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测体脉
当白鹤道长师徒回道大青石附近时，一如小道士正盘腿闭目，皱着眉头吐呐呼吸。
张宇初则在离青石不远的坎上安静地坐着。
他已逐渐习惯了黑暗的山林，双眼望向隔着一条山谷的另外一座山，不为别的，只因他能看到那座山的山顶。
逃亡与追，杀与被杀，让他疲惫不堪。
而那漆黑的夜空时不时闪出隐雷，将山顶和天际清晰地割开，那种瞬间，翻滚的乌云成为了天地间仅剩的系带。却是让人心醉沉浸，那自然的造化，神妙难言。
过去不到二十年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却又似曾相识。看着乌云的翻滚变化，他不禁想起念如一姐弟的一招一式，让他只想伸出手想把云层里的一切都把握在手中！
他是那样的专注，以至于没能察觉到如一已经站在他身后。
“你做在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张宇初回过神来。
“......看风景。”
“居然还有心思看风景，闲人不愧是闲人。”
“......抱歉。”
如一态度似乎比之前还冷漠了：“师父让你先跟我们上去，到时候有话对你说。”
“好的，现在就走？”
“对，跟我来。”
她走得很快，径直朝等在路边的师父和弟弟走去，让浑身酸痛，隐有内伤的张宇初跟的有些吃力，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无限接近过死亡，他才不愿被独自落在漆黑的山道上。
白鹤道长低垂着眼睑，似乎心事重重。眼见张宇初走来，他也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便带着一如走在前面。
一如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恢复了行走能力。他跟在师父后面时不时回头，对着张宇初挤眉弄眼，被姐姐瞪了也无所谓。他有心跟张宇初聊聊天，问问山下这段时日有什么大事发生，可惜白鹤道长积威已久，只好假装顺从地先赶路。
......
孤魂野鬼都在山麓之下，张宇初四人并无遇到阻拦，一刻钟后安全抵达闲云观门前。
观内几处灯火未熄，简单照亮了内里的建筑。
闲云观历经七代，期间虽有简单修缮，但外表看起来还是十分老旧。
也正是这份老旧越发衬托出它的庄严与深沉。站在观前，张宇初自然而然驻足，内心涌起肃穆之心：这才是真正的道家山门吧！
白鹤道长三人却是不停留地踏上台阶，如一先一步扶推开脱了朱漆的大门，又恭敬地退到一旁，让白鹤道长先进。待白鹤道长踏入门后，自己再进，最后才是一如小道士。
白鹤道长进门后并不停留，朝大殿深处走去。一如想要跟上，却被姐姐拉住：“小弟你先回去休息，天明了再去给师父请安。”
“师父居然不罚我跪蒲团？”
“你身上有伤，要跪也是明天跪，快去。”
“喔......”
一如神情欢快，他朝张宇初笑笑，挥手道：“小哥明天见，我先回房调养调养！”
张宇初站在门边上也笑着点头，他有点喜欢这个小道士，豪气仁义，如果关系能近一步就更好了！
眼看闲云观的三位主人都进了门，张宇初也迈开脚步，打算跨进门中。
然而一只纤细而笔直的手横在了他面前。
张宇初微微楞了一下，脚还停在空中，只听如一用坚决的语气对他说道：
“你......先不要进这扇门。”
张宇初疑惑地看向如一，缓缓放下脚问道：
“为什么？在下哪里不合规矩么？”
如一面容清冷，被雨水打湿的黑发被她扎成马尾，甩在脑后。这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一些，连张宇初的心都未免有一些悸动。
“稍安勿躁，师父进去取东西，让我们在这里先等他。”
张宇初沉默了，他听出了些特别的意味。
有什么事情不能进门再说？
将第一次到来的“客人”挡之门外，也就只有一个理由了，那就是根本不欢迎他的到来。
一路跋山涉水，只为活命。
如今人在屋檐下，他没得选择，只能静听她语，耐心等待。
他看着如一倚靠在大殿门口，闭目养神，丝毫没有管他的意思。
叹了口气，慢慢踱步。
等待让人心烦，张宇初感觉浑身的伤痛与不适全都趁机冒了出来，湿哒哒的衣服、隐隐作痛的胸腔以及没日没夜逃命的疲倦都让他心里痒痒。
夜晚山中凉意更甚，张宇初从包袱里取出一套衣服，走到过拐角处换好，才稍微舒服了一点。这是他最后一套干净得衣服，或许换上以后会显得不那么唐突。
道观里面，一如小道士的伤势也不好受，但他从小习武，忍耐比张宇初好很好。他刚走过正殿，打算从侧门绕去厢房，便看到白鹤道长从后殿向正殿走来，看起来要出去。
出于心虚，一如赶忙蹑手蹑脚地躲开，想赶快回房。
白鹤道长走的很快，他表情十分严峻，让躲在柱子后边的一如也看得疑惑起来：
“师父怎么刚进去又出来，脸色还这么差，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边小声嘀咕，一边观察白鹤道长，眼尖的他忽然看到了白鹤道长袖子里的八卦盘顿时心中一跳：
“师父怎么把盘子也带出来了，莫非......是张小哥？不行，我得跟去看看！”
那边一如悄悄倒回正殿，跟在后面。
这边白鹤道长则正在做思想斗争：真像啊，跟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开始......
