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尸煞

尸煞？

　　那不是僵尸之中独有的一种存在。尸煞刚成体，便力大无穷，甚至超过尸王，但随着时间流逝却会慢慢变弱，直到完全毁灭。

　　也就是说，尸煞最强大的时候，就是它刚出棺的时候。

　　现在，在场的众人，将要面对的，便是一只尸煞。

　　姜天涯看着怀中的栾九娘和远处的老汉，心里一沉。看似三对二，实则他一人要对付胡元二和尸煞，还有照顾二人，这一战，几乎就要宣告惨败。

　　“若是有件趁手的兵器就好了！”

　　姜天涯还在思索如何破敌，在原地一动不动，老汉忍不住又高声呼喝道：

　　“小子，快带人逃，别白赔了性命！”

　　是了，尸煞自毁只是时间问题，胡元二的尸王计划已经落空，某种意义上来说，老汉已经赢了。姜天涯若是想要独自离开，胡元二自然留不住他，但栾九娘和老汉却难以顾全。老汉的话很有道理，也是他应该听从的选择。可姜天涯还是沉默了，他捏紧拳头，目光死死盯着慢慢由僵硬变得灵活的尸煞。

　　尸煞正一点一点地立起，直到完全直立。

　　那双黑低白瞳的眼正对着姜天涯的视线，尸煞缓缓张开嘴，露出了黄黑色的尖牙已经深黑的口腔，一股绿色的尸气从它口中飘出，又被风吹散了。而后，它抬起双臂，双腿直直地跳，“呼——”的一声，便是四五丈远，转瞬即至，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姜天涯没想到尸煞来的这么快，瞳孔地猛收缩，随后下意识地抱起栾九娘往旁边一躲，袍袖被刮扯下一截。

　　栾九娘也因此拉扯到伤口，秀眉一皱，闷哼一声，还是没有醒来。

　　姜天涯躲过一击，浑身紧张，他知道此战不可再有保留，随即将身上的道袍脱下，包裹住栾九娘，又咬破拇指，在胸口位置涂抹几笔，先前所画的龙虎加持慢慢被激活，开始发光，并且逐渐游走起来，看起来便像是一龙一虎活在他身上，栩栩如生，只差龙吟虎啸。

　　“灵识，开！”

　　尸煞如影随形，没给姜天涯多少时间，便又冲到他面前，双臂毫无章法地挥舞，速度极快，每每带起千钧之力，让姜天涯陷入守势。

　　姜天涯初始接了尸煞一两掌，只觉手臂发麻，骨骼发响，难以承受，直到龙虎印记开始快速游走他的周身，循环反复地给予他力道加持，他才勉强接下几招。

　　尸煞有了姜天涯这个目标，并不去找栾九娘。反倒是胡元二眼见姜天涯居然能够拖住尸煞，铁青的面庞神色更冷加分。

　　他的尸王计划已经崩了，“罪魁祸首”是老汉，但他也饶不了姜天涯和栾九娘。此时姜天涯抽不开身，他狞笑一声，提起刀往栾九娘走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一个趔趄，差点跪倒。他没有摔倒，很快平衡好身体，他还以为是滴血喂尸煞太多了，导致有些虚浮，但慢慢地，他觉得身体不太对劲：“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浑身上下有什么东西在挠，好痒啊！”

　　躺在远处的老汉漠然地注视着胡元二，他见胡元二开始上下抓痒，却没什么效果，挠着挠着，甚至把刀都扔了，却不见好转。

　　老汉敏锐地觉察到，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便忍着痛，开始把枪头。他其实足够老了，严重的伤势，让他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握着枪头，一点点往外拔，拔一会停一会，非是怕痛，实则他已没什么力气了。

　　他长吸一口气，憋在胸中，浑浊的眼睛瞪向空中，牙齿都在发抖，浑身一僵，终于将枪头拔出。他整个身体，也遏制不住地往前倾倒，匍匐在地，缓慢而深沉地喘气。他只休息了很短的时间，便支撑着身体，爬向木棍所在的地方。

