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久别重逢
“潇潇，你当真要在那湖心岛上过一辈子吗？”
雪芙秀气的眉拧成一团，难怪先前泠潇会说‘待她离开湖州，往后一生她们都不会再见’。那湖心岛美则美矣，但这样孤零零地住在岛上，与世隔绝，和那些庵堂修行的姑子又有什么分别？
不对，那些姑子好歹还有人可以说说话，还有香客可以见一见。
这么一算，还比不得呢。
泠潇尚是花一般的年纪，作为她的朋友，雪芙自然不愿见她将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荒废在这里。
见泠潇不出声，雪芙偏过头去，又喊了一声：“潇潇？”
一道残阳铺在水面，霞光倒映，微风拂过，波光粼粼。水畔大片的芦苇随风缓缓摇曳，雪白的苇絮离枝而去，飘洒向茫茫天地间。
“不在这，又能去哪？”泠潇的目光追随这些苇絮而去，喃喃道：“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她这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彻底逼急了雪芙，雪芙急道：“外面有山川美景，有奇闻趣事，有山珍海味，还有我啊！”
话音方落下，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补了一声：“还有那个走了狗屎运的洛璃。”
脚下，一只晚归的蚂蚱被泠潇拦住了去路，未待她抬脚相让，蚂蚱已径直越过她往前去了。
泠潇想，它与洛璃一样，都目标明确。不像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雪芙，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雪芙扬着手中随手折来的狗尾巴草，朗声道：“我想游历山河，行侠仗义！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侠女！”
抱着小黑跟在后头的长惟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被雪芙一个白眼扫过去，立马闭了嘴。
“不如你与我结伴？我们携手走遍这万里河山！”雪芙兴冲冲地看着泠潇提议道：“以你的绝世武功，我的冰雪聪明，我们强强联手，定能做一双仗剑天涯的女侠！恣意潇洒、无拘无束，岂不快哉！”
远处传来一阵鸡鸣狗吠的声响，似乎在与她慷慨激昂的言语遥相呼应。
泠潇也被她言语间的激昂所感染，对她描述的景象生出了些许向往。
见泠潇久不出声，雪芙便撅了嘴嘟囔道：“你不愿意？”
泠潇忙摇了摇头，认真道：“待忙完眼前的事，我会好好想一想。”
她得先带着人回湖州去，然后还要去万毒谷取墨香草，尚无暇他顾。
虽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但她的态度还是令雪芙颇为满意。泠潇的性子雪芙算是摸清楚了，便也知道在与她的相处中需遵循一点——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
又行了一段路，雪芙这才想起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一回头见他已落后一大截，便提气喊道：“你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的，天黑都赶不到……”
“……”长惟垂目看了看怀中正怡然安睡的黑狗，有些欲哭无泪。
你两手空空，自然走得快，我这里可揣着一座泰山啊……
“那家人真能好好照顾小黑吗？”雪芙已转过头替这狗担忧起来。这狗又丑又懒，怎么瞧都不像是讨人喜欢的样子。
“她说那家人承过她的恩惠，如今只是这样的小事，想必不会不尽心。”泠潇为它辩护了一句：“小黑很好养的，也不吵。”
是不吵，只怕贼人将屋子翻了个遍，它还在那睡觉呢。
邻水的院子再次变得悄然，音秋儿望着泠潇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挪步。一道修长的身影自后院现身，逐渐向她靠近，而她却毫无察觉。
那个人影盯着她看了良久，忽长手一揽，将她拥入了怀里。
音秋儿一惊，下意识便想将防身的银针刺出，可指尖刚碰到针尾忽又缩了回去。虽然分别已有十年，但身后之人的气息早已刻入她的骨血。
繁杂的情感纷涌上心头，她静默了一瞬，才道：“……是你。”
那人的声音有些暗哑，含着被压抑的情绪，“是我。”
“放开。”
手上的力道不减反赠，像要将她嵌入血肉里，音秋儿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说，放开。”
禁锢着她的一双手终于稍稍松开了少许，音秋儿趁机挣脱开，而后转了身漠然地看着他。
“你怎么出来了？”
黑衣男子没有应话，只朝着她走近一步。可音秋儿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他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动，只皱了眉，道：“你的脸色很不好。”
音秋儿再一次加重了语气：“我问你怎么出来了。”
那个男人似乎已经习惯对她妥协，面上带了些无奈，柔声道：“我求了他们，让我为你寻药。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以两位前辈的性子，倒不像是会被轻易说动的人。音秋儿心中有些生疑，便听见他问：“那位泠姑娘，是谁？”
音秋儿霎时便变了脸，望向他的样子就好像一只受惊的猫。眼里满是惊慌恐惧，却努力对他挥舞着自己的爪牙。
