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胤禛站在书房外的庭院中央,头微微仰着,像是在凝望上天,又像是在控诉上天。
苏培慢慢停下脚步,站在后面望着胤禛孤寂的背影,心酸苦涩的滋味交织,复杂难言。
以前他总是会说,精神资本家做不得,同情你的老板,还不如同情你自己的钱包。
在大清不知不觉已经快七年了,他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随侍在胤禛身边。
两人相处的时间,超过胤禛最亲的父母妻儿,超过他最爱的狗。
胤禛算是个好老板,聪明的坏人,胜过糊涂的好人。胤禛不但聪明,人还不坏。
苏培认为,胤禛要求虽然高,但是替他做事,还算痛快,成长也快。
不知不觉中,苏培已不可逆的对他产生了革命情谊。
前院所有的护卫奴才,没一人敢上前相劝,此时都垂着脑袋欣赏地面的青石。
苏培这次难得不想找个人出去先吸引火火,天下雪冷得他英俊的脸都苍白了,一颗心,却滚烫火热了起来。
蹬蹬蹬疾步上前,苏培小声劝说道:“爷,请您节哀。”
胤禛依旧一动不动,雪花飘下来,在眼睫上化成了小小的水珠,分不清是雪还泪。
苏培继续说道:“爷,外面冷,您进屋去吧,弘昀阿哥.....”说到这里,他适当哽咽了下,“也不能安心离开。”
胤禛终于动了动,侧头看向苏培,此时,他的嘴唇与脸都一样苍白,蠕动几下,最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抬腿往前走。
兴许是腿已经冻僵,胤禛往前踉跄一步,苏培赶紧上前搀扶住他。
胤禛推开苏培的手,大步进了屋。
苏培暗自叹了口气,跟着走进去,唤人上了热茶。
胤禛大氅也没脱掉,双手搭在膝盖上,在暖炕上坐着,神情说不出的落寞憔悴。
苏培接过下人呈上来的热茶,倒了一碗递到胤禛面前,他目光呆呆看着茶碗半晌,伸手接了过去。
暖意透过茶碗传到手上,胤禛总算回过了些神,语气凝涩,哑声问道:“弘昀.....”
苏培赶忙回了已经在安排收敛,胤禛手止不住的颤抖,茶碗里的茶泼了出来,苏培连忙将茶碗拿过来,放在了炕桌上。
胤禛胸脯上下起伏,深深吸气,努力待情绪平缓了些之后,问道:“太医可还在?”
苏培回了在,“奴才已经让人将弘昀阿哥院子伺候的下人都看管了起来。”
胤禛眼神蓦然凌厉,沉声说道:“都给我带来!”
苏培应是,走出屋招来人吩咐了下去。
徐阿水这时提着衣袍匆匆跑过来,神色间难掩惊惶,说道:“苏爷爷,除了棺木之外,其他的都已经收敛妥当了。”
铺子里也没有备着名贵的小棺木,苏培感到更冷了,把衣袍裹紧了几分,说道:“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守着,等下太医与李有财他们被带来,不要全部带到爷面前去,你安排好,分批让他们进来回话。”
徐阿水愣住,然后惊恐地望着苏培:“苏爷爷,小的瞧着,弘昀阿哥嘴唇都青了,莫非是中了毒?”
“中你祖宗八代!”苏培烦躁得很,脱口就骂:“你是太医还是仵作?你这么多年,竟然连半点长进都没有,老子都不稀得说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敲掉你的牙!”
弘昀大概率是猝死,他身体本来就弱,功课重压力大,再加上白天又受了气,情绪起伏不定,天气又冷得很。
几样加起来,他这颗豆芽菜,就喀嚓一下,折断了。
最准确的死因当然要通过尸检判断,尸检在这里不现实,太医能说出来的,估计也是大致病因。
想到这里,苏培的神色,一点点变了。
弘昀的真实死因,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哪种死因说出去,对胤禛的形象最有利。
阿哥们没长大夭折了,司空见惯,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雍王府却不同,他府里已经好多年没有孩子出生。
弘昀再没了,康熙肯定会过问,其他的阿哥们,不借机拱点火,真对不起这么好的机会。
现在胤禛面临着巨大的公关危机。
徐阿水被骂得头都快埋进了地里,他也是乱了脑子,问出了这种蠢话。
不管弘昀是怎么没的,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肯定落不了好。
想到当年他与二贵哭着吵着想要去弘昀的院子伺候,他们被苏培骂了回来,老老实实当自己差。
长平却因此心生不满,后来攀附上高良,终于达成所愿。
长平与高良,已是一堆森森白骨。
今晚,弘昀阿哥也去了,在他院子里伺候的,不知还能侥幸活下几人。
徐阿水喉咙一阵阵发紧,恨不得与二贵抱头痛哭一场,然后跪下来给苏培磕几个头。
苏培骂完徐阿水,转身往屋里走,他后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亏得先前他及时下令,先把弘昀院子的所有人都看管了起来,不然消息走漏.....
