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天儿一天比一天热,蜘蛛网罩着的灯下,蚊虫乱飞。
赵坚荣还未收工,三个女人和一个半大小子围着圆桌吃饭。
桌上一盘油炸炒酸菜,一盘炒土豆,一盘煎花生米。
花生米香,赵成荣别的菜都看不见,光捡着花生米吃,很快一盘就快干光了。
夏玉香面色发沉,她厌烦这小子,能吃,还光拣着自己喜欢的吃,十足影响她的胃口。
她分家的心思又起,她男人是老大,没爹没娘,连个帮衬的人也没有,幸而公爹留下了这三层楼房,房子要真被石兰拿去贷款,败光了,那她可什么盼头都没有了,索性分了家,自己过清净日子,也用不着看这小叔子的晦气。
“成荣刷碗,那么大了,不要光吃不干。”
赵成荣抬起眼看她一眼,又看自己的妈,“妈,我还得去上晚自习。”
娄秀园一惯打太极,“我来刷,周日得空了你再刷。”
夏玉香:“妈,今天我在集市,又被人打听大兰的事儿,石家的人在外头是怎么编排我们的,那些话多难听,就跟我们霸着他们石家的房子似的,我不愿意被人戳了脊梁骨,大兰既然想要一间房,咱们给她,趁着这个时候,把家分了算了。”
娄秀园嘴角一敛,“分家?你和坚荣商量好了?”
“这不是跟你商量么。”
“我一个老太婆,你们愿意怎么来就怎么来。”
按理,小儿子还在读书,分家太早了,只是大兰闹这一出,动静可大,石家人都出来了,夏玉香自然有了分家的由头,娄秀园也没有办法。
“把一楼你睡的那间房给她,你跟成荣在二楼,我们还在三楼。”
赵菊荣眼皮子一翻,“我睡哪儿?”
她知道分家必定没有她的份,只是她还未出嫁,就已经被夏玉香除名,连个睡觉的地儿也没有被安排,心底自然不忿。
夏玉香懒得搭理她,“你想睡哪儿睡哪儿。”
娄秀园听出了夏玉香话里的意思,分家了,她和小儿子赵成荣是一家,等以后她老了,自然归小儿子管,这两口子可撇干净了。
“我啥样都行,只是大兰昨晚才说,要拿房契去贷款,得问问她的意思。”
“我没见那个姑娘上银行贷款的,贷款贷款,她还得起么?”
赵成荣:“大姐说,银行答应贷款给她,四万五呢!”
几人皆是一惊。
娄秀园:“你姐和你说的?”
“嗯,我放学的时候碰上她,她才从银行出来,说能贷四万五,她高兴坏了,还给我买了无米粿吃。”
夏玉香顾不上谈分家的事儿,撂下碗筷上街寻赵坚荣去了。
这天,时阑照旧睡到自然醒,娄秀园和赵家人已经接受了她撂担子造反的事实,该出工的出工,该出摊的出摊,再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才吃了中午饭,周雪同过来了。
她发量多,胸前两条粗大的麻花辫,一件灰色横纹上衣,下身一条暗棕色裤子,脚上一双塑料凉鞋。
时阑扯扯那条裤子,一言难尽的眼神,“这什么裤子,屎黄屎黄的,昨天上班那身比这都好看。”
她实在想不明白,周雪同长得挺秀气的,是越看越好看的长相,为什么偏偏喜欢往丑里打扮。
“不好看?”
“不好看,换一条裙子。”
奈何石兰的裙子也很少,实在没有入眼的,时阑只好给周雪同选了一条灰色半身裙,换掉那条裤子,又给她修了眉,上了一层珍珠粉,让她看起来肤色白嫩一些。
午后快两点,两人到了那棵大榕树下,这个点,是酒楼最清闲的时候,孟余享说过,顾卫东晚上睡不好,上午起不来,一般都是过了就餐高峰,他才会过酒楼吃饭,晚上饿了会叫伙计送一顿宵夜到屋里。
时阑又跟周雪同确认了一遍,那个治疗失眠的方子记住了没。
“记是记住了,我担心不顶用,你这方子从哪儿来的,真能治好么?”
时阑言之凿凿:“能不能治好不是关键,这个治不好还有别的法子,只要你能接近顾卫东,让他对你产生好感,一来二去不就成了嘛。”
周雪同眉头拧巴着,“怎么跟做间谍似的,犯得着吗?”
“犯得着,你信我,这个顾卫东不是一般人,你跟他成了,不要说南州,北城他都给你买下来,你想想,有个那么厉害的女婿,你爸妈不要说养一个鹏鹏,养十个鹏鹏都不用发愁。”
“你怎么知道他那么厉害。”
时阑眼神飘忽了下,避重就轻回:“集市上算命的跟我说,顾卫东的八字大富大贵,你这么跟他说,卫东哥,我表舅爷就是这么治好的,中药配合手法,我劲儿小,学的不到位,要不,哪天得空了,我带你去镇子老中医那儿学。”
到时候选远点的镇子,晚上回不来,孤男寡女在外地住一宿,多找点事儿折腾顾卫东,一趟回来,俩人就算共患难了,感情到了,一切水到渠成。
周雪同倒不怂,她就是不太相信石兰的话,但都到御兴酒楼了,进去看看那位“大富大贵”的顾老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她们运气不赖,没一会儿,顾卫东果然提着懒散步子从后院出来了,他穿了一件土黄色上衣,上头印着“五讲四美先进分子”几个字,头发浓密,大概有一段时间没修,远远看着有些邋遢。
时阑心情大好,扯扯周雪同的衣尾,“就是他,长得不错吧!”