　　胡元二癫狂了，他双眼上翻，浑身打颤。双手不住在往身上抓、挠，抓破了不少血肉，但他毫不在意，甚至反复往血肉里抓去，短短几分钟时间，他浑身上下都是抓痕以及破烂的伤口。

　　“呕——”

　　忽然间，他腹部一阵收缩，导致他忍不住跪下呕吐，一阵呕吐后，地上多了大量黑绿相间的呕吐物。他整个人也滚在地上，重新开始抓痒，但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处，已经开始变化，原本应该是鲜红的血肉，开始变得发黑发青，并且腐烂，随后又凝结起来，变得十分僵硬，

　　“呕——”

　　他再次呕吐起来，力度之大，血管全都鼓起，似乎要钻出皮肤一样，原本麦色的皮肤也变得灰败，他的脸色一会紫一会青，七窍开始流出黑血。

　　胡元二慢慢不抓了，在地上抖动几下，没了动静。

　　姜天涯一脸坚毅，目光之中带着十分谨慎。

　　他已经跟尸煞抖了几十回合，虽然守势居多，但也取巧击打了几招，可惜不管他使用多打的力道，打在尸煞身上，都如泥牛入海，不见效果。

　　体力在一点点流失，他心中苦涩，却不能不战。更要命的是，尸煞的攻击非常快，姜天涯开启灵识，也只能勉强跟上它的速度。尸煞的指甲还带有腐尸毒，每挥一次爪，便会使得周遭空气染上剧毒，即便没有抓到姜天涯，也会侵蚀姜天涯的灵气，使得他身上的龙虎加持不断打折扣。

　　眼见龙虎加持的光芒渐渐消失，很快便要失效，姜天涯不得不更加迅速地拉开与尸煞的距离，体力越耗越多，灵力也快见底。此时不过午夜时分，离天亮尚远。

　　“呼——”

　　又是一抓，姜天涯双脚一垫，在空中做了个一字马，同时一手按在尸煞头上，另一只手凝聚灵气，狠狠朝尸煞天灵盖盖下。但尸煞只是停顿片刻，又狠厉地双手朝上插去，姜天涯借力一拍，翻出好远。

　　他开始喘粗气，从某个时刻起，周围开始变暗了，他余光往地上一扫，原来是火把快灭了！

　　“......”

　　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续火把，并且胡元二正守着。

　　“嗯？胡元二呢？”

　　姜天涯心头一紧，暗道不妙，胡元二不见了！

　　但随着他目光扫得更远，他看到了胡元二的身体躺在不远处，没有了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

　　“呼呼——”

　　一阵风吹过，早已摇摇欲坠的火苗被吹熄了，一切归于黑暗。

　　姜天涯脱离了尸煞的周围，他还在疑问，忽然又惊起地看见尸煞朝活尸堆冲去，逢尸便咬，几个呼吸间就啃烂了好几只活尸。

　　“不行，得先把胡元二干掉，否则以一敌二毫无胜算！”

　　但一老汉不知不觉已经爬到了他和栾九娘附近。姜天涯思虑片刻，选择将老汉托起，架到了栾九娘身边，仓促间给老汉简单地疗伤，只是他一手摸在老汉脉搏之上，却发现那脉搏已经紊乱：“老人家，你......”

　　老汉气色极衰，眼里满是疲惫：“你别白费力气了，我命脉已损，旧伤复发，怕活不过今晚。这枪，乃是崂山法器，用来降妖驱鬼再好不过。抓紧时间！”

　　姜天涯刚想回话，老汉双目一瞪，把抱在怀里的一杆银枪推到姜天涯手里，嘶哑低沉的骂道：“还不快去！”

　　姜天涯接过枪一怔，看了眼还在屠杀活尸的尸煞，微微点头。崂山派已经没落，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崂山后人。姜天涯也知老汉难以救治，也就不再多费口舌，果决地朝胡元二冲去。

