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沉
进了校门，许久没有回来的黎厌已经找不到教学楼的位置了，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有一点陌生。
黎厌只好跟着路标指示牌往前走，看着路过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才想起此时自己脸上有伤痕，还不少，可能是被人误以为是不良少女吧。
她低下了头。
下一秒，抬手一掀，卫衣的帽子被扬到了背后。
问心无愧。
低头是因为她觉得这世界没什么好看的，从来不是她不敢或者说不能。
黎厌将包里的药膏摸了出来，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她低着头专心上药，没有看路，右侧一个自行车横冲直撞过来。从她右边擦过，她抬头瞪了车上男子一眼。
那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摇摇晃晃骑着往前走，骑出不远。他回头看了黎厌，加快了速度。
“哇——原来穷人家的学校长这样。”前方一个女孩扎着一个侧马尾，上面绕了个大红色的蝴蝶结发圈。她两手放在双肩包的肩带上，稀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她张开手臂转了一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啊——自由的味道。”
刚感叹完，右边一个力道过来，她就被撞倒在了地上。
“谁呀！”
她刚想看是谁，就看见那人骑自行车的人，头也不回地加速跑了。
“参加铁人三项比赛呢！”女孩坐在地上，朝骑车人离开的方向委屈地大吼。
她起身，嫌弃地拍掉了粘在裙子上的灰尘，一边拍一边不满，“新买的裙子呢，脏死啦！”
裙底一块并不显眼的地方，怎么拍也拍不干净，气得她直跺脚，
因为身体的摇晃，感受到了手臂的痛意。女孩抬起手，发现手肘处流了点血，眼泪立马在眼眶中打转。
黎厌边走边涂，涂完了手肘上最后一点伤口，抬头便看见前面一个女孩同样举着右手手肘。不过那伤口比她这轻一点，只是擦破皮而已。
她看了眼手里的药膏，剩得还挺多。
女孩眼含泪水，正吹着手肘上的伤口。一个管状物体伸到了眼前，女孩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被吓得往后缩了缩。
本来就觉得委屈的女孩，虽然有人给她送药膏了。不过这人板着一张脸，不像真心的样子，她怎么觉得更委屈了呢……
她扁了扁嘴，“你这管用嘛。”
黎厌面无表情地把药膏丢了过去。
女孩看着手里从未听过名字的药膏，犹豫了片刻，“这不会是什么三无产品吧……”
不过伤口太疼了，她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挤了一坨胡乱抹了上去。虽然没有这么快止血愈合的效果，不过冰凉冰凉，伤口立马就没那么疼了。
女孩露出了笑容，“谢……”
身旁已经没了人影。
前方黎厌已经走远了，女孩连忙把药膏拧好，放进了书包侧边袋里，小跑跟了上去。
“虽然看你表情不是那么友好，不过谢谢你的药了，还挺管用的。”
“哦，我是转学过来的，你也是吗，那可太巧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甘芹芹。”
黎厌没有回答。
下一秒，手上的东西被抽走了。
“黎厌。”甘芹芹看着手里的资料表，“还挺好听的。”
又补充道：“当然，还是我的最好听。”
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总之谢谢你的药啦，第一天见面就能认识到你这个朋友，我很开心。”
“你不是我朋友，我也没有朋友。”
甘芹芹跳了起来，“这么巧，我也没有朋友！”
虽然黎厌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兴奋的，但女孩就是很高兴，仿佛找到了知己。
甘芹芹好像还没从第一天就结识到同道中人的兴奋中缓过来。她侧身转了个方向，伸出左手，“那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这又是什么逻辑……
算了，一切让她不解的人她都没有欲望探索，她已经不再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孩子。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吵得人心烦。
而且身后还有个小尾巴，她没心情在这桃园三结义。
“我不需要朋友。”
黎厌加快脚步，到了前方的十字路口，看了眼指示牌，走了相反的方向。
“我的好朋友，你去哪？走这边！”
黎厌继续无视了后面的大声呼叫。
“喂——”甘芹芹把手放在嘴巴作喇叭状。
就看着快走的黎厌直接跑了起来，在前面的拐角消失不见了。
甘芹芹挠了挠自己的小马尾，满脸疑惑。
进了拐角的黎厌，靠着墙等了许久。身后没了动静，她上了旁边的楼梯。黎厌站在二楼柱子后面，建筑挡住了她的身影。
果然，不到半分钟。她九点钟方向的树下，走出一人，穿着花衬衫。他叼着根烟，那人抬手把烟取下，看着刚刚黎厌拐进的小巷。片刻后，低下头往校门方向跑开了。
黎厌从柱子后出来，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找她的。
“同学们！同学们！午饭时间到啦！”头顶上的喇叭突然叫了起来，是一段抑扬顿挫极其富有感情的台词。
黎厌回神，抬头看了一眼，转身下了楼。
广播里还在循环播着。
地面上被广播辐射的人都在吐槽。
站在原地等黎厌的甘芹芹此刻死命地捂住了耳朵，“这什么呀，谁的大喇叭，难听死了！”
原本准备去找黎厌的她，刚走几步，越往前走声音越大。她看了眼前方的大喇叭，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往回跑了。