今夜的事，早在他和如一出门时，他就感觉不对劲。山下不可能无缘无故聚拢大量的黑气，且不说黑气从哪来，单论闲云观对于普通鬼怪的压迫感，就不会有鬼怪愿意上山。可既然鬼怪来了，一来还来一群，那么肯定有一个诱因。
至于诱因是什么。他第一眼看到张宇初，就知道肯定是他没错了。
白鹤道长修行了一甲子，修为不算当世前列，也曾搅动过风云，一双招子更是火眼金睛。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不妨他从张宇初的面相看出来——张宇初是个九克之人，何谓九克？
自古有诛九族之说，九族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九克亦然，通俗点说就是沾亲带故的，都会被他所克，要么命运多舛，要么运势降低，说是天煞孤星也不为过。
更何况，张宇初作为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武夫，是怎么做到黑气临来而不入体？
黑气乃是阴气、煞气、死气和尸气。这些东西一般不会出现在普通人身上，除非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物品或者......
白鹤道长最不愿出现的一种情况，那就是张宇初的体质如果也特殊的话，那么成为厉鬼争夺的上佳补品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所以，白鹤道长带着八卦盘出去，就是要取张宇初的精血做个测试，他走的很快，转眼便回到门口，看到双手抱头摊在地上的张宇初，以及侧身行礼，目不斜视的如一。
他抬起手，袖子滑落到手臂的同时露出了里面的八卦盘，另一只手则取出了几张符纸：
“时间紧迫，徒儿准备歃血。”
如一见到八卦盘的时候，表情微动，又很快低眉顺眼地回道：“是。”
然后从胸口的内绣里取出一个荷包，又翻出一连串的小针，从中挑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目光看着张宇初道：
“施主请了，我要取你一滴精血，劳烦伸出手来。”
上来又是盘又是针的，还要取血。
张宇初有些抗拒的皱起眉头：“敢问道长，这是要做什么？”
白鹤道长看张宇初眉头紧皱，叹了口气，解释道：
“这是八卦盘，乃是祖师爷留下的法器。可卜卦、镇鬼以及测质。卜卦镇鬼不须说，至于测质是作法之后将精血滴在上面，会放出微弱的光泽，人的体质不同，放出的光也不同。现在，贫道要测测你的体质，还请配合。”
白鹤道长说完，看张宇初面色有些释然，似乎是在在说服自己地补了一句：
“此举并非我本心，奈何兹事体大，实在不得不为之，事不宜迟，十指连心，取指心血！”
张宇初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犹豫，伸出手让如一扎了一针。
如一的手法很好，一针下去，张宇初刚感觉到痛，银针已然拔起，过了一小会他的拇指中间才冒出一滴血珠。
“拇指朝下，滴血入盘！”
“好！”
白鹤道长已将八卦盘放好，张宇初看着地上的八卦盘：玉质其中，铜制镶盘，上面刻了一连串的字符，他认得几个“乾、坤、巽、兑、艮、震、离、坎”，这几个字外边是一层一层精致的纹路，纹路的夹层还有许多他认不得的小字。
他稍稍看了眼，便懒得研究，专心地将拇指朝着八卦中心的阴阳图案上面滴血。
“啪嗒。”
精血在张宇初的拇指上逗留了一会，垂直落吓，砸在图案上。
白鹤道长点点头，然后向空中洒出几张符，桃木剑一阵舞动，剑尖插中其中的一张，然后点到八卦盘中的精血上面。
“呼——！”
那符纸突然无火自燃，转眼化为灰烬，融入精血之中。只见精血化为黑红色的血线，顺着纹路缓缓滑开，最后在八卦盘上沾湿了几个字符，便不再动了。而后八卦盘缓缓亮起一种微弱的黑光，闪烁片刻，恢复平静。
如一和张宇初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都看向白鹤道长。
白鹤道长则望着八卦盘一脸不敢置信，他紧捏着手，干瘦的手上青筋暴起，他口中喃喃道：
“居然是这样!难怪，难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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