几个愣了神的纨绔。
禾泽方才得空缓和伤痛，他捂了捂身上被撕扯过后沾满灰尘，残破不堪的衣裳。拭去嘴角的血迹，此刻少年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哟，这不是黛袅袅嘛？你现在可有名儿了啊——”领头的纨绔率先开口，话音未落往禾泽背上又是一脚“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把你娶回家的。”
“啪嗒——”黛袅袅一个投掷，木板被精准的扔到了那人脸上。
“傻逼玩意儿。”她骂骂咧咧地冲上去就是一脚断子绝孙，随即俯下身查看禾泽的情况。
不料一句“没事吧”还没脱口，原先站在一旁看戏的另外两人便倏地围了过来。
黛袅袅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撇着他们居高临下的模样。云层微动，那几人投下的影子正巧落在她与禾泽身侧，黛袅袅心中顿起一阵惶恐。
“小美人儿下手够重的啊。”领头那位抹了抹流下的鼻血，又拖腔带调的开口：“美人儿，给你个机会从了爷，爷保你衣食无忧，钱花都花不完，可好？”
“我呸！”黛袅袅气得仰头大喊，她原先是想吐口水的，但自己这文明人由于是第一次，骂完了才发现好像只从嘴里蹦出了几滴唾沫星子。
几人见状便直接抡起手脚，禾泽察觉不妙便一个转身将黛袅袅护在怀里，不料他却感觉怀中人不安分地翻翻找找。
“咻——”
金镯闪亮登场，禾泽愣愣的盯着单手将其举起的黛袅袅。
“看清楚了，这可是当朝芸太妃亲赐的手镯！”
黛袅袅缩了缩身子从禾泽怀中钻出，随后在他肩上轻拍，示意放心。
“噗。芸太妃？你说是就是啊？你怎么不把她老人家过来呀？”其中一人嘲讽着开口，另一位刚想附和几句，却不料被领头的硬生生打断了。
“确实是芸太妃的。”领头人皱眉道：“我先前在宴席上见她带过。”
随即，几人缄默。黛袅袅却庆幸来了机会，连忙开口补充：“正是！我与太妃娘娘交好，在潇湘楼演出，也是娘娘的意思。娘娘说了，见了此镯，便如她亲临现场，如遇不测便可亮出，南羌若是有人敢与她为敌，那便大刑伺候！”
话落，她还特地比了个砍头的手势，身后两个小弟顿时寒毛竖起。
“还不快滚！”黛袅袅学着从前古装剧里暴躁皇帝的样子，抓准时机便大吼一声。
几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却看不出要走的意思。
“太妃娘娘救命啊！袅袅被人打了！这些人明显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呜呜呜呜呜——”
黛袅袅“扑通”一声地直直跪下，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吼大叫，她倒也不怕被这几位传出去坏了名声，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女明星大半夜的在巷子里瞎喊呢？
“别血口喷人！”
那领头的看着不服气，还想教训几句，却硬是被两个小弟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巷子。
“大哥莫气，咱总有报仇的那一天！”
此时此刻，正欲歇息的芸太妃忽然猛打了几个喷嚏，吓得一旁的侍女连盛洗脚水的盆都险些没端稳。
“你还好吧？”
见几人从视野中消失，黛袅袅赶紧蹲下，小心翼翼地将禾泽扶起，轻手轻脚地拨开袖口查看他的伤势。
禾泽垂眸，对上少女的满眼关切，喉头动了动便拨着指尖将衣角抽走。
他沉默不语，黛袅袅看向禾泽的眼中却加上了一层委屈似的滤镜。于是她二话不说地伸出手臂托住少年的背，一鼓作气地将他架了起来。
“走，回家！”
“？？？”
禾泽顿时有些发愣，黛袅袅比他矮大半个脑袋，娇小的身躯此刻却十分努力地将自己一步步往前挪。
那独特的馨香在他鼻畔久久不散，在溺于湖底的最后一刻，禾泽猛地清醒了。他别扭地将黛袅袅的手臂挥下，随即偏着个脑袋撇开目光不去看她。
“……我自己能走。”
“好吧。”
她妥协了，可没走几步，黛袅袅但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跪地声。
“啪嗒”她转头，满脸无奈的看向正捂着膝盖连连喊痛的禾泽。
“黛姐！终于找到你了！”
巷口一道女声直传入耳，杨榴连跳带跑地来到二人跟前，手上提着的两展花灯摇摇晃晃。
“班主？！你这是怎么了！”她震惊地开口。
“正好。”黛袅袅叹了口气，看着杨榴指了指瘫在地上的禾泽：“帮我一起把他扶回家。”
“不要。”
“不要。”
两人异口同声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黛袅袅：……
杨榴弯着脖子，满脸无辜地偷偷欣赏禾泽赞扬的表情。随后她主动上前，腾出一只手将黛袅袅往后推了推。待禾泽扶着木箱一瘸一拐的站起来，便刚好重新趴到了黛袅袅的背上。
：完美——杨榴在心里偷乐。
……
出了巷口，在前头引路的杨榴越走越远，禾泽正想开口让她慢些，不料旁侧一道女声悠悠入耳。
“……那几个人是谁呀？”黛袅袅从他身下探出个脑袋，轻声问。
禾泽有些犹豫，沉默了良久却还是决告诉她：
“从前与禾家有竞争的商家公子。”他蹙起眉头，神色鄙夷：“早些年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我落魄了，他们倒是小人得志，三天两头的来找麻烦。”
黛袅袅有些心疼：“所以你才一直闭门不出？”
见禾泽缄默，她心里倒也有了答案。
“黛姐！班主！前面就是河道了，咱们去把花灯放了吧？”
杨榴兴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黛袅袅闻言抬头看去，平静的湖面一片光亮，径直接连上夜空繁星点点，宛如一幅静谧的油画。
但考虑到身旁人的伤势，黛袅袅衡量再三还是打算拒绝，正欲回答，不料禾泽抢先开口。
“好，走吧。”
她有些吃惊的侧过脑袋，禾泽并没有看她，只是柔和地垂眸继续迈步向前。
“小伤，根本无碍。”他扬起脑袋，却并未发现自己是一副逞能的模样：“他们几个还奈何不了我。”
黛袅袅没好气地笑了笑，杳霭流玉，云过无痕。身后的温热钻入心口，像根有思绪的断弦拨弄自身，她仿佛能听见那人的心跳。
一夕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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