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茶楼外,先前聚着的人群已散,只馀几人舍不得走,叹着气说着惋惜的话:“差一点差一点。”
宋念听了,倒叫她好受些。
折春藏秋迎上前来。
定睛一看:“呀,姑娘你这顶上怎红了一大块?”
“磕头磕的。”
“进宫只怕得失仪。”藏秋忧心道。
宋念也怕这事,左右看看,有了主意,随后进了家胭脂铺子。对着菱花镜细瞧,红了一大片,忙叫藏秋画了个花钿用来遮挡。
主仆三人忙活时,店里浩浩荡荡进了不少人,“她呀,也就倚仗着家里的兄弟亲戚。哎,你们可听过哪家有派头有脸面的过她宋府门里提亲,她也是可怜。就算是高枝也没人愿意去攀,我都有些同情宋善荏,这再高的花没人摘,往后必得烂在枝上。”为首的人怪腔怪调,跟从的人也是连连附和。
略有收敛的窃笑刺着宋念主仆的耳朵。
这声音,宋念一听便知是谁,说话之人宋念不仅认识,还时常一块儿玩耍。
宋念装作没听见,也不声张。折春见其没发作,想她是知轻重的,今儿的头等大事是进宫去,折春只求莫要再生枝节。
她三人位置偏,闲话的一干人只粗逛逛,瞧着没有新鲜货,也就出去了。
画完花钿,宋念怕撞上,还歇了一会儿才走出铺子。
那人像是瞧见了宋念,在街上热情地喊她。
“宋念念,适才有人说你不好,我一概都打回去了。我才瞧见你家马车,方才你在店里可听见那些人说你不好?”
此人名叫孔雯雯,个头不小,却不失小家碧玉的秀气。仗义为友的模样与方才带头嘲笑的式样真真是判若两人。
“那真是辛苦你了。对了,上回你向我借的十贯钱可有了?我有急用,你先还来吧。”宋念不回她。
“你不说,我都忘了。”孔雯雯命随行丫鬟拿银子出来。
折春不知她们唱的是哪一出,只手接过丫鬟递来的银子。
银子到手,宋念顿时换了一副姿态。收回来的贯钱命折春,当着孔雯雯地面散给行街乞者。
“这便是你说的急事?”
“是啊!”
“从此以后,你我钱谊两讫,你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再借他人之口。”
“你…听见了。”
“一字不差。”
“我不过顺着她们的话说了几句罢了,不是存心的,你如今也变得这般小气了。”孔雯雯还在试图挽回。
“方才我听见的,我承认,句句属实。平民百姓尚可议圣人,朝臣,我一个排不上号的高枝,有什么不能说的。可这些到底是谁说的,谁先起的头?”宋念冷脸相问。
孔雯雯本就理亏,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宋念接着道:“自己说出口的话,全全丢给旁人,孔姑娘,你可真会做人啊。”
孔雯雯估量着,已没了回旋的余地,索性撕破脸了,也不藏着掖着,可不能让她一个人得意张狂,趁势骂道:“宋善荏,你不要以为自己有靠山,就能一辈子顺风顺水,等着吧,我就瞧你以后能嫁个什么样的。就凭你这样的,依着我看哪家都不要你,等个十来年后,平白惹人笑话,不如尽早滚回你的穷地方去。”
宋念上前了两步:“我嫁不嫁的出,不劳孔姑娘费心。正如我喜欢的,便是枯枝照样能握在手心里;我不喜欢的,便是九重神霄之上的琼柯,我也不要,轮不着你来说嘴。”
实在不想和她废话,平日里用的到她的时候就来联络一下,用不着的时候就背地里说小话。
宋念也不是个什么真正的善人,如今只觉从前的自己蠢笨至极,还给她当石块子搭路。
只把自己的后半生托在男人身上,也是个没境界的木头。
登时上了马车,孔雯雯越骂越狠:“娼妇生的东西,张狂什么。”
宋念掀开竹帘回望,眼中是极少有的狠厉。
好好好,这话她记下了。
宋念不言不语,直至西华门。
两颊的肉都要被咬破了,等再出来时,已是装扮妥当。
“可不能为着那些烂话伤了神。”折春藏秋一再劝着。
“这道理我分明。”宋念冷静下来,反过来安抚了她们几句。
宫门内,早有一位年岁稍长的盛姓姑姑候着。
“老身姓盛,见过县主。”
“姑姑请起。”
“请县主随老身入殿。”
宋念跟在常姑姑身后端正走着,心里默默记着路。
宫道上,遇到的小宫人都会停下给盛姑姑行礼。
对于宋念,盛姑姑一一为之先容。
宫人得知宋念身份后,忙向其行礼,宋念依照着回礼。
“都是些身份低微的宫女,县主不必回礼。”盛姑姑嘴上提醒,只瞧她第一回进宫便闹出了笑话。
“翁翁婆婆说要回礼的。”宋念轻声解释着。
盛姑姑并不理会。
到太后的宫中,宋念瞧着,外有近侍祗应,内有宫女侍候,皆敛声屏气,动也不动,待到召唤时,又都能从容应对。
宫殿里立着不少人,却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就如同架子上的瓷器。
在外殿等着,宋念百般无聊,脑子里回想方才那盘棋,傅先生技高一筹不假,可桑先生这点子年纪,已能打得他左支右拙,还有那个姓齐的,瞧着也是……
正想着,内官号道:“衡阳县主到。”里面传唤宋念进去。
宋念进殿,福身跪拜:“遂安郡主次女衡阳,叩问太后娘娘慈安。”
一片寂静过后,座上之人笑道:“粹娘,你瞧,成不成?”
