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知晓因果
老汉死了。
带着的遗憾，永恒地闭上了眼。
姜天涯跪着，他能感觉到老汉身体的温度正在变低，一股虚无缥缈的东西脱体而去。
“.......”
他无言地看着地面，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发酵，越来越膨胀，胀到他想要放声狂啸。他的余光之中，恰好看到了倒塌的锅灶旁，有一包未用的蜡烛，他目光一聚，弯腰捡起蜡烛，他看了看蜡烛，又回头望向老汉的尸体，压抑着声音说道：
“不！绝不能就这样结束！至少，让我把你的话听完！”
姜天涯目光平静，身体却愤怒得发抖。这里除了昏迷的栾九娘，再没有别人，他自言自语，说给谁听？
下一刻，姜天涯动了起来，他以脚尖为笔，在场中画出一个巨大的八卦，又在八卦之中连点七星，每个星上，插上一根蜡烛。随后以精血作线，从起始的点缓缓洒出一条线，口中沉吟：
“上阳北斗，阴神听言，以吾一季，换君三息，魂魂离散，汝筮予之。”
“噗呲——”
姜天涯吐了口血，一手捏着招魂手势，一手操控满天飞舞的符篆刻画出阵法。
阴风骤起，在阵中胡乱冲撞，刮得阵中的人身形不定，犹如残烛一般摇摆欲倾！
然而姜天涯屹立不倒，口中飞快念起口诀，周身灵气宣泄出去，只为探知老汉魂魄所在。
“东面没有！”
“北面没有！”
“南面也没有！”
“西面......有了，残魂的气息！”
姜天涯目光熠熠，食指中指指向西面，阴风团聚起来，猛然吹向西面！
原本只有阵中喧嚣的冷风旋即扩散，整个村子阴风怒号，方圆几十里之内，所以活着的飞禽走兽忍不住哀鸣起来，最后红光退却，阵法之中显现出几道模糊地影子。
姜天涯心中微定，这招魂阵太仓促了，这里既不是灵地，手里也没有法宝加持，单凭自己的灵力做基础，很有可能灵力散尽也无法搜索到魂魄。
即便是此时幸运地招魂成功，他也是大伤元气，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攻击他，他根本无法安全终止仪式，只能被动遭受反噬！
姜天涯心知自己意气用事，但结果是好了，便连忙收工，一边压下内腑的不适，一边打量阵中情况。
阵中的影子飘忽不定，都是单独的个体，在姜天涯的引导下慢慢走到一起，汇集成一个更加清晰一些的身影，而身影所站的位置，正是老汉的尸体所在。
阴风仍在吹，然而天空已经黯淡，乌云再次盖住了阵法。
姜天涯仍在维持阵法，他目光落在身影之上，心中却是黯然。他在数，数总共有几道影子，数到后面，再没有影子归来，也仅仅六道而已。
“哎。终究只招回来两魂四魄！罢了，逆天而行，又怎能强求？”
姜天涯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调整好呼吸，走向那个身影，开口道：“阴魂既在，听我问话，细细回答！”
姜天涯的作为招魂人，能够稍微控制阴魂的行动，甚至可以与阴魂进行沟通，他此时几句话，便是在命令老汉的二魂六魄。
也许是缺失了一魂二魄，老汉的阴魂显得十分僵硬，许久才拖着空灵的声音回复：
“......是。”
看阴魂还算有残留的意识，姜天涯松了口气，思索后问道：“你是何人？师承何处？”
老汉的阴魂依然许久才回答：“卸山力士之下，何淼。”
卸山力士。那不是崂山派的分支之一么，传闻早已断了香火，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后人。
“呼——”
一阵阴风吹过，蜡烛灭了一根，老汉何淼的阴魂淡了一些。
姜天涯眉头一紧，知道时间不多了：“村子里活尸的源头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走？”
也许是问题过于复杂，姜天涯等待的时间更长了些，他本以为何淼不会开口，结果何淼忽然缓缓回道：
“......胡元二勾结瞿家，带回尸毒，种于胡经身上，炼尸王，我阻止......”
胡经？应该就是尸煞，曾经的胡村村长。胡元二居然在他父亲身上种尸毒，简直罔顾人伦。而瞿家，能够有这种本事，看来不容小觑，也许得去一趟！
正当姜天涯细细思虑着，“扑、扑——”两根蜡烛相继熄灭。姜天涯不得不停了思绪，继续发问：
“瞿家在哪？”
“在......那边。”
短暂的等待后，何淼这个问题答得很快，但让姜天涯郁闷的是，他所指的方向，与告知他去找人的方向一致。
“扑、扑、扑——”
蜡烛灭的越来越快，最后一根蜡烛在风中摇曳，时明时暗，几乎便要熄灭，何淼阴魂也模糊得接近透明。
姜天涯嘴角一抿，心有不甘，但时间就要来不及，他脱口一问：“你要我找的人姓陈，叫什么？”
“......”阴魂与残烛同时恍了一下，开口道：“陈、天......”
