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泽世珠玑（二）
竹烟波月，万象澄澈。
入夜，南街的双蕊桥没了几时前的热闹景象，此刻人烟稀少，黛袅袅提着花灯，想是时间太晚，情侣们早就放完回去共度良宵了罢。
河道边，杨榴弯下身将点亮的花灯轻轻放到湖面，随后便半蹲着闭上双眼许愿，十分识趣地与另外两人隔了好几米远。
“嘶……”
正值早春，降了温的凌晨还是不免有些冷丝丝的。黛袅袅双手环臂，哆嗦着搓了搓身子。禾泽单腿弯曲，手肘从膝上垂下，出神地看着平静的湖面。
黛袅袅打量起他满是破洞褴褛不堪的衣裳，想着学学古装剧里的女主摘下披肩盖在男主身上。可等手摸到肩上时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披肩……
凉风袭过，两人都忍不住抖了抖。于是黛袅袅索性快步走到禾泽身边，将灯往旁一放，坐下后便环住了他的臂，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好暖和。
“你干嘛！”
禾泽动容，他脑袋里想的，是赶快将手臂抽出来，可身体却像被点了穴位般一动不动。
“取暖，别乱动。”
黛袅袅不耐烦地瞪了禾泽一眼，随后便将脑袋埋了下去，一个眼神都不想留给他。
闻言，禾泽倒也没再同她闹下去，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若是不知情的看到这幕，还真以为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呢。
待身子渐渐暖和，黛袅袅才缓缓放开他的手臂。禾泽有些羞赧的撇过头去。天色太黑，黛袅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放花灯吧。”
东挑西选，黛袅袅从地上捡起一只木棍，问远处的杨榴借了点火后，便小心翼翼地点在荷花灯的烛芯。
“滋滋——”
荧橙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照亮了少男少女的脸。黛袅袅俯下身，轻手轻脚地将花灯送到湖面上。
“阿泽，来许愿。”
她笑着转头，扯了扯禾泽的衣袖。
“……”禾泽微微皱了皱眉，开口却没有应话。
黛袅袅这才想起，杨榴与她说过，元灯节放的花灯是用来表达对家人的思念，庆祝团圆的。他的家人早已入狱，又怎么会高兴的起来？
想罢，她便有些滑稽地正了正身子，双手抱拳，掷地有声道：“希望戏班越来越好，大家每天都能开开心心，早日暴富走上人生巅峰！”
“噗——”身后的禾泽不禁笑出声。
黛袅袅故作生气地回头质问：“笑什么呀！”
“你在这个节日许愿暴富？认真的？”禾泽挑眉，说的拖腔带调。
“当然了！”黛袅袅胸有成竹地撇了撇嘴：“愿望在哪个节日许都一样，大家都是神仙，相互肯定会偶尔串串门的呀，把我的愿望带到不就好了。”
话落，她又小心翼翼地看向禾泽，眼中充满了期盼，身体已为他让出一侧：“真不许愿？”
闻言，禾泽淡淡瞥了她一眼，见黛袅袅半响盯着自己一动不动，随即叹了口气，别扭地凑到她身旁。
金光荡漾着水波，像有生命力一般钻入少年深邃的眸。禾泽不禁动容，他垂着头，闭上双眼进入脑海。
：原本我信命，如今却见人打破定数，傲霜斗雪，风光霁月。
在黛袅袅注意不到的地方，禾泽悄悄眯开眼，长睫遮着那饱含春水的眸。
：只愿所求皆所得，所行皆坦途。屡变星霜，莫逆于心。
……
“去不去桥上看看？”
待荷花灯顺着湖水慢慢向远处飘去，黛袅袅欣然开口提议。
由于常年排练昼夜颠倒，她这个夜猫子的精力到这个点还是很充沛。
闻言，禾泽却讶异不解地看向她：“哈？上桥？你确定？”
刚还打着哈气的他顿时精神了许多：“这可是双蕊桥，你要跟我一起？”
黛袅袅蹙着眉头，满是疑惑的开口：“不行吗？难不成这桥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你跟我一起走上去，它便塌了不成？”
“你当真不知道这桥的传说？”禾泽半信半疑的补充道：“灯花双蕊啊。”
