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日沉
“老大,在那边!”
闻声三人立马冲了过去。不是预期中的人影,只有一个黑色的物体在草丛中疯狂移动。
“他妈的,一只老鼠。”疤痕男朝地上啐了一口。
周围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寄希望于手上牵着的黑狗。不过黑狗在草丛里转了好几圈又重新回到原地,抬起头朝黑衣男吐了吐舌头。
应该是没有结果。
周围渐渐没了声音。
“呕……”
黎厌把头从地上抬了起来。她打量四周,又在原地等待了五分钟,确保三人已经走远,才起身从栅栏里翻了出来。
刚刚一直绷着一股神经,此刻像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她整个人跪倒在地,挪到了一旁树下,树够壮,挡住了她整个身影。黎厌半撑着身体,足足缓了半个钟头。
黎厌靠的大树后是一圈栏杆,围着的是居民楼。此时一楼一户人家的灯还亮着,上面传来那户人家骂骂咧咧的声音。
是一对夫妻在吵架。
“你每天都是工作工作,你有时间管过孩子吗!”女人撕心裂肺地大吼。
“我工作是为了孩子更好的生活!”
男人的声音也不甘示弱。
“再好的生活都比不上父亲的陪伴!”
……
紧接着传来摔东西的乒乒乓乓,最后这场闹剧以男人摔门而走告终。
房间里只剩下躲在角落哇哇大哭的孩子和瘫坐在地的母亲。
女人将孩子揽过,抱在怀里,“小真乖,不哭,妈妈太累了,这样的生活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对啊,这样的生活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黎厌的手伸进包里,摸到了一张硬质小纸条,她的手蜷了蜷,将纸条握紧了几分。
我也好累啊。
沉重的眼皮渐渐闭上……
感受到全身的酸痛感袭来,黎厌被迫醒来,各处的伤口像火烧着疼。
她皱紧眉头,得赶紧回去处理伤口。一会严重了,住院买药又是一大笔开销……
-
清晨,乒乒哐哐的声音将小淘吵醒。她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翻过身继续睡。
黎厌拖着麻布口袋撞到了门上,费了好大的力才拖进屋里。因为一路上都扯着伤口,她右手撑在桌上,维持着弓腰拖拽的姿势缓了好久。
“厌厌?”听到动静,阿婆睁开,侧头看去。
“昨晚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一直没回来?”因为黎厌整夜未归,阿婆一晚上也没睡着。
说完才注意到黎厌脚边拖进来的行李。
“这是?不是说就呆一个星期就回去吗?”阿婆撑起身,拉着把手,病床被摇了起来。
黎厌直起腰,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解开口袋,一边回答,“计划有变,再多呆一段时间。”
阿婆半躺着在病床上。“是……是我的病情?”
“不是,别多想。”
虽然是安慰的话,但黎厌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阿婆拍了拍自己一旁的位置。
黎厌转过身,拿着手里的药膏一紧,还是撑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过去。黎厌戴了顶黑色帽子,帽檐被压得很低,两边的头发基本把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
“什么味啊?”待黎厌走近,阿婆捂着鼻子咳嗽了几下。
有点冲。
“不小心在牛场摔了一跤。”
“好像还有其他。”阿婆凑近。
微开的窗子涌进几丝冷风,空气中混杂着蚊香、汗臭、花露水,以及铁锈味……
对,血腥味。
“是不是那群人又来找你了。”阿婆有点激动,一把抓过黎厌的手腕,几道红痕清晰可见。
刚好证实了她的猜想。
黎厌猛得抽回。
“给阿婆看看。”平时走几步路都要咳三咳的,此刻突然来了力气。说着就要去扒拉黎厌的帽子。
黎厌起身,与病床隔出距离,轻轻转着手腕。
“隔壁村得病的疯狗抓的,一会去开点药就好了。”
虽然是这样解释了,还是抵不住阿婆瞬间眼眶湿润。
她知道,黎厌有意要瞒,她是拗不过的。
阿婆轻轻将眼泪擦去,“那你这是要去哪?”
