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沉
清晨，屋子里的三人起了个大早。
“厌厌，今天怎么突然要出门。”
阿婆前面放了个自己编的木藤箱子，她按照黎厌给的清单，一样一样往里面放东西。
睡了一觉起来的小淘，昨天的不愉快全部烟消云散。哼着小曲儿，一跳一跳地把东西往箱子里丢。
“终于可以出门啦~”
“简装，待不了几天。”黎厌淡淡瞥了眼小淘满箩筐乱七八糟的玩具，以及还有怀里抱着还没来得及扔进去的。
小淘扁了扁嘴，乖乖把那些“宝贝”又给捣鼓了出来。
今天的太阳有点大，刚刚精力旺盛的小淘走了一段路后，就蔫下来了。背在背上的书包，此时提在手里，小淘的小脚一步一抬，踢着它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捂着嘴，往前冲去。
“好臭呀，熏死了。”
黎厌推着阿婆走在前面，听到声音向后看去。那是个牛场，附近的村民修的，因为周边有很多田土需要犁地。里面到处是堆积的牛粪，小淘每次路过这里都要念叨几句，说臭味可以覆盖十万八千里。
当然夸张了。
终于到了目的地，前方的路标牌已经陈旧得字迹模糊不清，但落在黎厌眼里还是显得格外刺眼。
南桦。
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可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回这个地方。
黎厌握着轮椅杆的手抓紧了几分。直到阿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才反应过来，继续推着轮椅往前。
阿婆看了黎厌一眼，默默垂下头，没有说话。
过了马路，就到门口了。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阿婆虽然一直坐着，也已经直不起腰了，整个人瘫坐在轮椅上休息。小淘也等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歪头靠着轮椅。
黎厌拿好材料敲了敲门，进去。
“哟，终于知道来了。”前台一个拿着扇子扇风的女人，一手接过黎厌手里的资料，一手打开系统。
面色非常不愉快。
“欠了一年的钱，我还说你不还了呢。”
黎厌两手撑在前台的桌子上，低头听着。
女人上下打量着黎厌，“你这年纪还在读书吧，都上记录了，还能去读吗？”说完系统界面就弹出了黎厌的资料卡，学历那一栏有个备注，是“辍学”。
她抬头瞟了眼黎厌，“难怪……”
她把打印出来的账单信息放在黎厌面前。
黎厌取下斜挎帆布包，拿出一沓一沓的钱，摊开，全是各种各样的零钱。
前台的女人见状，翻了个白眼，又不能不收，只能一张一张数，低头碎碎念道：“我看没上记录，也没钱读书。”
说的小声，但黎厌还是听到了。
“一个人在这里瞎嘀咕什么呢？”前台的女人刚说完，后背就被拍了一掌，转过头去是一个稍显年纪的妇女。
“好了，你去那边忙吧，这里我来。”赵姐说道。
女人便放下手里的钱，走到了后面柜子处。里面满满当当全装着资料，她打开，把资料拿出来放在桌上，“咚咚”发出很大的声响。
好像能够以此发泄她的不满。
赵姐回头看了一眼，把柜台上的钱放在手心上清点，又看了眼低着头的黎厌，安抚道：“你也别怪她，小洁说话是难听了点，上面一直在催交款，她也帮忙拖着呢。但你也知道，要走流程，幸好你这来了，不然就又得上报了。”
黎厌心里知道，所以一直没反驳。
赵姐数完钱放在了一旁，又拿着单子去后面的药架上拿药，“你在旁边等会，我把这些药登记一下，你就可以带走了。”
黎厌点了点头，坐到了一旁板凳上。等赵姐那边妥当了，她从包里拿出了昨天装药的黑口袋。刚一打开，就看到了里面有张很熟悉的纸条。
昨天她并没有发现……
赵姐喊了几声，黎厌才反应过来。将里面的纸条拿出来揣进包里，接过对面给的药，一并装进了口袋。
-
在大厅等着的阿婆已经往门口张望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黎厌的身影，她招了招手，唤着“厌厌”。黎厌走近，推着轮椅往里走，来到三十五号病房。
黎厌进了门，便把行李全部取了下来，把阿婆要用到的，一一拿出来摆放在了桌上。小淘拿着手里的玩具蹲在门口玩。
小小的病房，阿婆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她没有打量四周的环境，她知道这是疗养院。
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虽然一年没来了，好歹还有印象。
看着面前人收拾东西的背影，刚刚本就不安的心情，现在无限放大。
“厌厌……”阿婆的声音颤颤巍巍。
“手续办好了，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吧。”
黎厌在清点生活用品。
没人答话，黎厌回头，阿婆伸出手，悬在半空。
黎厌手一顿，走过去，坐到了病床上。
“厌厌……”阿婆把手放在黎厌的手背上，声音带了丝哽咽。
“是要离开阿婆了吗。”