“那是个什么东西？”黛袅袅摇摇头，她好歹也是正规大学本科毕业的，却愣是没听过这个深奥的词语。
禾泽没好气地瞥她一眼，随即别扭地移开目光：“灯花双蕊。便是灯花结了两个蕊，好似并蒂而开的两朵莲花。”
黛袅袅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就，就是传闻只要一男一女双双登桥，便会结为连理，终成眷属。”禾泽声音抖了抖，耳根爬上一层红晕。
黛袅袅有些无语：“那有什么关系……咱们不早就是夫妻了。”
闻言，禾泽脸上一阵燥热，他想开口反驳，却慌乱地愣是蹦不出一个字来。
“走啦。”黛袅袅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这副滑稽的模样，随即用指尖扯了扯他的衣袖，甜甜地开口，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禾泽被她磨得没办法，叹了口气只好撇着脑袋答应。
还在石地上与蚂蚁斗智斗勇的杨榴一抬头，便是二人手牵手噔噔噔走上桥的场景。
“嗯——”黛袅袅伸了个懒腰，湖风阵阵轻柔地抚过她的面颊，好像所有的压力都在一瞬释放了。
禾泽垂眸，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黛袅袅的半侧脸，尖尖翘鼻，面上清瘦的好似只剩一张皮，桃花眼尾泛着红晕，明明是一张苦相脸，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眷恋。
“阿泽。”
黛袅袅双臂撑着桥栏，倏然开口。禾泽被这一声拉回了神，没等他发话应答，就被黛袅袅抢先继续道：
“以后别什么事儿都瞒着我。”
“凭什么啊……”禾泽有些郁闷的开口，语气却是柔和的，半天没有平日里那咄咄逼人的感觉。
“凭我是你老婆。”黛袅袅转过身，直直对上他的双眸：“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不是吗？”
她说得掷地有声，禾泽别扭地移开目光：“夫妻又怎么样…”，他鬼使神差的说出一句：“你又不喜欢我。”
话从口出，禾泽便后悔了。当真是夜深雾霭迷了心窍，在害的自己说出这种鬼话。可接下来黛袅袅的回答，却让他更加震惊。
“我喜欢啊。”
？？？
禾泽被吓得一机灵，猛地转过头来，黛袅袅正满脸真诚的看着他。
见禾泽这副震惊的表情，她又继续补充道：“你长得好看设计又棒，性格吧，虽说孤僻了点，别扭了点……”
闻言，禾泽的面上浮现一层阴翳，黛袅袅见状不妙连忙掷地有声地开口夸赞：“但，但是本性一点都不坏！会给我送戏服，还会给我做衣服，会为了戏班的演出花心思，也会在上台前鼓励大家，这么好的夫君，哪里找得到啊！”
“哼。”被这一顿夸，禾泽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黛袅袅朝他笑笑，正想开口追问，禾泽却先一步同意了。
“答应你，有什么事都会跟你说的。行了吧？”
他说得拖腔带调，黛袅袅没好气地挑起细眉，笑了几声便见杨榴从桥下阶梯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回家！”
……
第二日。
黛袅袅从榻上缓缓抬头，揉了揉惺忪的眼，便见熟睡的禾泽正躺在自己面前。
她猛地惊醒，思绪回溯。昨夜回屋已是月落参横之时，考虑到禾泽的身体状况，黛袅袅就主动提出留在他的屋内一夜，方便照顾。
换衣上药缠绷带，端盆打水擦冷汗。
实在累的不行，睡意愈浓迷迷糊糊，恍惚间竟半个身子躺在榻上睡去了，于是便有了刚才那幕。
见禾泽还未醒，黛袅袅便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先行梳洗。一问才知道，破天荒的，他们俩竟已经睡到了日上三竿……
赶紧用了点饭，黛袅袅便想着组织戏班众人排练。却见杨榴从宅门外急匆匆的跑到跟前。
“不好了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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