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李侧福晋的逻辑显得很无懈可击。

  雍王府许多年都没有人怀孕,这弘昀刚一没了,钮祜禄氏就有了身孕,肯定是弘昀转世投胎到了她肚子里。

  苏培哪怕是只童子鸡,也知道怀孕有一个过程,钮祜禄氏受孕时,弘昀还好好的呢。

  可失去了儿子的李侧福晋悲恸过度,就没那么讲道理了。

  毕竟是跟了胤禛多年的女人,现在府里的长子与长女,都是她所生,胤禛也不忍心把她天天关起来,不让她出门。

  一解除禁足吧,她就往钮祜禄院子跑,然后大哭,说是她的弘昀回来了。

  钮祜禄氏人老实,有了孩子之后,也能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同情归同情,也受不了李侧福晋每天来哭。

  于是,苏培再被胤禛派去处理此事。他摸着脸上刚结痂的伤处,也很想哭。

  没了儿子的女人,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啊。

  果然,李侧福晋一看到苏培,眼中淬满了恨意,脸都扭曲了,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培硬着头皮,试图解释着说道:“李主子,是爷派奴才来的,爷很关心你…..”

  “爷关心我,爷怎么不亲自来!”李侧福晋人虽然疯,但是还没有傻,马上戳穿了苏培的谎话。

  苏培心想,别说胤禛不愿意来,连弘时都不愿意来。

  弘昀没了,胤禛依然还在难过,可也不愿意见到她这幅模样,哭哭啼啼的,没有任何安慰,反而只能雪上加霜。

  而弘时本来心里就有疙瘩,听到弘昀的名字都不舒服,来看过她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爷怎么会关心我,爷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的儿子变成了别人的儿子,对爷来说,都是他的儿子,他当然不会在意。可弘昀是我的儿子,凭什么给别人,凭什么!”                        

                            

  李侧福晋神情激愤,苏培差点被她的口水喷了一脸,悄然往后退躲避,干巴巴地说道:“钮祜禄主子早就怀孕了,只现在才诊断出来,真与弘昀阿哥没关系啊。”

  李侧福晋气得咬牙切齿,尖叫一声,扑上来就要抓扯撕咬:“你个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哪有你说话的份!”

  苏培不肯吃眼前亏,连忙抬手挡着,拼着被她在手上抓几道,也好过俊脸再受伤。

  一边躲,一边对屋子里站着不敢动的丫鬟嬷嬷吼道:“你们还不快来把李主子带下去,要是摔着了她,你们都得挨板子!”

  丫鬟嬷嬷赶忙上前,抱住李侧福晋,把她劝了回去。

  憋着的一股气散了,李侧福晋软软趴在暖炕上,又开始呜呜哭。

  苏培看着手上被抓出的几道血痕,痛得暗自呲牙咧嘴,深深呼气吐气,把那股火压了压去,叫来柳嬷嬷吩咐道:“是药三分毒,安神汤少喝些,让李主子多喝些热牛乳,你们也要多劝劝她。”

  柳嬷嬷应了,苏培看了一眼还在哀哀抽搐的李侧福晋,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前院给胤禛回话,老实交代没能完交代下去的差使:“爷,奴才没用,请爷责罚。”

  胤禛看着苏培手上的血痕,无奈长叹一声,摆摆手,说道:“你下去吧,去拿药膏抹抹。”

  李侧福晋再次被禁了足。

  从此以后,李侧福晋每天在院子里神神叨叨哭闹,嗓子哭得哑了,人忧伤过度,扎扎实实病倒了,吃药也没多大用。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后,耿格格也怀了孕,李侧福晋才被身边的丫鬟婆子劝说好。

  毕竟后宅女人怀孕再正常不过,一个不好解释,接连有人怀孕,她再说是弘昀转世,就没有道理了。                        

                            

  现实很残忍,弘昀去了,胤禛失去了一个孩子,却迎来了两个小生命,他很快从失去弘昀的悲痛中恢复过来。

  另一边,宫里看到他子嗣艰难,府里也许多年没有进新人,选秀后,年遐龄的小女儿,年羹尧的妹妹年氏,被指给了胤禛做侧福晋。

  年氏在胤禛的所有妻妾中,出身最显赫,一进府就是侧福晋,比起生了好几个孩子,许多年后才升份位的李侧福晋,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年氏今年刚十七岁,正是如花的年纪,生得又美,不同于李侧福晋的丰满艳丽,她颇有江南女子的灵秀,一入府,就得到了胤禛的宠爱。

