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送你出宫。”
南门之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席山鸣看着南门之,就仿佛隔着一层水雾,看不清楚他这个人。
席山鸣从不自视甚高。
他或许当年有几分神采飞扬,张扬肆意,但也日渐打磨出了隐忍的表皮。
至少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但看不透归看不透,席山鸣和南门之是有些默契的。
不然,那把一直被藏皇帝私库的银霜剑,是怎么到得了席山鸣的手上?
当席山鸣那一日在屋檐上发现此剑的时候,他便蓦然意识到,会有一场大变。
不管这大变,究竟是为何而来。
送剑人,历数而来,只有可能是南门之。
从那一日起,席山鸣就知道南门之有不臣之心。
他也是足够胆大,才敢与席山鸣泄露这消息。
毕竟,若是席山鸣早不复从前,将这说辞泄露给皇帝的话,那南门之必死无疑。
他们两人之间,哪怕许久不曾见面,却存在一种隐秘的默契。
南门之在说完那句话后,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袖口抽出来一柄剑,然后递给了席山鸣。到了这昏暗的烛光下,银霜剑正透着一种淡淡的寒光。
席山鸣顺手接了过来。
丝毫没有什么推辞的打算,甚至还透着几分理所应当。
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多谢。”
但谢意,到底还是有的。
等到南门之说完,做完这两件事后,就好像做完了该做之事,再上下打量了席山鸣的气色——也不知道这么昏暗的烛光下,他要怎么看清楚——然后点了点头,打算离开。
“南门之。”
席山鸣叫住了他。
“你无需这么做。”席山鸣平静地说道,“你是你,皇帝是皇帝。他的事,本也与你无关。”
他慢吞吞地将软剑束在腰上,“我可自行出去。”
“背负一个太妃的名分?”
南门之说。
席山鸣挑眉,眉宇愠怒和郁色流露于表。尽管这不是冲着南门之去的,“已是既定事实,天下人谁不知道此事?再来纠结又有何用。”
“有用。”
南门之倏地说道。
他抬头,看着席山鸣,认真而严肃,“只要有人在乎,那就有用。”
席山鸣狐疑地看向南门之,一时间觉得他不会说这种话来故意刺痛他,但另一方面,谁又能保证人不会发生变化?
世事变迁,谁人还会在乎?
“我在乎。”
南门之蓦然打断了席山鸣的思绪,沉沉地说道。
席山鸣所了解的,是过去的,残存在记忆里的南门之。那个时候的南门之,和现在的相貌只得三四分相似。
此刻的南门之变得更有棱角,更加高大,却也好像更为内敛。
他一时间,难以形容那一瞬,听到这话时的感受。
他想笑。
但又实在笑不出来。
“天牢那一夜,你到门外了?”
席山鸣蓦然说道。
他提及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那个,看起来是假的,但此时此刻,席山鸣却觉得,倒也有几分真实。
南门之总算露出了意料之外的神情,席山鸣留神到那一闪而过的阴郁和暴戾,尽管只是一瞬,但那凌然的杀意,还是被席山鸣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刘尚德在说话。”戾王的声音,仔细听起来,居然有几分艰涩,“秦明其实也在,他想去救你的时候,被我拦住了。”
席山鸣的脸色说不上好看或者不好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做得对。”
那个时候,已是死局。
不管填进去多少个人,都是没用的。
只是无济于事。
“秦明应该谢过你,不然,他没命到现在还活蹦乱跳。”说到这里的时候,席山鸣甚至还笑了笑。
南门之:“可我后悔过。”
人难免俗,总会不断思考过往。
倘若当初不如此,是否会有另外不同的局面?是韬光养晦,留待后手;还是放手一搏,不顾一切?
席山鸣轻飘飘地瞥了眼南门之,上挑的眉眼漂亮至极,透着几分嫌弃与好笑,“南门之,当年你若是跟着秦明一起出现在我面前,那我才会真的瞧不起。况且……”
他笑了笑,艳丽漂亮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嘲弄,“你以为,当初我为何会入宫?”
是先皇昏庸无道,是某种不能流露于表的欲念。
可席山鸣在战场上闯荡这么久,他想要自绝,想要避免这样的屈辱,他到底有无数种办法。
可他为何还是会活着被送入皇庭?
席山鸣仿佛回到了那一夜,刘尚德在宣布了先帝的旨意后,笑吟吟地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那个血淋淋的身躯,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官家问你,究竟是活着入宫,还是你席家女眷上下,一应充为军妓?”
席山鸣的黑骑兵是没有军妓的。
但他知道,许多的军队都有这样的女军妓,多数是落罪女眷,在军营中,往往活不过几年。
刘尚德没有等到席将军的回应。
但是,有什么清脆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刘尚德下意识往地上一看,赫然是一枚小小的刀片。也不知道席山鸣究竟是怎么藏的,经过了多次搜身和严刑拷打,甚至在这个无力抵抗,手筋脚筋俱损的虚弱时刻,他还藏着这么一枚小小的刀片。
他悚然一惊,猛地捞起自己宽大的袖口,眼神登时僵住。
就在他最为靠近席山鸣的那一侧,袖口已经无声无息裂开了一道豁口。
他没死。
那即是说明……
刘尚德看向脸色苍白,满身大汗的席山鸣。
他闭着眼,呼吸急促,眼睫毛轻轻/颤,仿若脆弱的白瓷。可便是这个浑身浴血的席山鸣,却险些在一击之间要了刘尚德的性命。
刘尚德在觉得完成了皇帝任务的同时,却也有着深沉的后怕。
一脚踏入阎王殿的危机,让他后知后觉开始脚肚子打颤。
席山鸣当时要是再清醒一点,绝对不会留给刘尚德活命的机会,也便不会有听到那一番话的可能。
刘尚德就是先帝的一条老狗,做尽了恶事。
“当时纵你们救得下我,但我席家上下数十名女眷,便活不下来。”席山鸣平静地说道,“这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
家国天下,倘若连自己家里的人都护不住,那再长远的事情也谈不上。
“主子?”
许是他们说话的动静惊扰到了在外面小睡的小柿子,殿内的两人听到了他含含糊糊朝着里头走来的脚步声。
席山鸣朝着南门之点了点头,“多谢。”
这一份谢意,就比之前显得真诚了些。
南门之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席山鸣,然后悄然地离开了长秋宫。他离开的那一瞬,小柿子就踏入殿内,“主子,您刚才是在和谁说话吗?”
席山鸣重新将银霜剑抽了出来,沉默地看了许久。
“一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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