　　他刚动身，原本躺着地上不动的胡元二突然间僵硬地站定了身子，双手平举，睁开双眼，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

　　又一具僵尸，姜天涯凭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力，虽不及尸煞，但也比之前几句僵尸强上不少！

　　难怪老汉急着要他干掉胡元二，原来胡元二已然尸变了！黑暗之中，一眼找不到胡元二的菜刀，姜天涯只能寄希望于手中长枪足够锋利！

　　“咤——！”

　　一枪刺出，宛如游龙探路，胡元二僵硬的身躯还没有动起来，银光已至，长枪穿喉而过，姜天涯用力过猛，余力不消，顶着胡元二跑了几步才停下。胡元二僵硬的双腿在地上划出两道直线，喉咙里“咕咕”两声，想动却动不了。

　　姜天涯将长枪在胡元二的喉咙之中左右扭动几下，又发力一甩，拔出枪头的瞬间，一个神龙摆尾，用枪尖削下了胡元二的头颅！

　　“小心！”

　　姜天涯刚松口气，后方便传来老汉的警示声，他心中一凛，知道是尸煞来了！他侧身退步，果然躲开了袭来的劲风，他连退几步，余光扩散到老汉和栾九娘身边，确认没有活尸攻击他们，便放下心，将注意力放在尸煞身上。

　　尸煞屠了十数只活尸，寿衣上全是血肉，待它回过神，浑身散发着尸臭味，阴气也更盛了几分。

　　姜天涯目光沉着，长枪在手更添几分胜算，他看出这枪虽不如龙虎山的神剑，但也不是凡品，随手挽了个枪花，倒也得心应手！

　　尸煞在原地停了一会，似乎在寻找什么，它的头左探探右探探，最后转身面相老汉，张着嘴往老汉方向跳去。

　　“阿噶娘勒！”老汉这会正拿出烟杆，嘬了两口，他疼得厉害，须得烟草缓解缓解，然而就是这简单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他连忙拔出烟杆，吐了口浓痰：“这尸煞没了控制，只会听声闻气！”

　　“知道了！”

　　姜天涯应了声，飞快地往尸煞方向追去，期望能够吸引其注意力。然而老汉的话虽没错，却未能想到，那尸煞对一个目标出了手，便不容易转移目标，除非目标突然消失，否则便会攻击到底！

　　老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烟杆放在一边，呼吸几乎停了，他似乎在做直面死亡的心理准备！尸煞的速度太快，姜天涯难以跟上，老汉已在生死一瞬间，他不得已将长枪抛出，再接着助跑之力，跃起一个倒挂金钩将长枪踢出，直追尸煞。

　　姜天涯想着，长枪能够一击击穿胡元二的喉咙，应该也能够对尸煞造成不小的伤害才对！

　　“淦——！”

　　长枪后发先至，撞在尸煞的背上，将它的动作打断，余力更是将尸煞撞飞，长枪也因此弹飞挺远。

　　“蠢小子，阿死则死矣，你不趁机扎穿它，还把兵器扔了，唉！”

　　“唉嘿。”

　　姜天涯费力赶到老汉和栾九娘身边，不待休息，老汉又冷着脸批了几句。姜天涯心知老汉是个好人，只是嘴硬，能够救下老汉，他倒是不后悔。他有心微笑，但笑到嘴边，却成了苦笑，他到底是初出茅庐，经验不足。

　　尸煞很快重整旗鼓，再次朝他冲来，手上没了兵器，有些难办。他且战且退，引开尸煞，他琢磨着再去取枪，却发现所剩无几的活尸再度朝老汉和栾九娘围去，让他脱不开身。

　　尸煞的速度更快了，连续抓向姜天涯，它那不算高大的身子，迫使姜天涯招式走低，颇为吃亏。

　　情况直转而下，姜天涯心中喊遭，却没有办法。

　　“你拖住，阿去取枪！”