  苏培感慨不已,这人呐,一运二命,听起来似乎挺迷信,但是,看到胤禛天天歇在年氏的院子里,他就不得不承认,运气对一个人有多重要。

  就拿年氏受宠的事情来说吧,胤禛从来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人,年氏美则美,但是胤禛从不缺美人。

  苏培听过年羹尧的鼎鼎大名,不过这时候的胤禛与他没有什么来往,年氏也不是年羹尧送进了雍王府,想与胤禛攀上关系。

  年家是镶白旗旗人,年氏必须参加选秀,她也是通过选秀进的府。

  没有康熙亲指,胤禛敢私下纳年氏进府,然后再去请给年氏加封,这纯粹就是在找死。

  年羹尧早就是朝廷重臣,胤禛私自通过结亲去笼络年羹尧,这么明显的蠢事,就是二贵都做不出来。

  康熙第一次废了太子,现在朝堂上,各路王爷阿哥蠢蠢欲动,尤其是以八贝勒的一众人最为活跃。

  胤禛避其锋芒,干脆窝在圆明园韬光养晦,寄情于山水田园。

  苏培认为,康熙那么聪明的人,岂能看不出胤禛的真正心思。但是其他儿子们小动作不断,心思昭然若揭,有个省心不出来闹的儿子,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避十天半个月不算什么,难得一避开,就避得彻彻底底,一避许多年,单论这份心性,康熙就得另眼相看。

  最早跟在胤禛身边的李侧福晋,宋格格她们,年纪都大了。包括福晋与后来进府的钮祜禄氏,耿氏她们也已经算是老人,而且还有两个怀了孕。

  胤禛几乎都呆在圆明园,不过问朝政,闲得很,年氏恰好就赶在了这个空档。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不过窝在溪流边的树荫下,不时有风吹过,空气中夹杂着花草的清香,苏培还是感到挺惬意。

  要是蚊子少一点,没有被晒黑的话,苏培就更满意了。

  胤禛在地里汗流浃背,兴致勃勃翻找着南瓜,他喜欢亲自做这些事情,不让下人帮忙。

  苏培从来没种过地,连小麦韭菜都分不清楚,胤禛是是亲力亲为,他几乎要高呼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年氏穿着薄绸常袍,袅袅娜娜站在田埂边,含情脉脉看着地里忙碌的胤禛。

  虽有丫鬟打着油纸伞举在她头顶挡着太阳,额头还是冒出密密的汗珠。

  苏培嘴里咬着草根,看着这一幅红男绿女的美丽画卷,暗戳戳想,要是汗水少一点就好了,汗一多,就显得油腻。

  戴铎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手里拿着把大蒲扇不住地扇,扯开贴着脖子的衣衫,拼命往里面扇风,抱怨道:“真是热煞人,只怕要下雨了。”

  草根吃起来淡淡的清甜,苏培舍不得吐掉,把一整根咬着吃完了,方不紧不慢地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戴铎是胤禛身边的幕僚谋士,苏培与他熟悉得很,也知道他这个人喜欢拐一道弯说废话。

  若是他来找胤禛,就会该问,爷摘了几个瓜了。                        

                            

  “你这个人,真是!”戴铎放下扇子,嫌弃地撇了苏培好几眼,最后也学着他那样蹲下,扯了把草拿在手里玩,说道:“你可知道,皇上训斥太子爷身边伺候的太监不得力,亲自指了好几个太监去太子爷身边伺候?”

  苏培第一次进宫,就遇到了太子身边的胖太监许三七,后来进宫多了,他们也经常遇到,虽然打交道少,算得上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被康熙训斥换掉的太监,下场可想而知。

  兔死狐悲,苏培不用下雨,心里就拔凉拔凉的。

  戴铎低声说道:“皇上,终究还是防备着太子。”

  苏培心若明镜似的,康熙是在直接往太子身边安插人手。

  太子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就算他不急,身边拥护他的臣子也会着急。他越急,就越容易出岔子。

  再加上周围还有八贝勒身边的人拱火,再废太子,估计就是迟早的事。

  戴铎沉吟一会,转头盯着苏培,说道:“你说,爷是不是也该有所动作?”

  苏培笑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说道:“戴爷,我就是伺候人的奴才罢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呸!”戴铎猛地跟着起身,重重摇了几下蒲扇,斜乜着他骂:“大家都是奴才,你少给我装,爷的事情,你知道的还少了,跟你商议的还少了?”