话到这里，便断了。
一阵阴风卷过，蜡烛灭了，姜天涯重新点起火把，阴魂早已消失。
姜天涯带着些许不渝，叹了口气。
先前为了招魂，他没有动尸体。此时尸体与尸煞的尸体叠在一起终究不是事，便缓缓将长枪拔出。这件法器沾染了心血和尸煞的腐血，枪头还算锋利，但枪身已经被腐蚀了。
“好一件法器。”看着长枪，姜天涯再叹一声，他平时并不用枪，这枪老汉赠予他，并不合适。他想了想，将枪插入地面，举起火把，将老汉和尸煞一起烧了。
尸体燃烧得很快，火势旺盛，照在栾九娘脸上，她挣扎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一个葫芦，葫芦越凑越近，直递到她嘴边。
“阿九，来，喝点药水。”
姜天涯脸色平静，双眸深处带着怅然与自责，正是他温柔地半扶起栾九娘，将药水送到她嘴边。
栾九娘呆呆地看着姜天涯的脸，本能地吞咽着葫芦里的药水，好一会才缓过神。她咧开嘴，虚弱地说道：“嘶——背好疼啊，你可得多抓几只竹鸡给我补补了！”
姜天涯没想到栾九娘开口第一句话是这样，愣了几息，明白过来，栾九娘不怪他，甚至还想安慰他。
“好！此间事了，暂时安全了，你安静睡一觉，起来便有好吃的！”
“嗯！”
姜天涯的药水有奇效，栾九娘觉得身体舒服了些后，又陷入沉睡。姜天涯细细地为栾九娘又作了些检查，并且将所剩无几的灵气往她身体渡去，又生了堆火，最后在长枪边上打坐入定，一夜终于过去。
夜色尽了，乌云略稀，村中明亮起来。
临近清晨，姜天涯眉目一展，睁开双眼。他眼中还带有许多血丝，不过脸色已不那么疲惫了。
他习惯性地打量四周，火堆熄灭，余烬之中还有些烟气在往上冒。老汉和尸煞的尸身已经化为两堆焦炭，原本层层包围他们的活尸与僵尸，有些化为腐烂的血水，有些则正在腐烂中。他身边的长枪，夜色里还看不出来，此时再看，已然锈迹斑斑，被腐蚀得很严重。
“这是......”
姜天涯疑惑间，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如电，看向栾九娘。发现她的周身环绕着薄薄的气，有心想要钻入她的身体里，却又被一股流转在她身体里的灵韵所抵挡在外边。
怎么会满村尸气！
姜天涯思索片刻，便有了头绪。
胡村原本已经没了人气，经过一夜的厮杀，平添百具腐尸，这些尸身又不是普通的死人，而是活尸僵尸，本就带着阴气和尸气，它们腐烂时正是夜里，阴气最重时刻，这些气一时不散，再加上这些天并无星月，少了月光洗涤，气息重新被牵引回尸身周围，如此反复，便成了一个天然的死地。
姜天涯本在入定中，自有罡气护体，些许阴气和尸气奈何不了他，但栾九娘若非有他早先渡去的灵力，在这里睡上一夜，整个人不死也要暴病一场！也难怪长枪锈迹斑斑，一件被污染的法器，没有灵力加持，锈迹斑斑也是正常。
“呼——！”
姜天涯紧张的神情微松，不再管长枪如何，直接抱起栾九娘，又往她体内渡去许多灵力，才往村长屋里走去。
他走的很快，绕开众多尸体，再次回到之前布置阵法的房间，包袱安静地放在原处。
胡村已不可呆，每待在这片死地里久一分，对栾九娘便是多一分伤害，他必须带人赶紧离开。只是老汉的骨灰尚未收拾，棺材、墓碑也没有准备，匆匆离开，终究对不住他。
姜天涯想了想，觉得那口棺材不错，便以最快的速度将老汉的骨灰装进一个葫芦里，再拔出长枪一起放进了棺材：“前辈，事急从权，请勿怪罪。如今我元气大亏，不能久留，便先期离开，来日再来修缮你的墓碑。至于你所托付的事，我必尽力而为，安息罢。无量天尊！”
念罢号子，姜天涯背着栾九娘大步出了胡村。
走着走着，他的肩膀湿了，他低头看去，栾九娘正埋头在他肩上哭，他有心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只道自己思虑不周，连累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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