黎厌好久没有感受这种有点……亲密的行为，她本能地往后一缩。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反应是想抽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
阿婆眼泛泪光，反复摩挲黎厌的手背。
良久，阿婆像是缓和好了心情，突然抬头笑道，“想吃那家糍粑了。”
“甜的。”
医生有叮嘱过不能吃。
黎厌看着阿婆满怀期待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我也要！”小淘跑了进来。
“小淘之前不是说吃吐了吗？”阿婆看着跑到自己床边的小淘。
“那是因为之前住那，每天都吃，谁受得了。”小淘用手抵着下巴，想了想，“那我换个口味就行了。”
黎厌没管她，径直往门口走去。
“我要辣的！”小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没有。”
阿婆笑了笑，摸了摸小淘的头，“糍粑哪有辣的。”
小淘嘟着嘴，轻哼了一声。
虽然很久没来了，凭着记忆，黎厌还是找到了曾经住的地方。
说是住的地方，其实就是天桥。之前没地儿住的时候，黎厌带着阿婆和小淘在天桥下面打过地铺。
她站在天桥底下，抬头看去，已经翻修了好几遍了，物是人非。不变的是，无论何时，天桥下面永远住着流浪的人。
哪怕她现在没住这了，她心也是流浪的。
不过没想到那家店还在那里开着。
她走了过去，“来份糍粑。”
“两份吧。”
过了一会，老板把打包好的两份递上。
黎厌转身离开，又折回来，“有辣椒面吗？”
-
路有点远，回去的途中，天色已经黑了。晚上的风有点冷，她把帽子拉起戴上。
刚一戴上，没走几步，背后迎来一记重击。黎厌直接往前扑在了地上，一看就是用了狠力，痛得她大脑直接宕机。
“呸！老大，你说的真对，守在这医院门口真能守到这死婆娘！”一个看着较瘦弱的男人手里举着根粗木棍，手臂上的三道疤痕若隐若现。
他踹了一脚地上暂时动弹不得的人，“半年才来一次，你家那老不死不是要靠着这药续命吗。”
“怕早就不在了，上次去她家，不就已经下不来床了。”旁边一个顶着黄发的男人把话接了过去，说完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对，当时就是这娘们一直堵在门口，还拿铁栓划老子，看来还没长教训。”拿着木棍的男人把木棍抵在黎厌的背上，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三道疤痕，就是当时划的。
想起不愉快的事，男人蹲下去，一把将黎厌帽子扯了下来。散落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因为撞到地上小石子的缘故，额头好几处摩擦脱了皮。
血混着泥土糊在脸上，沿着脸颊往下流。黎厌似乎还没从刚刚的重击中缓过神来，此时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老朋友。”左上方传来声音。是疤痕男和黄毛的头头，穿着一身黑西装。
人面兽心。
刚刚他一直看着她这个方向，没有说话。他半蹲在地，脚边的一条黑狗舔着他的手背。此时他站起身，把牵狗的绳扔给了疤痕男。
男人走近，蹲下身，“你家在哪，带我们去坐坐呗。”
无人答话。
他扯住黎厌的头发，强行把她的头拽了起来，“又躲到哪里去了，我们在这附近转了大半年，都没逮到你，还是来这疗养院靠谱。”
被拽起的黎厌无视了头皮传来的痛感，她趁机往四周看去，来者只有这三人。一个蹲在自己面前，黄毛在正后方看笑话，疤痕男牵着狗在斜上方。
三个人成三角形把她围住，不好脱身，但近也有近的好处。
好攻击。
只是那条狗，嗅觉灵敏，不好对付……
黑衣男见黎厌一直没有动静，以为她晕了过去，他拍了拍黎厌的脸，没有反应。太黑了，看不清，他凑近了几分，手上的力也松了几分。
就是这个空档！
黎厌快速地抽出口袋里的筷子，趁对方来不及躲避，竖直向下，用了狠力插在了男人的脚上。
只听一声尖叫。
男人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黎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另外两个小跟班见势扑了上来，黎厌也顺势把手里的辣椒面撒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黎厌爬起来，拼了命地往前跑、跑。
“下次抓到，往死里打！”
把男人的怒吼隔绝在了后面。
等三人收拾好残局，跟着轨迹来时，周围草丛一片，漆黑无比，并没有黎厌的踪影。
“老大，刚刚我那棍下了狠力，她肯定跑不远。”被撒了辣椒面的疤痕男，刚刚跑到水井边洗了下，此时和黄毛一样捂着一只没清理干净的眼睛，痛得眼泪直流。
黑衣男看了看四周，蹲下身摸了摸吐着舌头的黑狗，“乖，去吧。”
后面的草丛窸窸窣窣传来声响，黑狗动了动鼻子，站定在原地不动，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草丛深处。
一个黑影从草丛中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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