“你不许伤她一丝一毫。”见他没有反应，她又厉声道：“否则，我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她总是知道他的软肋在哪，然后精准地捅上去。
“好。”黑衣男子点头道：“那你告诉我她是谁？为何会弈剑门的绝学？”
“与你无关！”
接连的情绪起伏终于击溃了她伪装的太平，她俯下身，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黑衣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慌乱，奔过去想替她顺气，却被她一把用力推开。他也没敢再伸手，只低声央求道：“你别动气，我不问了。”
话音方落，他忽然一个挪步，人已到了音秋儿身后。长指轻轻一点，充盈的真气便顺着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输入了她体内。
待音秋儿的咳嗽声止住，他才凑至她耳畔，轻声道：“药材我已快找齐了，待万毒谷的那一味长好，你便可以动手配药了。”
音秋儿猛然扭头，“……墨香草在你手里？”
见他并未否认，音秋儿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只道了一句：“你走吧，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那人叹了一声，哄道：“不要赌气，还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你不会是想随着她去湖州吧？”他似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阴沉，“拖着这副病体？”
“是。”音秋儿语声平淡：“去还你欠下的债。”
黑衣男人沉默了须臾，再次妥协：“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音秋儿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应言：“但我应允你，待他好转，我可以随你去。”
黑衣男人似乎在思忖什么，过了一瞬才点了点头：“我给你十天时间，以你的能力，足够了。十日后，我去接你。”见音秋儿不应声，他的声音又软了下来，“你的病不能再拖了，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就算是我求你，好不好？”
男人的神情是那样的卑微，可音秋儿却似十分痛苦，咬着牙点了点头。
待泠潇他们回来，原本冷清的院子正炊烟袅袅，有饭菜香自厨房里飘出。
听见他们的动静，音秋儿从厨房内走出，淡淡道：“饭做好了，你们去吃吧。”
雪芙偷偷打量了一眼泠潇的神色，询问道：“您不吃吗？”
“我吃过了。你们吃完后歇息一晚，明早出发。”音秋儿应完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待他们吃完饭收拾好屋子，夜色已经降临。趁着雪芙去洗漱的时间，泠潇独自走出了屋子。
院子后方是一座小山，山脚处的一颗槐树生得郁郁葱葱，泠潇走近，一跃上了枝头。
以前在这里的每一个夜晚，她几乎都会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
哪怕下着雨，飘着雪，她也会裹上蓑衣，在这里或站或坐上一阵。长久下来，这便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好像不来这里坐一坐，那一日便不算完整。
夜色总会如期而至，笼罩住这座寂静的小岛。她便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颗槐树上，一个人看月晴月缺、听风疏风骤，等四季更迭。
一个人若自有记忆开始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那她并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所以那时候的她，也不觉得寂寞或孤独。
可今夜，当她再次坐在这里，仰头望着天边的一钩残月时，忽然猝不及防地想起了月夜下的那个少年。
那一瞬，一种陌生的孤寂感蓦然而生，从她的心底向四周蔓延，让她觉得，眼前熟悉的景致与耳畔的沙沙声响都变得可怖起来。
她猛地从枝桠上站起。
院子里有人正在四下张望，找寻着什么。
她跳下树走过去，低声道：“我在这。”
雪芙打量了她一眼，正欲出言询问，便见她望着自己微微笑道：“多谢你，雪芙。”
“谢我什么？”雪芙摸不着头脑。
“我已经想通了。”泠潇笑道：“待办完手上的事，我便与你结伴而行，游山玩水。”
有些事，既然他们千方百计地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也不想知道了。
“说好了？”雪芙伸出手。
待泠潇与她击掌为盟后，她忽然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行侠仗义，仗剑天涯。”
泠潇点头，含笑望着她。
被一个美人这样看着，雪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一个没忍住便将泠潇圈在了怀里。刚傻笑了两声，她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不如我们义结金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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