黎厌身后的桌上摆放着一堆物品,全是她刚刚从行李里挑出来的自己的东西。大包小包,装备齐全,一副出远门的样子。
阿婆知道黎厌是要离开她的,心里自是舍不得的。所以昨天那么一问,不过她还是尊重黎厌的选择。
但其实黎厌本来是打算在疗养院附近找个地方短住一下,也顺便找个工作。离疗养院近,照看着也方便,但现在……
那些人又找上门了,阿婆在疗养院里住着倒是没什么。就算被发现了,他们再狂,想必也不敢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发疯。但是她如果在这一带长期活动,不被抓到可能很难……
杀千刀的,半年了,甩都甩不掉……
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个去处……
“嗯?”
“学校那边给我打好几次电话了。”
阿婆懂了黎厌的意思,她本来就觉得黎厌年纪轻轻,不应该为了照顾她这个半死不死的老婆子废了自己的一辈子,只是……
“那你……还送我来这。”
黎厌知道阿婆在担心什么,摇了摇头,“不花钱。”
阿婆点了点头,虽然黎厌不太爱讲话,哪怕对她也是经常不说一句。不过她倒是从来没骗过自己。
这下她的心安了几分。
她突然抬手扶上黎厌的脸颊,不过还差几厘米的距离又停住了,她知道黎厌不习惯这样。
阿婆顺着黎厌的脸颊弧度悬在空中“抚摸”了一下。
“去学校好,安全。”
“去学校了,有什么情况可以打电话跟阿婆说,今天收拾行李翻出了台座机,还能用。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她知道黎厌不会听的,但她还是想说。
“嗯,你就先安心呆在这里,等这边钱还完了,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南桦,走得越远越好。
最好再也不回来。
“嗯。”阿婆轻声应了句。
黎厌把病床摇了下去,带上自己的东西,转身出门了。
躺在病床上的阿婆,一滴泪沿着紧闭的双眼滑出。
-
“乖,就算出院了,也要好好吃药哦。”周沉忘摸着病床上小男孩的头,温声嘱咐。
“好,都听周哥哥的。”秋秋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玩着周沉忘送他的小玩具。
周沉忘出门去办出院手续。
“滚,别让我看见你。”
楼梯口传来吵架声。
周沉忘循着声音看去,李姐站在楼梯口,板着一张脸。从虚掩的门缝看到,对面还站着个男人,是她丈夫。
“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喝酒了,你就让我看看孩子吧,秋秋不是说想我了吗?”
“你还敢跟我提孩子,秋秋为什么住院,你心里不知道吗?”
男人低下了头。他之前喝酒打人事件后,好像真的知道错了,跪在李姐面前,哭着说再也不喝酒。周沉忘当时也在一旁作证,就是看着李姐这样艰难,不忍心,才发动医院筹集善款。
李姐和她丈夫当时可都是感恩戴德,就差集体跪下了。
结果还没到一个月,又喝了酒,还骑着电动车载秋秋出去,一个重心不稳甩到了栅栏边上。
他皮糙肉厚倒没啥事,孩子粉碎性骨折,当晚就送了急诊。
也是因为当时夸下的海口,所以当男人在小饭馆喝酒碰到周沉忘时,才那么羞愧难以。
李姐看着面前的男人又是一副忏悔的模样,她已经不相信他了。转身打开门进来了,男人也跟着进来。
迎面就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周沉忘,她们二人刚刚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李姐脸色尴尬,“不好意思,周医生,又让你看笑话了。”
因为上次饭馆一事,男人见到周沉忘又添了几分尴尬。低着头,跟着喊了句“周医生”,便没再说话了。
周沉忘点了点头,从门口让开,“秋秋就在里面,进去吧。”
“是妈妈吗?”病床上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周沉忘回头看了一眼,“孩子在,就别吵架了。”
刚想回头骂跟着进门的李姐住了嘴,自顾自进了病房,男人经过周沉忘时,道了声感谢。
快到八点,李姐三人才办好出院手续,走到医院大门口时,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周沉忘摇下车窗,“上来吧,顺路,刚好送送你们。”
李姐连忙拒绝,“不用送了,周医生,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我们自己……”
“不碍事,我也刚好要去老街那边,上来一起吧。”
“真的不……”
还没说完,便被江沨打断。他从副驾驶探出头来,“上来吧,周医生不是送你们,人家去看望老朋友。”
周沉忘瞥了他一眼。
李姐三人便听话地上了车。
-
“我跟你说,这可是我这个月唯一的调休,就陪你来这活受罪。”江沨一脸生无可恋地拍死了手臂上嗡嗡飞的蚊子。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昨天老师回来了,谁救你出了苦海我不说。”
周沉忘两手抱臂,面色不改地怼了回去。
“……”
行吧,确实是这样。
在昨天听闻颜老头要回来并且今天还要开会的消息,江沨火速赶到科室找了经常跟他眉来眼去负责这块的小玟,开了张调休表。
正常流程申请调休得提前,但是他怕啊!
