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想活
如一并非第一次见师父作法测质，但黑色的光芒还是第一次看到。
“师父，这黑色的光芒您从前有见到过吗？”
白鹤道长的神情似惊讶、似怀疑，最后终于变为沉重，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徒弟，而是闭目沉思了一会，才带着复杂的情绪缓缓说道：
“有。
约是二十年前，为师曾有幸一看到过一次。不过，那次并非在我们闲云观，而是在......龙虎山！”
龙虎山？
张宇初乃是一介俗人，对于儒道释都没什么研究，更没印象，只是听白鹤道长说得郑重，也就耐着性子继续倾听。
如一低声重复了一句龙虎山，便保持缄默，等待下文。
白鹤道长的目光悠远，像是边回忆边继续往下说道：
“那一次，是由当时人间第一人，龙虎山第六十七代掌教天师亲自作法为一还在襁褓的婴孩检测，结果黑光大作......”
说着，白鹤道长将目光移到张宇初脸上：
“你可想知道当时的婴儿被天师断为何种体质？”
张宇初心中又不好的预感，倾听道：
“愿闻其详！”
“他被断为阴煞之体！”
白鹤道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男属阳，女属阴。自古男子居阴命极少极少；至于煞体虽不常见，但古来大恶之徒便多是煞体。而阴煞之体，则千年难遇，举世少有！”
如一多微微看了眼张宇初，皱着眉头向师父问道：
“师父，这样的资质岂不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传说中的绝世高手！”
“错，是一顶一的废材才对。真正的武学奇才，一般身怀异能，命格也主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居多。古来大将猛士，多是如此。”
“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阴煞之体能够吸引阴气和煞气，却与灵气格格不入，所以再怎么打熬身体，也难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总之，阴煞之体只要活着几乎就与道法绝缘。但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阴煞之体虽然废材，对于妖魔鬼物则是天材地宝的存在！即便不练成鼎炉，当成人参鹿茸嚼上几口，也能收获巨大裨益！当年，就是因为那阴煞之体出世，导致一场大战，唉！”
白鹤道长连连叹息，让张宇初暗暗心惊：难道，我便是阴煞之身？
不，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我今年才十八岁，时间对不上。
在门前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躲在三人后边的一如小道士听得酣畅，全神贯注不肯漏听一句！
回忆了一会，白鹤道长收拾好心情，不再唏嘘，继续说道：
“自我见你，便观出你命格极劣，乃是孤星高悬，煞星拱卫之相。这种命格，非常克人，寻常人若非命格极硬，必然受你影响。
轻则霉运不断，重则遭遇血光之灾！而所测出的黑光，虽远远不如当年的阴煞之体，但也不同寻常了，这样的命格和体质，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贫道属实惊奇不已！”
张宇初也很心惊，没想这些事居然和自己的命格有关系：
“可是，我过去十多年除了在修行方面毫无进展以外，都跟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正常的生活，也从未遇到邪祟之事！也就老爷子没了之后的这几年才开始倒霉起来......”
“也许冥冥之中有高人护着你。但一切都在变化，张小施主你且看，那山下的鬼物聚拢在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明。”
“你且把生辰八字写来！”
张宇初无奈写下。
白鹤道长掐指一算：
“劫数。北方！”
张宇初精神一振，这卦与之前的白眉道士不谋而合，但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又被白鹤道长否认！张宇初沉吟片刻，追问道：
“道长，这意味我要继续往北？”
白鹤道长轻轻点头，继而摇头：
“敝观太小，只有师徒三人。贫道老了，还有旧疾在身。而贫道两个徒弟又不成器，只看今晚的阵势，实在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龙虎山离此地不过七百余里，虽有山河阻隔，但只要日夜兼程朝东北方向走，不日便能到达。贫道观你与龙虎山有缘，不如去拜访一趟龙虎山，或许能够安身解惑。”
张宇初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确定闲云观不打算帮他。
张宇初还在思考如何破局，白鹤道长又开口道：
“......贫道这里有两张疾行符，虽不能飞天遁地，但助你日夜多行几十里，倒并非难事。还有这一枚护身符，可驱邪守心，让你保持灵台清明，不宜被邪念所侵。过了敝观后院处有一条小径，可通向北方，施主不如早行！”
张宇初镇定地接过白鹤道长送的东西，抓在手里没有多余的反应。
“徒儿去取点厨房取点干粮。”
“......”张宇初见如一转身欲走，终于有了反应，他洒脱一笑：“不用了，多谢道长，我包袱里还有几块干粮。”
“天黑路滑，施主凡事小心！”
张宇初默然点头，转身举着火棍慢慢走出去。
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张宇初怪不了他们。
白鹤道长隐在的道袍下的手微微一颤，浑浊的眼闪过一丝怜悯，但他还是闭上眼，一拂道袍，轻轻摇头地说道：
“送客吧。”
“不——！”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原来是一如道士，他大声喊道：“不能就这样让张小哥离开！”
一如小道士一脸愤怒，胸腔不断起伏着，他从头看到尾，却不敢插嘴。此时见张宇初一个七尺男儿跪地求情，还被师父无情拒绝，他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想替张宇初说几句话。
张宇初闻声，回头看到一如小道士站在他的身后，首先对胞姐如一责问道：
“阿姐，难怪你要让我先回避，原来你根本就想让张小哥往鬼堆里去送死！”
如一皱着眉头别过头去，师父在旁，她不想与弟弟争论。
一如见姐姐不理睬自己，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对白鹤道长说道：
“师父，您常说我们修道之人，以降妖除魔，济世救民为己任。今日你让小哥走，和你平时说的不是背道而驰了吗！还有龙虎山，龙虎山不是已经......”