他娘的!
苏培气急败坏又转过身走回去,扯着还在后怕出神的徐阿水,后槽牙都快咬断,一字一顿吩咐道:“你去李侧福晋院子,让她给老子闭嘴,弘昀阿哥就是身子弱,天气太冷,风寒太严重,侵入脑子,然后没了!”
徐阿水瞪大眼,冲口而出道:“苏爷爷能看病?”
苏培实在不想看到他的蠢脸,骂道:“你给老子快去,敢闹出差错,老子杀了你!”
徐阿水不敢再多问,连滚带爬跑了。
苏培最想堵住的,是弘时的嘴,希望李侧福晋不要在他面前大嘴巴乱哭诉。
胤禛太过严厉冷酷,逼死长子,或者,他德行不修,所以连着没了好几个儿子。
不管何种说法,一旦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绝对不妙。
康熙毕竟有那么多儿子,胤禛兄弟众多,对待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对待兄弟还会手软?
胤禛,现在能多悲痛,就多悲痛,至少对外面要如此表现。
苏培又想给自己一巴掌,先前他劝什么劝啊,真是自己把自己蠢死了。
进了屋,胤禛还枯坐着,苏培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飞快说了心里的想法。
胤禛面无表情听着,身体却渐渐挺直了。半晌后,他看着苏培,说道:“这件事,你想得很周全。”
苏培难得被夸赞,心里还挺得意,当然,他最满意的还是,现在的胤禛,又回到以前的冷静。
这就是成王成寇的代价,容不得你有太多的真情实感。
苏培自认脑子无法与胤禛相比,不再多言,默默退到了一旁。
没一会,太医先被带了进来,上前仔细禀报了弘昀的病症。
苏培听了一下,与他估计的大致差不离。
胤禛神色痛苦,听完之后,许久才缓过气,无力说道:“弘昀平时身子就弱,经常生病,这次的风寒来势凶猛,他的小身板,怎么能扛得过去。不怪你,你也尽力了。你下去吧,苏培盛,你送一送。”
太医见惯了世面,马上谢了恩,接过胤禛的话说了几句:“天气严寒,生病的人也多了起来,如今太医院也忙得不可开交,王爷也要多保重,下官告退。”
苏培客气地将太医送到了门外,拿出荷包递过去:“大人辛苦了,我让人送您到外面。”
太医摸着沉甸甸的荷包,心下满意,对苏培更客气了几分。
苏培目送着太医离开的背影,心里放下了一大半心,他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说。
就算太医照实说出去,苏培也不怕,反正没有尸检,至于是何种病症,看谁的声音大,舆论强了。
贴身伺候弘昀的李有财,早吓得没了人色,被带到胤禛面前,知道已难逃一死。
他妻儿也在府里当差,为了保他们一口命,老老实实将前后经过,半点都没隐瞒说了。
包括以前弘昀不许他说出来的事情,也全部如实交代。
“弘昀阿哥经常喜欢安静坐着,一坐就坐许久,然后将写好的功课全部撕掉,笔墨纸砚全部砸了。弘时阿哥来撞见过一次,弘昀阿哥很紧张,生怕弘时阿哥说出去。后来,弘昀阿哥把最心爱的西洋钟送给了弘时阿哥,最后弘时阿哥被吸引住,才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异样,拿着西洋钟高高兴兴离开了。听说那块西洋钟,第二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弘昀阿哥因为西洋钟没了,好几晚都没睡好。”
胤禛有块西洋钟,弘昀每次见到时,总是会被吸引住,恋恋不舍看着。后来在弘昀八岁生辰时,胤禛就送给了他。
弘时见弘昀有了西洋钟,他也吵着想要。
不过他平时淘气,拿到西洋钟没多久就得被弄坏掉,胤禛就没答应给他,准备待他长大一些再给。
没想到,弘昀最心爱的西洋钟,竟然被弘时拿了去。弘昀的宝贝,他根本不当回事。
苏培倒知道西洋钟的事情,哥俩私底下的不愉快多了去,现在可不是跟弘时算账的时候。
弘昀的事,实在也怪罪不到弘时头上。
胤禛挥挥手,让人把李有财带了下去,对苏培低声吩咐道:“处置了吧,弘昀的事情,不宜闹太大。其他人,打了板子,打发到庄子里去。”
雪下得越来越大,在地上积下了雪白一层。苏培站在廊檐下,望着远方的天际。
下雪的时候天亮,他没分清,这时究竟是夜里,还是清晨。
徐阿水蔫头耷脑迎上前,忐忑不安地望着苏培:“苏爷爷.....”
苏培低低说道:“阿水,你熟悉得很,去吧,送李有财上路。”
徐阿水应了,却没有马上离开去办差,支支吾吾道:“苏爷爷,李侧福晋在弘时阿哥院子里哭……”
苏培神色狰狞,很想亲自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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