要知道颜老头开会,每次都要cue他,cue的也不是啥好事。江沨知道周沉忘今天要出门,一大清早,他便遛进了周沉忘的车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周沉忘只好无奈带上这个根本不用出现在这还反过来倒打一耙的人物。
江沨住了嘴,继续打着蚊子。
渐渐人多了起来,嘻嘻哈哈一堆人打闹在一起。
江沨把墨镜取了下来,感叹道:“啧啧,老周你看,这就是青春洋溢的味道。”
周沉忘看着前方,没有应答。
人海里没有她。
很快,校门口挤满了人,周沉忘和江沨为了不被顺着人流往前走,两人被挤上了台阶,站到了树下。
预期中的身影一直没出现,周沉忘不免皱眉。
难道……她真的对他说的一切事都那么厌恶吗?
哪怕……是对她有利的事,只要是他说的,都概不接受。
想到此,周沉忘低下了头,好像瞬间没了精神。
“走吧,回去了,会应该还没开完。”
“我今天请假了,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唉……真走啊。”江沨看到周沉忘坚定离开的背影,回过头叹了口气。
就在他以为他注定要回去挨骂的时候,前方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江沨的眼睛亮了。
“诶诶诶。”江沨连忙拉住周沉忘,“那个乌漆麻黑的是不是你家那小不点。”
周沉忘回过头,校门口还是挤着一堆人,不过在那一堆人中间,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戴着帽子的人出现在了拐角。
“是。”
看着人群,周沉忘笑了,浅浅的。
黎厌低着头,两手揣在包里,绕过人群进了校门。
周沉忘也转身抬脚走了。
“诶,不是,不说点什么?”江沨追了上来。
周沉忘摇了摇头,“不用了,她可能也不想见到我。”
“在这顶着个大太阳喂蚊子,就只为了见一面?”
周沉忘没说话,只是保持着抿嘴笑。
“不过她来就好,也不枉你深情一场。”江沨自顾自点头。
周沉忘恢复了神色,知道江沨此时又在脑补着什么晚上七点的黄金档戏码。
正色道:“别拿人孩子开玩笑,我只是觉得她小小年纪,因为家里的事,完成不了学业很可惜。这本来就不是她该承担的。现在这样挺好的,多读书也有好处。毕竟就目前国家的应试教育体系下,可以说读书是改变命运的最好方式,我相信……”
“好,停停停。”江沨两手堵住耳朵,连忙打断了周沉忘的唠叨,看着他摇了摇头,“终于知道为什么严老头总是让你月终汇报了。”
江沨放下了手,“别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不也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我爸走在一起呢。”
周沉忘笑了笑,不说话。
江沨看着周沉忘像慈父般操劳的心,说他像父亲也没错。
不过对江沨来说,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可没那心思去关心别人的饮食起居,一个人潇洒地活着多自在啊。
“不是,老周真回去啊,就按颜老头那开会的废话程度,现在恐怕还在预热阶段呢。”
无人回答。
“诶,我刚刚看对面有家服装店,里面有件衣服特别适合我,走去看看,拖延点时间。”
还是无人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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