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期而遇
破晓未至,天地间尚是一团化不开的墨色。一条并不宽敞的路上,两匹骏马接连奔驰而过,马蹄声惊醒了路旁枝头上正打盹的一只画眉。
可待它振翅扑腾了几下再睁眼去瞧,路上早已不见人影。
晨光破云而出时,雪芙才从睡梦中醒来。
贴靠的背瘦得有些硌人,手下环抱的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她便在半梦半醒间咕哝了一句:“潇潇,你爹是不是不给你饭吃?”
“一日三餐,从未短过。”身前的人应道:“只是……不好吃。”
饭菜都是熟的,但味道当真不敢恭维。
泠潇也曾尝试过自己下厨,但可能是遗传,味道与萧然所做的相差不大。
身子被颠簸得有些酸痛,雪芙伸了个懒腰,叹道:“难为你了。”又道:“我们换吧,你到后头来歇息。”
泠潇学东西一向很快,一点就通。不到半夜的功夫,便可以骑马载着雪芙稳步前行了。
雪芙刚说完话,身下的马忽然被勒停,泠潇的身子绷紧,四下望了望。
“怎么了?”
泠潇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含着些许迷惑之色,“我总觉得这一路都有人在跟着我们。”
“是吗?”雪芙忙扭头望了望。
周遭静谧无声,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她们是骑马赶路,如果真有人跟着,不该听不到马蹄声。泠潇便道:“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放轻松点。”雪芙拍了拍泠潇的肩膀,笑道:“你就是这几天弦绷得太紧了。”
言罢指了指前头,示意泠潇去看。
前方不远处,骏马在缓步而行,马背上的人正在闭目打盹,丝毫没有留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
泠潇提议道:“寻个地方歇歇脚吧。”
茶铺虽在路旁,但因为时辰尚早,过路的人并不多。长惟填饱了肚子,便去向伙计问路。待喂完马再回头,便见两个姑娘都已搁下了碗筷,正在神游太虚。
他填饱了肚子,瞌睡倒没了。想着这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赶了一夜路定是累了,便也没有催促,由着她们歇息了一会。
泠潇本就是在闭目养神,觉查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便抬眸望了过去。
长惟被抓了个现行,嘿嘿笑了两声,假装无事般挪开了视线。
“贼头贼脑的。”雪芙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瞪了长惟一眼,“不抓紧时间歇息在这鬼鬼祟祟地偷看什么呢?”
“谁……谁偷看了?”长惟被她的话闹了个大红脸,急道:“我这不是有些好奇嘛!就想确认确认……”
“好奇什么?”原本还想打会盹的雪芙瞬时来了精神,“确认什么?”
“我……”长惟不敢擅自说出萧璟辰的猜想,只得胡乱道:“我好奇泠姑娘为何对洛庄主这般在意!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不行吗?”
“我们是朋友。”
“……只是这样?”
泠潇挑了挑眉,似乎在问,不然呢?
“我还以为……”
见他说话支支吾吾的,雪芙很是看不过眼,不耐地催促道:“以为什么?”
“以为……泠姑娘是心仪于他。”
这下雪芙便不吭声了,竖起耳朵等着泠潇的回答。
书中言,心向往之称之为心仪,泠潇思虑片刻后应道:“我与他是朋友,为他尽心是应该的。就像他也会奋不顾身地从毒三娘手中护住我一样。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所说的心仪。”
雪芙一颗八卦的心便瞬时偃旗息鼓,看着长惟无力道:“如果这就是心仪的话,那潇潇应该也心仪我。”
泠潇在一旁一本正经地点头,“你也是一样的。”
长惟当即失笑,雪芙也笑着伸出手揉了揉泠潇的脸,叹道:“我的傻潇潇诶……”
泠潇将自己从她的魔爪下救出,便听见她又愤愤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洛璃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一番话赶走了困意,三人略略歇息后便继续上路了。
雪芙对萧璟辰的敬佩之心在这一路上与日俱增,觉得他大约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才会让长惟随行。否则,凭泠潇这形同虚设的方向感与她自己,只怕要寻到香川都是件难事……
眼见日头已近西斜,雪芙看着已是半睁着眼在赶路的长惟提议道:“今晚我们寻个地方歇息吧,养足了精神再赶路。不然这样下去,人没寻到,我们先倒下了。”
泠潇应声道好,长惟便也没有推辞。若是强撑着赶路,路上遇见了贼人,只怕更不好。萧璟辰叮嘱过他,此趟的首要任务是护好泠潇,所以寻人的事在他心里自然没有泠潇重要。
说话间,雪芙与泠潇又换了位置,由雪芙赶马,泠潇坐在后面歇息。
见泠潇没有睡意,雪芙便与她闲聊起来。这一问一答间,很快便将泠潇的底摸了个清,而后雪芙便仰天长叹了一声,感慨道:“你这些年过的也太无趣了!!”