“住口！”白鹤道长大发雷霆，眼神极其严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我说不留就不留！今夜大门绝不可为此人开，违令者逐出山门！”
“师父！”
一如脸色一阵变化，他的脸红的快要滴出血，他的胸膛剧烈欺负着，忽然喉咙一痒，大股血液涌上喉头，但他生生咽了回去！下一刻他猛地转身，想要去拉张宇初，却脖子一痛，软软倒在白鹤道长肩头。
“送客！”
白鹤道长脸色也不好看，生硬地留下一句话，便抬起一如离开了。
如一默默地听着二人争吵，没有出声。最后默默地听从师命，退到大门后边。
她刻意不去看张宇初的脸。双手发力，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缓缓合上。
张宇初没有动，平静地站在台阶下，望着如一，当门完全关上的那一刻，他心底的一扇门，也关闭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张宇初的眼里只剩冷漠。
我要活下去！
道观内不知何时盏满了灯火，整座道观都笼罩在光芒之中。隔着一扇门的外边，仍是黑漆漆一片。张宇初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再跑几百里去什么龙虎山:
“天命，就是如此吗......我不信！”
雨淅沥沥地下大了。
山下传来一阵凄厉的鬼叫，张宇初目光微动，落在了不远处有一颗老树上。
老树枝叶凋零，但枝干粗大，且有一分枝直长向道观内。
他熄灭了火光，不发声响地朝树走去！
“哐当！”
一声闷响，张宇初成功从围墙上跳下。接着他蹑手蹑脚地往花坛边上的园门贴去，只探出半只眼睛往外面瞄去。
“没人，可行！”
他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继续观察，视线在低矮的平房，不高不低的侧殿以及最为显眼的大殿来回移动：
“是去偏一点的地方躲一下，还是挑最危险的地方赌一赌？”
张宇初目光闪烁，他不敢不慎重，夜闯民宅乃是重罪。轻则黥面守城门，重则发配边疆服役，至于当场被抓到，打死也是活该！
想来闯这道观的风险还要高出很多！
看了一会没有动静，慢慢的，他像只猫一样轻轻地踩出去。
他走过几个侧殿，路上都没人，灯火明亮的大殿就在眼前！
忽然，远处老式木门吱吱呀呀被打开，而后又缓缓关闭。那声音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的道馆之中，刚好被紧绷神经的张宇初听到。
“这大殿接近前门，但是声音却是从后边传来的！莫不是有人出去了，还是说......有什么进来了！”
不管是哪一种，对张宇初来说都不是好事！
他以最坏的情况揣测着。道馆里只有白鹤师徒三人，如果是有人出去，许是他们看局势不妙，连夜逃走！这样的话，只剩他自己孤身留在道观！虽说难免令人恐惧，但这里处处有灯火，总好过漏液穿山，出去送死！
若是有“人”从后面进来，那么几个道士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他身处大殿，反而远离战场。
左思右想，不管后事如何，眼下他当务之急便是躲起来！
张宇初思绪急转后，小心地溜进了无人的大殿。
大殿四角挂有灯盏，各自照亮一角，除去四角，便只有中间靠墙壁的位置有三清塑像下边供奉着香烛明亮着，其余地方稍显昏暗。
张宇初在大殿中转了一圈，东看看案板，西看看塑像，发现闲云观是真的很穷。起码有几代人的时间没有翻新过了。墙壁上虽没有蜘蛛网，却有不少细长的裂痕；塑像身上的彩漆不少已经剥落，勉强保持着神韵。案板之上的器物也十分稀少，除了必要的祭祀果脯和香烛、香盆以外，别无它物。
整个大殿看起来有些空，除了干净得没什么灰尘以外，别无亮点。
楼上还有灯火，但张宇初不打算往上，一是怕遇到人，二是遇到危险还得下楼。“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且找个地方躲一躲吧，天亮以后就离开！”
张宇初再扫了一眼大殿，也就最大的那座塑像后边好藏人一些。他快步走去，站在塑像后面，估算一下距离。
“离楼梯不算远，但刚好挡住视线，两扇门进出也不容易看到。不错！”
想罢，他提起包袱倚靠着塑像的后座滑坐下去。
他放松下来后，感觉浑身酸痛，但这没有影响他睡觉，他累了。
这一次他睡得很熟，他没有再梦到妖魔鬼怪，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浑身一阵清凉让他心旷神怡。
此时若是他往裤兜里一揣，便能摸出几个精致的护身符。正是那几个护身符正在源源不断地发出淡淡青光护佑着他。
白鹤道长对他着实不薄，这几个护身符并不是白鹤自己制作，而是当年他做客龙虎山时天师所赠。虽年代久远，但灵息绵长，足够张宇初用上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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