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李侧福晋在弘时的院子里,哭得肝肠寸断,声音都嘶哑了,像是母兽在啼血哀鸣。
饶是苏培这种半铁石心肠的人,听得也跟着发酸。
要说弘昀没了,最伤心的人,肯定是非李侧福晋莫属。
至于胤禛,儿子没了,难过肯定是难过的。但是他的人生中,不仅仅只有儿子,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以前李侧福晋也失去过儿子,毕竟那时候弘玢还小。弘昀都十岁了,十年,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可想而知,这是对她是多大的打击。
可是啊,她偏偏是雍王府的女人。
苏培深深叹息一声,然后进了屋。李侧福晋搂着面色惨白,神色惊恐的弘时,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丫鬟婆子在一旁陪着流泪,也不敢上去劝。
看到苏培进屋,弘时怔怔看了过来,眼神痴呆,人也傻傻的,看来吓得不轻。
苏培见了礼,指挥着旁边的丫鬟婆子,说道:“李侧福晋伤心太过,再哭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扶她回去好生歇歇。伺候弘时阿哥的人呢?弘时阿哥穿这么单薄,要是冻坏了,你们可承担得起责任?”
丫鬟婆子们一震,忙上前去拉李侧福晋,以前的柳儿,现在的柳嬷嬷流着泪劝:“主子,您要保重身子啊,这么哭下去,仔细着病了。”
李侧福晋用力甩开絮儿的手,嘶声骂道:“滚,都滚开,我儿没了,你们是不是都满意了,你们一直在旁边看笑话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苏培就当她伤心得脑子不清楚了,下人奴才看什么笑话,要看笑话的,也是福晋与其他没生孩子的格格们。
李侧福晋将弘时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般,搂得更紧了。可怜的弘时,睡得正香,被李侧福晋从被窝里拉出来抱着哭,白天还在与自己置气的哥哥,没了。
不过八岁的小屁孩,早就吓得三魂没了两魂,要不是被李侧福晋搂得太紧,估计早就坐不住倒了下去。
苏培皱眉,现在他还忙得很,没空多纠缠,上前说了声得罪,握住李侧福晋的双手,用力一拉。
毕竟养尊处优的女人,体力上哪能与苏培相比,哪怕李侧福晋不断挣扎,还是被苏培拉开了。
柳嬷嬷连忙上前帮着搀扶,李侧福晋看清楚是苏培,登时挥手朝他打来,咬牙怒骂道:“你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如今连你也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苏培偏开头躲开,右脸还是被李侧福晋的指甲划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心中恼怒不已,要不是看在她是女人,又刚失去儿子的份上,他真会让她下去陪儿子。
妈的,打人不打脸,尤其是他英俊的脸!
过年宫里正是忙碌的时候,他顶着这张脸,作为胤禛的挂件,怎么能出去见人。
苏培伸手抚摸着脸,看着指尖上的血迹,舌尖顶了顶受伤的地方,硬生生咽下那口快喷出来的老血,面无表情厉声吩咐道:“还不扶李侧福晋回院子歇息!”
这些年苏培在下人中的威信,不比李侧福晋低,众人见他脸上受了伤发火,顿时一窝蜂涌上去,将李侧福晋半搀扶,半架着走了出去。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苏培再看着簌簌发抖的弘时,头疼欲裂,蹲下来对他温和地说道:“弘时阿哥,您先洗漱一下,等会用完早饭之后去睡一觉,奴才让人进宫去给您告个假,等到您歇好之后,再去读书好不好?”
弘时抽搐了下,怯怯问道:“阿玛呢?哥哥真死了吗?”
苏培温声说道:“爷在书房,要是弘时阿哥害怕,等睡好之后,就让奴才陪着您到书房去找爷。弘昀阿哥,他去了天上。”
弘时的泪,大颗大颗流了下来,嗫嚅着说道:“额涅说,哥哥与我吵了架,就死了。不关我的事,晚上阿玛还惩罚了他呢。”
苏培很想晕死过去,李侧福晋混乱中口不择言,弘时估计也惊慌过度,只听一半。
要是这话传出去,得,污名上还得加一条兄弟不合。
康熙第一次废了太子,现在朝堂上正是风波诡异的时候,各路阿哥都蠢蠢欲动,兄弟关系敏感得很。
不过,弘时这几天的确不适合再去上书房读书,哥哥没了,做弟弟的舍不得哥哥,不去读书也正大光明。
“弘时阿哥。”苏培换上最温柔的语气,绞尽脑汁宽慰弘时:“弘昀阿哥是您的亲哥哥,他身子不好,生病去了,与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哥哥没了,您也难过得很,不管如何,您得先自己保重好,再去睡一会吧。”
弘时抽噎了下,依旧呆呆愣愣的。苏培知道他惊吓过度,站起身,唤来伺候他的奴才,吩咐道:“去打热水来伺候弘时阿哥洗漱一下,煮碗热牛乳,让他喝了再睡。”
苏培叮嘱过让院子里的下人要尽心尽力伺候弘时,走出院子,招来门房吩咐道:“若是李侧福晋再来,你马上来给爷禀报。”
门房不知何意,一脸懵逼应了。苏培懒得理会他,转头离开,脸上的伤口被寒风一吹,痛得他呲牙。
暗自骂了句娘,抬头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这时候的天,真正快亮了,他捂住脸,往前院疾奔。
弘时今天不去上书房,胤禛却必须进宫,他还得去赶着伺候。
回到前院,胤禛已经洗漱了出来,看上去脸色还是不大好,精神恹恹,不过人还算清醒。
苏培松了口气,上前低声禀报了弘时院子的事情,胤禛听完,紧紧抿着嘴唇,气息渐渐变沉。
阿弥陀佛。
苏培暗自诵了声佛号,为自己的慈悲先自我感动了一翻,说道:“爷,李侧福晋是母亲,乍一下悲恸过度,奴才已经让人好生伺候着,开了安神药汤让她服下。只能等着时日过去,还有二格格与弘时阿哥在,盼着她能慢慢好起来。”
胤禛闭了闭眼,呼吸总算平稳了些,说道:“罢了,她能知道什么呢。弘时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这些天他不适宜去上书房,等过几天再说吧。”
说完,抬眼朝苏培看来,待看到他脸上的血痕,愣了下,眼神冷了几分:“李氏抓的?”