哪有一个小姑娘整日不是练功就是酿酒的?她心中为泠潇不平,哼哼道:“你家里的那个没准不是亲爹。”
泠潇笑了笑,没有言语。
三人又行了一段路,在途径的镇上寻了间客栈,好好歇息了一晚养足了精神,终于在第三天的日落之前赶到了香川。
待泠潇挪开萧然布置的机关,三人这才划着船进了水域。待离船上岛,雪芙便有些咂舌。
眼前的湖心岛好似一片世外桃源,岛上梨花淡白,柳枝深青,草木葳蕤,一片清幽,只闻水声鸟语,杳无人迹。
青竹围成的篱笆前,一只大黑狗正懒洋洋地在晒太阳。似听到了什么动静,抬起眼皮朝前方望了一眼。
雪芙好奇心强,自上岸后眼睛便没闲着,左瞧瞧又看看,眼珠流转间,这条大黑狗便落入了眼帘。
她不由哇了一声,嗟叹道:“这狗可真丑!”
黑狗也没理睬她,慢吞吞地自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停在了泠潇脚下,蹭了蹭。
泠潇蹲下身,摸了摸黑狗的头。
“是你养的啊?“雪芙惊道:”你怎么养了条这么丑的狗?”
黑狗哼哼了两声,仿佛能听懂雪芙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泠潇便又安抚地摸了它几下,才应道:“六年前在山上捡的,也不知是山上的哪只畜生从村子里叼了条母狗回来。等我发现的时候,母狗已经断气了,狗肚子里就剩下它一只。可能是藏得深没发现,也可能是那畜生吃饱了,想留着下一顿。”
雪芙便没再吭声,也蹲下身摸了摸它稀松的毛发。
黑狗睨了雪芙一眼,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继续在篱笆前仰着肚皮睡了。
待三人推门进院的时候,雪芙又回头看了它一眼,嘀咕了一句:“……这性子倒是像主人。”
院子不算很大,邻水的一面是几间屋子,另一面是个花圃。花圃里头种着各式花草,如今正是春日,鲜花绽放,衬得本朴素无华的院子瞬时雅致了起来。
雪芙走近瞧了瞧,笑道:“这院子收拾得挺漂亮的,是出自你手吧?”
泠潇点了点头,“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从后山运些花草回来养。”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身影。雪芙四下望了望,奇道:“怎么不见你爹?”
花草显然才被修剪过,小黑也被喂得很饱。泠潇便道:“可能在酒窖,我去看看。”
待她独自走回来时,雪芙正拿着才拾的一朵梨花蹲在地上逗蚂蚁玩,一抬头望见泠潇的神情,便扔了花起身问:“怎么了?”
泠潇的目光有些疑惑,“屋子里没有人。”
“是不是出去了?”
“他很少出去。”泠潇摇头,“除了要去办事。”
雪芙便道:“那或许就是去办事了?”
“不会。”
见泠潇这般笃定,雪芙奇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答应了要照顾小黑。”泠潇应道:“如果他要去办事,至少几个月不能回。”
“……就因为这个?”
此时,院外忽传来两声狗吠。
方才泠潇回来的时候也没见这狗叫唤,雪芙便笑道:“你瞧,这便是说曹操曹操到,你爹这不是就……咦?”
雪芙的话音戛然而止。
竹制篱笆外,一个清瘦的女人正欲推门而入。许是未料到院内有人,一眼望过来后,她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雪芙与长惟互换了一个眼神,十分有默契地往一处挪去。
梨树下,雪芙戳了戳长惟的胳膊,悄声问:“你觉不觉得……她们很像?”
长惟连忙点头。
何止是像啊?看着立在院外的人,他简直有一种看到了二十年以后的泠潇的错觉。
可他很快便察觉到,这里外遥遥相望的两人之间,氛围有些诡异。
于是,他与雪芙又互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迷惑,但再次十分有默契地都没有出声。
良久后,音秋儿推开院门,打破了这份诡谲的宁静。
她往里走了几步,看着泠潇径直问:“墨香草取到了?”
泠潇的神情看不出太大的波动,只眼里氤氲的迷惘让雪芙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拿到了一颗假的,真的不知道在哪。”
音秋儿微微蹙眉,道:“拿来我瞧瞧。”
“已经入药了。”泠潇眼中的情绪已经散去,面无表情地应道:“洛璃中了催魂散,毒三娘说只能以墨香草来解,我便将从陆渊那里取来的墨香草给大夫入了药,但大夫说我拿到的墨香草是假的。”
不待音秋儿出声,泠潇又问:“你可能去湖洲救他?”
音秋儿的神色有些幽微的奇怪。
“你为了洛璃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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