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013章

“你小子可算出来了，这都十五日了，你爹这回真狠的下心来。”杨茂恩一起玩到大的盛丰伯家嫡次子见了杨茂恩，喜极道。

        “狠什么心？”杨茂恩问。

        “嗨，京城中谁人不知，安定侯因其子酿了大祸，难以自安，特罚其子在宗宙祠堂中反省十五曰，顿顿清汤素粥，好不清苦。”奉侯长子也凑到杨茂恩跟前，揶揄道。

        杨茂恩心说本世子怎么不知道这几日竟是过得这样辛苦，口中却道：“可不是，我爹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平日里多古板，恨不得让我头悬梁，用功读书回报圣上，只是我……唉。”

        盛丰伯家嫡次子等人皆是满面哀戚，对杨茂恩很是同情。

        “罢了罢了，莫要再谈这些无稽之事，本世子已有数日未曾喝酒了，走走走，到东街听世居喝些酒去。”杨茂恩手一挥，带着一帮子狐朋狗友去东大街最有名的酒楼。

        听世居有名，所以价钱也相对高些。这帮纨绔子弟平日里没事是不去那里的，今日里是赶上杨茂恩大方。一群一六七岁的少年欢呼看朝东街去了。

        其实杨茂恩也是破财免灾，他嘴笨，不会和旁人拐弯抹角虚与委蛇，再这样同这帮子人多说几句，他怕是要被问个底儿掉。

        这些世家公子们，一个个的都耐不住寂寞，想着在自家父亲面前争一争，显示自己的才干，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便可以添一两分承爵的机会。

        他们围在杨茂恩这个已经过了明路的世子身边，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杨茂恩其实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但如果这些人要从他这里问出一些可能会伤了安定侯府根本的事来，亦非那么轻易的。

        只是以杨茂恩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只能干出请吃饭这种事来堵住这帮世家子弟的嘴了。

        听世居价钱高，但京都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这一日杨茂恩带着世家少年们来到听世居酒肆中，还是人满为患。杨茂恩众人一进门，便有小二引他们到了二楼雅间。

        听世居除了饭莱、酒酿味道好外，便是这点儿最好了，他们好像永远知道进门的人是什么身份，该到什么地方。

        众少年落座后，七嘴八舌点了几个莱，便喝着茶讨论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听说芳香阁又去了一位新姑娘，这些日子□□，那姑娘我看见过，当真是个极品，你们可有谁那一日要同我一起去？”开口的是户部尚书的庶子，虽非嫡非长，但户部尚书待他极好，是当作嫡子来疼的。

        他一开口，一个衣着略朴素的少年便不平道：“即是你看上的，在座众人再同你抢有什么意思？谁人不知你周丛有钱，又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要和你争？”

        “你怕是要争也争不过吧？”周丛讽道，“怎么，你爹还是那样，都不怎么给你银两，让你过的这般清贫？”

        奉侯次子插话道：“如此说来，咱们几人的父亲可都是极为……为……”

        “极为各有春秋。”户部尚书家公子道。

        奉侯次子点头道：“对对对。”

        杨茂恩想一想，也对。

        他们这些爹，户部尚书极为阔气，待儿子衣食毫不含糊。

        奉侯待庶子不及嫡长子十分之一，属于慈父。

        那个衣着朴素的少年的爹，这辈子对谁都一毛不拔，包括妻子。

        盛丰伯一直以为自己的爵位太低，在别家面前抬不起头来，却总教自己的儿子在外面不许看低自己。其实以盛丰伯家嫡子这般心大的小子，根本不会抬不起头。

        最后是杨茂恩自家爹……当真是不提也罢。

        几人正说着，点的酒莱便上来了。

        那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喝了杯酒，问杨茂恩：“如今将入夏了，安定侯那里可是要再出兵，抗羌芜族侵扰？”

        “应该的吧！现如今只有安定侯爷手中有兵权，圣上宠信侯爷，如今仅羌芜族为隐患，其他族类皆为先皇所迫，现如今趴在自己驻地极为安份，只羌芜一族，历年秋季皆需动荡一翻。若非有安定侯，边境百姓怕是要遭受许多苦了。”盛丰伯家嫡次子道。

        “非也非也，”衣着朴素的少年晃着脑袋道：“当年先帝在时，安定侯与奉侯皆为其麾下的猛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得了吧李荣光，”盛丰伯嫡次子示意朴素少年闭嘴：“别卖弄你的心机了，别以为在座的皆不知晓你心中所想，不就是想让安定侯世子与奉侯儿子不和，你与你父亲可从其中得利？当年先帝善战骁勇，安定侯和奉侯皆为其麾下猛将，如今手中实权天差地别，你怎么不提一提？当年三猛将亦有你的父亲泽茂公。”