苏培再次诵了声佛号:“李侧福晋是情急之下,不小心划到了奴才的脸。”
胤禛眼中冷意更甚,呼吸又变得急促,厉声道:“把李氏的院子看管住,不许她再出来乱跑!”
苏培一想也是,李侧福晋还是好好呆在院子里比较好,有二格格陪着劝解,她也能听进去几句。
胤禛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说道:“你去拿药膏抹一下,这些天就留在府上好生养着,少沾水,不要留了疤。”
苏培谢了恩,迟疑着说道:“爷,要不奴才在伤痕上涂些脂粉盖一盖,爷身边离不得人啊。”
胤禛难得被他逗得心情松快了些,说道:“你少作怪,哪有男人涂抹脂粉的。等下我进了宫,也该趁机病一病了。”
苏培一愣,也是,胤禛正好韬光养晦,连借口都是现成的。
不过想着他要去永和宫,见了德妃,估计又要生一肚子气回来,暗搓搓又为他点了根蜡。
果然,胤禛进宫之后,到了快天黑才回府。苏培上前伺候,隔得远远的,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
胤禛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力气,眼圈下泛着淡淡的青色,疲惫至极。
苏培没有上茶,而是让人换了碗热牛乳上来,把早上哄弘时的那一套,再拿出来哄胤禛,说道:“爷,您喝些牛乳,先去歇一歇吧,昨晚您都没有歇好,您身子怎么受得住。”
胤禛看了左手边的牛乳一眼,哑声问道:“弘时可还好?”
苏培说道:“奴才下午的时候去过一次,弘时阿哥歇到了上午,起来用了些饭菜,人已经恢复了些精神。奴才自作主张让伺候的人,陪着弘时阿哥在玩,没让弘时阿哥写功课。奴才认为,这个时候,弘时阿哥先要调整好心情,不宜思虑太重。”
胤禛唔了声,点点头说道:“也好。”端起碗,一口气喝完了牛乳,呼出口气,微闭着眼睛,说道:“宫里问了很久,老八他们都跟着很关心,赶着上前来问候我,还说让萨满来府里做几场法事。额涅听了,说是府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弘昀还没了,催促着我早些去请萨满。”
苏培眼角跳了跳,这就是说雍王府风水不好了,闹鬼。
屁的鬼!
做法事这件事,实在是太杀人诛心。德妃能听谁说,当然是十四阿哥了。十四阿哥跟八阿哥他们关系好,这后面的事情,不能仔细去想。
苏培思索了片刻,斟酌着说道:“爷,要不要干脆大家都一起做法事?”
八阿哥府里迄今只有只有一个弘旺,其他阿哥府里,谁家没有夭折几个孩子。
康熙夭折的儿子更数不胜数,当然不敢让康熙也做法事,其他的人,就不用客气了。
要说泼脏水,苏培算是小有经验,以前他看多了小作文,对舆论仗这一套,有深刻的见解。
胤禛蓦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寒意凛冽,沉吟了片刻,眼神沉静下来,终是说道:“先暂且稍安勿躁,观望两天再说。”
观望的这些天,胤禛称病在家。果然,外面有了隐隐的传言,说是雍王府受了诅咒。
胤禛听了,每天几乎在盛怒的边缘。
在传言渐渐甚嚣尘上的时候,宫里德妃也派了人来,追问做法事的事宜。
胤禛送走德妃身边的嬷嬷,几乎快将书房都砸了。
不过,兴许胤禛是真龙之身,有上苍眷顾,雍王府妻妾许久都没有动静的肚皮,再次动了起来。
钮祜禄氏怀孕了。
传言,也不攻自破,雍王府的诅咒,被解除了封印。
不过,在院子里成天哭的李侧福晋,却再次发了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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