“老奴自是觉得好,只怕太后眼界高,瞧不上。”
“想是你胡诌,我怎不喜。”
宋念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是心惊,这便是至高最尊者的审视,一时不敢乱动。
“过来。”
闻言,宋念缓缓起身谢礼,碎步走向太后娘娘。
抬眼打量眼前慈颜善目的老妇人,和她所想的没有半分干系,优雅不失趣,便是宋念对座上之人的印象。
“再近些。”太后的双眼不比从前,只得叫宋念再近些。
老太太拿着佛珠的手摸着宋念的手。
“这紫的倒不如红的,同尚衣居的说,下回子换了红的来。”太后随手一指,宋念也不知谁应下来。
红色是比紫色更加尊贵的,想来太后娘娘应当并不厌恶于她。
太后是看手,看头发,最后看了看耳后:“同你阿娘一般耳后都有颗红痣。”
宋念只听见‘阿娘’,便被老人一把抱在怀里,从张牙舞爪的小寅客变成了幼猫儿。
“听徐四那小子说,你斗茶厉害。”
“我不成的,不过得他几句抬举罢了。”也不知徐御胡乱说了什么,若她倒了霉,出去必不饶他。
“我这儿有个人,也极爱斗茶,今儿遇上了,也算巧,你二人比一场,也算给老婆子高兴高兴。”
“那只能比一场。”
话一出口,宋念只想拍死自己,竟然敢和太后娘娘谈条件。
“好好好,就比一场。”太后见她答应,随即爽快允诺。
接着太后便从宋念的阿娘说到宋念阿娘的阿娘,好在她平素就是个话唠子,陪老人家聊天这事,她有的是耐心。
太后说得起劲,在粹嬷嬷的暗示下,才想起今儿的要事。寻个由头出了内殿,让宋念先候一会。
宋念注视着太后娘娘出去,忙把金锞子散给宫人,心头大事也算了了一桩。
一炷香后,宫女引了宋念去了外殿。
一张大方桌上隔着画屏,宋念目测确有一人,只瞧不清相貌。
既太后娘娘身边之人,无论是谁,赢了必定讨不了好,安安稳稳地输了就是。
二人慢慢地碾茶,罗茶,烘盏,候汤。
太后到底是太后,宋念面上的一丁点浮躁,也逃不过她的慧眼。
只品了香茗后笑道:“赢了有赏输了得罚。”
宋念一听输了要罚瞬间认真起来,一刻钟后,二人先后停了茶筅。
一旁的女官小心翼翼地将二人点的茶交换。
宋念还没观茶色闻茶香,画屏那边先传来一声“我输了。”
声音落入宋念耳里,如寒月冰泉,这一声初听陌生,回味却是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宋念一时记不清了。
对手既已认输,那就意味着自己赢了。
宋念不解,两盏茶都是纯白之色,按着序合该看水痕了,不该如此草率。
“快尝尝。”不等宋念提出,太后指了指对过又指指宋念。
团茶苦,宋念常点,却不爱喝。隔着屏子,见那人抬手饮了。宋念不敢迟疑,竟也是一口饮净了。
“如此,赏。”太后笑意更甚。
宋念满是羞愧,错拿了太后的棋子,太后不仅不恼,还要赏自己,纵她脸皮厚如城墙也不好意思起来。
“既赢了,老身就把这人赏给你。”太后看着宋念,屏风后头的从宋念入殿,便只看她,眼下更是一刻不离。
一时间,宋念察觉殿内所有人都瞧向自己。
心道:“对面之人点茶技艺高超,输了就要给自己当奴才不免有些可惜,还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为好。”
便开口婉拒:“不过一次斗茶,当不得真的,怎能让太后娘娘割爱。”
“什么割爱不割爱,老身的孙子你也不要?”
这当太后的孙子也太惨了吧,斗输了茶就被送人,幸好自己不是太后的孙女。呀,不对,太后的孙子,给自己当奴才,得调换个儿来才是正理。
“珩儿,先前说好的,谁能斗茶赢你,你就得娶了哪家姑娘。这回若要抵赖我可不依着你。”太后嘴上怪罪,面上却是无尽的疼爱。
谁赢了就娶谁。
“臣,谢恩。”
太后心满意足地笑着,转而再瞧向宋念,眼里欣慰化作殷切期待。
“妾……”
宋念半天只吐了一个字,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那头就谢恩了。
一时心头大恸,欲张口谢绝,却如坠五里雾中,三魂七魄好似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天灵上飘走,飘飘然一口气没上来,活活昏死过去,再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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