        李荣光没有想到盛丰伯嫡次子竟会这般草莽，半点脸面也未留与他。一时间涨红了脸，很是窘迫。

        “罢了罢了，荣光亦只随口一说，哪有这么多的深意，喝酒喝酒。”奉侯次子打圆场，招呼着众人举杯。他这个被讨论的中心都不说什么，盛丰伯嫡次子再想怎样回护杨茂恩，听着都像是诋毁了，只得憋屈地不再说什么。

        到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众人喝了几杯，气氛便又热闹起来。

        户部尚书之子周丛酒量不佳，喝了几杯头便开始有些不清醒了。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儿，走到杨茂恩身边，按住他的肩膀，对在座众人道：“我真……真羡慕你们这些世、世家子弟……可以不必拼了命便得以享富贵荣华，我，我爹如今待我这般好……便是以往穷怕了，想让我们享福，只是享福……不、不用事儿！”

        周丛有点儿大舌头，这话说的断断续读的，他围着圆桌摇晃着走，众少年不讲究什么尊卑，乱七八糟，周丛每经过一人身边，便要拍拍对方们肩膀。

        拍了一圈，叹道：“只……只是，这生于治世，便应为……能臣，是不是？啊？你们说是不是？”周丛一拍桌子道：“我……这报国无门！”

        这话对于一帮子世家纨绔来说显得遥远了些，还是杨茂恩在静默片刻后道：“平日里倒是瞧不出，周丛竟有这般觉悟。”

        周丛坐回原位，道：“这哪里是什么觉悟，不过，是人臣应有之……责。”

        周丛酒品算是不错的，喝多了不打人，不骂人，今日不知是遇了什么事，竟说了如些多的忠臣之语。

        说完后，倒头便睡了。只是他倒是睡的及时，留着剩下的几个纨绔子弟面面相觑。

        杨茂恩吃了口菜道：“于我而言，这人生便如流水，只需平静无波，一生顺遂足矣，若是有可享的荣华，那便是好极了。”

        盛丰伯嫡次子笑道：“那如今，岂不是依然好极了。”

        杨茂恩点头道：“正是正是，我爹虽已过艾年，但仍身体健康。只需如此，我仍可享着清福，做我的不学无术的纨绔。”

        朴素少年李荣光说：“那你如今可是已过上了我那将天命之年的爷爷的日子了。空有尊贵身份，却不尽应尽之责。”

        这话中嘲讽意味十足。

        杨茂恩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我爹可担重任，我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别说打仗，便是幼时我爹让我练那刀枪剑戟，我都能磨的满手水泡，热的浑身痱。我亦无救国救民之心，故而只需在我爹在时混吃等死便可。”

        杨茂恩的话不上进，但此间清醒的四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显的深入众人心。

        特别是盛丰伯嫡次子猛点头，显得很是认可。

        杨茂恩见众人反应，知道话题终于是从家国天下扯回了吃喝玩乐，他小心地喝口酒，道：“那还愣着作什么，举杯，共祝……我们几个人立了志。”

        其他三人哄笑。周丛从纷乱中醒来，只听见了杨茂恩最后一句话。见众人当真要举杯共祝，慌忙也倒了杯酒，道：“立了什么志？为何不叫我？”

        杨茂恩和其他三人对视后，一致决定不告诉他真相。盛丰伯嫡次子笑说：“你以为立了什么志，那便是什么志了！”

        若是以往，以周丛的性子，怕是早用“你们四人能立什么志向报负”怼回去了，但他如今沉迷于慷慨进言的忠臣身份和醉酒中，无法自拔于是顺着盛丰伯嫡次子的话便接下去：“那来来来，举杯举杯。”

        众人嬉笑着举杯，见周丛一饮而尽，笑的越发放肆，周丛不明所以，便亦随众人憨笑。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所有人都知道，一入秋，边疆便又要乱起来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年动乱的不是羌芜族，而是在重明一世收拾之后便一直安份在南方的蛮人，自然还是杨茂恩的父亲领兵。

        杨茂恩并不十分在乎，因为这事每年都会发生，就算小时候也会担心父亲，这几年，他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他没想到仅两个月后，前线便传来急报，言说：“全军覆没。”

        史书言曰：重明二世十七年，秋，蛮人乱，安定候率兵于其战，首战，全军覆没，上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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