　　说罢，老汉便不顾伤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朝长枪爬去，因动作过大，他的伤口再次崩开，小腿和肩膀开始大量流血。姜天涯目光一深，牙齿咬破嘴唇，他祭出一张符篆，将血液吐出，喷在符纸之上。

　　“天雷——引！”

　　天空中一束细细的雷光疾驰而下，钻入握符篆的手中，随即被姜天涯甩向尸煞！

　　“轰——”

　　雷光与尸煞相撞之后，雷声才作，尸煞身体爆出剧烈的火花，将它的身躯炸得坑坑洼洼，一片焦黑。

　　但即便是天雷降下，也没能完全灭掉尸煞。

　　那半身焦黑的尸煞缓了缓，居然再次动了起来。尸煞的速度慢了许多，双臂仍可挥舞，一蹦一条之间，尤可行动自如。

　　姜天涯的体力即将耗尽，更兼一只手臂发麻，几乎掌控不住。

　　他有些想要退缩了，可身后便是栾九娘，他眉头紧皱，下唇的血迹尤腥。

　　姜天涯往周围看了眼，活尸只有五只，正好不畏惧地朝他们靠近。尸煞翻腾之间，转眼便至：“看来只能祸水东引了！”

　　姜天涯不闪不避，迎着尸煞跳了出去，一人一尸都在空中，他借着后发的劲，以稍快与尸煞的速度，翻身躲开尸煞挥舞的双臂，并重脚踹出，将尸煞踢向活尸。

　　活尸见了尸煞，群起欲咬，然而被尸煞一一干掉。

　　姜天涯借此时机，抱起栾九娘直追老汉。

　　老汉刚好撑着长枪站起身来，看到姜天涯跑来，眼神一紧：“闪开！”

　　姜天涯还在奔跑，听到这话一愣，很快便感受到了尸煞的气息：“来的好快！”他怀抱栾九娘，此时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心中念头一转，便抛开栾九娘，强行回身直面尸煞，准备玉石俱焚，拼死一击！

　　就这这一瞬间，他突然被撞了一下，整个人与尸煞错开，他惊讶之中，却看到老汉看也不看他，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尸煞！

　　老汉双手后置，扶着枪身，看起来就像是他依靠着枪身斜立着，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尸煞，突然咧嘴一笑。

　　尸煞毫无悬念地扑倒了老汉，随着“扑哧一声”，长枪穿透老汉的后背，从心口穿出，尸煞千钧之力压下后，那枪头又狠狠扎进了它原本刀枪不入的身体之中。长枪最终从尸煞的后背穿出，尸煞怪叫一声，张嘴咬在老汉的脖子上，老汉则紧紧抱住尸煞，面容平静，任凭它咬。

　　时间静止了，老汉虚弱地喘息着，他对着姜天涯说道：“听着，找到胡元二的......刀，沾上阿的心头血，砍头......呼呼”

　　“嗯！”

　　姜天涯赤着上身，满身泥尘，他已筋疲力竭，但听了老汉的话，心中再次热血涌动，发狠地朝胡元二尸身方向跑去。黑暗中难以视物，他的灵力已经枯竭，但他还是顶着头晕目眩，鼻血直流的后果，强开了灵识。刻意寻找下，他找到了菜刀，又以最快的速度跑回。

　　他照着老汉所说，菜刀沾血，而后朝着仍俯身撕咬老汉的尸煞脖子砍去，一刀劈下，骨肉分离，他加砍了几刀，终于将尸煞的头颅砍下。一人一尸也随之倒下。

　　姜天涯站在他们身旁，有心想要给老汉治伤，但长枪贯通心脏，纵是天仙也难救活老汉，他无比自责道：“老前辈，你受伤太重，我无能为力......”

　　“呵，”老汉的生机在飞速流逝，他的眼皮在打架，听了姜天涯的话，只是微微摇头：“蠢小子，把阿......烧了。还有，去找，找，陈......”

　　老汉的手指向一个方向，还未伸直，便无力地垂下。

　　姜天涯俯身一跪，双手握住那只垂下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额头，目光清冷，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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