  苏培不稀得搭理他,戴铎这个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太激进了点,颇有杨修的味道。

  比如康熙换太子太监之事,苏培迟早得知道,他跑来巴巴说了,若苏培是小心眼之人,会认为他在看笑话。

  照着苏培在胤禛身边的地位,随便给他使点绊子,就够他喝一壶的。                        

                            

  苏培从来不自作聪明,胤禛的聪明才智,远在他之上。他只管听命行事,在这么大的事情上,更要谨守本分,从不乱出主意。

  南瓜藤长得茂密,花开得也多,结的南瓜却很少。

  胤禛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南瓜,他摘下来拿在手中,苏培赶紧跑上去接过来,说道:“爷,等下奴才去让厨房,切成丝,再加上些海米炒了,保管美味可口得很。”

  胤禛笑着道:“你倒会吃,行,拿下去吧。”

  戴铎看在眼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里把苏培骂了一通,这只狡猾的狐狸!

  琢磨了一会,戴铎迎了上去,苏培经过,实在看不下眼,将他一把扯住了,咬牙低声说道:“你眼瞎了?”

  真是比二贵还没眼力,没看到年氏几乎黏在了胤禛身上,他这时候跑上去,就是在棒打鸳鸯。

  戴铎偷瞄了胤禛与年氏一眼,呆了一瞬忍住了,小声嘟囔道:“这么热,年侧福晋不在屋里躲阴凉,怎么也跟了出来?”

  苏培捧着南瓜,面无表情往前走,只当没听见。

  来到天地一家春旁边的湖边,隔着老远就听到一阵咯咯的笑声,接着是咚咚咚的脚步声。

  不一会,两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在奶嬷嬷与丫鬟的紧张簇拥下跑了过来。

  稍微高一些,跑在最前面,嘴角流着条晶莹长口水的是弘历,跟在他后面,也流着一条长口水的,是比他小两个月的弘昼。

  哥俩年纪差不多大,钮祜禄氏与耿氏相处融洽,两兄弟自小就玩在了一起。

  戴铎不宜进到后宅,到了九州清晏处就告退了。苏培没有顾虑,跟着胤禛与年氏一起往天地一家春走。                        

                            

  胤禛一出现,所有人上前哗啦啦见礼,只有弘历与弘昼还在低着头,斜着身子像是头小牛犊般往前冲。

  胤禛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两人摔了,张开手把兄弟俩一起拦住,一手搂着一个,笑着训斥:“这么热的天,尽贪玩往外面跑,快回屋去玩。”

  哥俩都还不到两岁,听不懂胤禛的话,也不怕他,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弘昼小一些,干脆揪住胤禛的衣襟,垫着脚去咬他身上的绊扣。弘历见状,也跟着扑上去一起咬。

  口水糊了胤禛一身,他忙推开哥俩:“快带走,我刚从地里回来,身上脏得很,仔细吃坏肚子。”

  奶嬷嬷忙上前,将哥俩抱着带下去,钮祜禄氏与耿氏跟着福身告退。

  年氏看着兄弟俩离开的身影,神色微滞,手下意识在小腹上抚过。

  苏培将一切都瞧在了眼里,目光从年氏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身上扫过。

  他不知道年氏有没有生孩子,他只记得雍正儿子很少,年氏就算生了孩子,也应该没有养活。

  这时,苏培余光突然瞄见,弘时站在湖边的山石处,目光沉沉看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似乎察觉到苏培的打量,弘时恨恨剜了他一眼,马上一个转身匆匆离开。

  胤禛听到动静,顺眼望去,恰看到弘时溜走的背影,眉头微皱,大喝一声道:“站住!”

  弘时脚步一顿,耷拉着脑袋转身,走上来规规矩矩请了安。

  胤禛上下打量着弘时,见到他畏畏缩缩,好似很怕自己的样子,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了几分,问道:“你跑什么跑?”

  弘时心虚地瞄了苏培一眼,结结巴巴答道:“我见时辰不早了,赶着回院子用午饭,早些赶去上书房读书,若是迟了,又得被先生罚。”                        

                            

  胤禛冷哼了几声,说道:“听说你最近的功课写得马马虎虎,晚上下学回来以后,把最近的大字都交上来我检查。”

  弘时的脸色,变得比吃了苦瓜还要苦,应了声,生无可恋地离开了。

  苏培看得直想笑,弘时的字,比当年弘昀写得好多了,不过胤禛现在有空,功课查得很勤。

  弘时是府里的大阿哥,要对弟弟们做出表率,胤禛对他的要求也更严。

  本来上学就苦,幸好弘时皮实,还能扛得住。

  不过,端看弘时的眼神,苏培又暗自叹息。

  胤禛儿子虽少,该有的争斗,估计照样不会少。

  以后的储位之争,估计又得是一番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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