甘芹芹心里生出一丝愧疚，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第一个朋友，希望还能见到你。”
黎厌出了拐角，就看见甘芹芹跑远的身影，她没叫住她。
朋友。
她从来不需要……
-
黎厌凭着记忆来到一个班级门口。里面的人她并不认识，她只呆了半年，不过她待多久应该都不会跟那些人有什么交流，所以跟待的时间倒也没什么关系。
讲台上的女老师正在讲着课，底下的学生睡倒了一大片。
每个班是按照成绩来划分的，有最好的班级，那也有最差的班级。黎厌在的这个班级就是最差的。很多老师都不想接这个班，最后是学校下达了教学任务，她们才不得不来。但也只是自己讲自己的，从来不会管底下这些人。
黎厌扫了一眼，还是老样子。女生大多在看小说，聊八卦，以及还有拿着镜子化妆的。男生基本在睡觉，有几个对着角落低着头的“老实”孩子扔着小纸条。一脸坏笑，看着就让人恶心。
看完一圈，黎厌冷笑一声，难怪被称为“差生收纳所”。
不过黎厌倒是无所谓，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黎厌没有敲门，也没有喊报告。她从后门进去，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角落的空位，把自己的黑色斜挎包取下丢了上去。
因为身后的声响，前面的人都抬起头转过来看后面的动静。那些睡觉被吵醒的人，丢了一个烦躁的眼神过来，又继续睡。
老师朝黎厌这边扫了一眼，没有在意，继续自说自话。
耳边传来一些窃窃私语。
“她怎么来了？”
“她不是辍学了吗？”
“之前不还有人说他得了重病死了吗？”
“那是她妈妈。”
“是她爸爸吧，就没见过她妈。”
“听说打小就没有。”
黎厌充耳不闻，一手按着包在桌上随便轮了一圈，将积的灰尘擦干净。
就趴在桌上睡觉了。
-
街道上的路灯全部熄了。
漆黑的房间里，破洞的纸窗户时不时贯进来一阵冷风。耳边的嗡嗡声一直闹个不停，一旁的桌下间隙传来啃纸箱子的声音。可能见没人收拾它，以为主人已经熟睡，那声音便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
黎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头上的木质床板。因为楼上人的走动，顺带掉了些灰渣在眼睛里，她也没有避开。
倒不是因为蚊子的扰民和此时糟糕的环境让她难以入睡，对黎厌来说，这些早已习以为常，可以直接忽略。
她还在想着白天的小尾巴。
这么快就跟来了吗……
来学校本来就是为了躲一会的。
不过……虽然没看清那人正脸，她直觉她应该不认识。而且为什么没追过来呢……
难道是因为学校人多眼杂，不好下手？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反正要财没有，要命一条。
不知道她们在疗养院里面会不会安全点……
-
第二天。
黎厌按照她的生物钟，照旧早早起来了。
“昨晚没睡好吗？”雅娘一边喝着酒，一边左手撑在桌上算着昨天没算完的账。后面布帘一掀开，她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无精打采的黎厌。
黎厌摇了摇头。
“本来我之前就想让你在我这睡的，反正你平时来上晚班每次都走得比较晚，不过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人照看，就没提这事。我这后面除了我自己住的，另外还有一间，不过你昨晚来得太急，我还没打扫出来，就先给你住库房咯。”
“没事。”黎厌走过去，拿过计算器。
黎厌过来，雅娘便拿着酒起身了。走前将啤酒意思意思伸了过去，黎厌摇了摇头，她也就作罢。
“我再去睡个回笼觉，房间醒了就给你收拾出来。既然白天也没啥事，你这忙完就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嗯。”
“哦，对了，听说你回学校了。”她拍了拍黎厌肩膀，“好好努力啊，争取将来出息了，就不在我这小饭馆苟活了。”
说完就喝着酒摇摇晃晃走了，掀开布帘还自顾自笑道：“到时肯定也看不上我这小地方了哟。”
黎厌低着头没说话。
四下只剩她一人，除了能听到雅娘渐行渐远嘴里哼着的小曲儿，其余很安静，也不会有客人来。
因为这里白天不开门，只有晚上开。
这是家小饭馆，从修建到开业全是雅娘全权负责，这里也只有她一个老板娘。不过说是饭馆，还是不同于其他餐馆。这里的布置也算是一个有格调的饭馆。晚上来这里喝酒的也基本是老顾客。
黎厌核对了两遍账目，就拿着包出门了。
她出门后，没有走学校的方向，而是朝西南方向去。到了早饭店，老板见她来了之后，便丢给了她一个围裙。
-
甘芹芹也一大早就起来了，她顶着黑眼圈在教学楼里面瞎逛。
此时她在原地打着圈，右手挑起自己的小马尾也在食指上打圈，“是这里吧，我昨天明明记着好像是这个数。”
昨晚回去的时候，甘芹芹还是耿耿于怀，没有在原地等黎厌回来，而且万一黎厌走错方向找不回来了呢。
大清早的时候顶着昏昏欲睡的脑袋，她突然想起昨天看黎厌资料表的时候，看到了她的班级数。
想到这，刚烦躁的起床气也没有了，她赶紧收拾好就往教学楼冲。
此刻甘芹芹站在七号门牌的班级门口，敲着她的小脑袋，努力地回忆。
emm……是不是这个数？
“闻哥，就是她！”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人指着前方的女孩。
“确定？”
“确定，我有印象，就她头上顶着那玩意儿。”
前方被称为独一无二顶着“那玩意儿”的人，回过头，马尾也跟着甩到了脑后。就看见对面站了好几个人，眼神齐刷刷地锁定在了她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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