周雪同只看到一个高大背影,迟疑了一下,“挺高的,就是那头发,像一坨牛粪盘在头上。”
“……头发可以剪,脸长得好就行,等他坐下来吃饭我们再进去。”
周雪同这张嘴可真会形容,再看第二眼,她都忍不住想笑。
估摸着差不多,她拉着周雪同的手,往酒楼大厅里去。
顾卫东背对着她们,正低头吃饭,手边摆着一瓶开了瓶盖的汽水。
大望守着收银台,看见两人进来,忙站起来招呼:“大兰,送货过来了?”
时阑未语先笑,“今天不送货,上次吃的碗粿很香,今天路过,带我姐妹过来吃一碗。”
大望笑,“你也太小气了,带人上酒楼吃一碗碗粿,单吃碗粿,我们可不上。”
时阑偏个脑袋,假意才发现了顾卫东,话里带笑,“小舅舅,我们又见面了,小舅舅这么勤勉,这个点才吃饭?”
顾卫东提起眼尾,朝她们看过去,看见是她,喉管不过应了一个“嗯”,面色毫无波澜。
两人已经走到桌前,桌上摆放着一份冒着热气的脆皮羊腩煲,一碟黑豆炒芥菜,一蛊粉葛响螺汤。
“哇!”伴随略显浮夸的惊叹声,她拉开了椅子,“好香啊!小舅舅,这是牛肉吗?”
顾卫东耷拉下眼皮,“羊肉。”
她仍旧咧着嘴,“我可以尝一块吗?好久没吃羊肉了。”
那东西根本就不是羊肉,是带皮的大块羊腩过两遍油,把皮炸成金色,再切块,小火煲出来的脆皮羊腩。
眼下在酒楼,顾卫东是老板,总没有撵顾客的道理,一块羊腩总能吃进嘴里。
她今天非得从他碗里夺食才罢休。
厚脸皮的行径,一旁周雪同有些不自在了,“大兰,不是说了给我买碗粿么。”
顾卫东拿筷子的手一顿,这才抬头,正经看着她,“你是大兰?”
时阑一滞,“对,我是大兰。”
大兰子存在感竟然这么差,顾卫东这个时候还不认识她么?
顾卫东拿筷子敲一下砂锅,“吃吧。”
时阑拉着周雪同坐下,“那我不客气了。”
她是不能客气,大兰子不能做一笔带过的无名氏,她要在顾卫东的商业版图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雪同,这是御兴酒楼的老板,你叫他卫东哥。”
周雪同:“卫东哥。”
“小舅舅,这是我发小周雪同,你这几天不是睡不好么,她表舅爷以前比你还严重,几年都没睡好觉,现在治好了呢。”
顾卫东眼尾一撩,“是吗?”
周雪同笑,“对,什么法子都试过了,都没有效果,后来找了一个老中医,吃了一段时间的温胆汤,这才好了。”
顾卫东淡道:“温胆汤我喝过了。”
周雪同微微一滞,“是什么方子?”
“黄芪加柴胡,随症加减玉屏风。”
时阑:……
这下她相信顾卫东是真的失眠了,温胆汤也治不好,看来是顽症。
好在周雪同灵醒,很快就换了语气,“温胆汤以疏肝解郁,安神定志为主,还得配合推心经,有一套步骤的,你可以试试。”
顾卫东:“没有用。”
周雪同:“……”
时阑适时出声:“好热啊,大望,给我们拿两瓶汽水!”
大望应下,去墙角给她们拿汽水,连同开瓶器一起送了过去,然后放下就走。
他这个服务意思,差到让时阑吃惊,正常的步骤不该先询问顾客需要不要现在喝,然后帮顾客开好瓶吗?
她到底没出声,这个时候不开也好,正好有机会让顾卫东给周雪同开瓶。
谁料,周雪同已经上手,在她一言难尽的眼神中,拿起开瓶器,干净利落开了两瓶汽水。
这个年代的服务员都是食客们给惯出来的?
时阑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红润亮泽的脆皮羊腩,沾了一点沙姜豉油酱料,送进嘴里嚼巴两下,羊腩肥瘦分明恰到好处,一口下去,脆皮焦香,软糯爽弹带嚼劲,没有一点膻味。
这得是新鲜宰杀的山羊,才能这么纯正鲜美。
这个时候的饮食粗野,却也过瘾。
她啧啧称叹,“很好吃,如果搭配腐乳酱,那就更好了。”
顾卫东看着她,“你在哪里吃过腐乳酱?”
时阑信口胡诌:“就在我伯父家吃过一回,那时候山里的阿叔逮到一只野山羊,拿到集市上卖,我伯母自己做的腐乳,配着吃真的很香。”
顾卫东似乎信了,似是而非点一下头。
“小舅舅,可以让酒楼多调制几种酱汁,南州那么多外地人,有些地方喜欢咸口,有些喜欢甜口。”
她微微噘嘴,“我不跟你说这些了,你这会儿不能发愁,会睡不好的。”
顾卫东抹一下嘴,定晴在她脸上,“听你嫂子说,你瘫在床上,连饭也吃不了?”
时阑脸颊霎时一僵。
“什么时候治好的?”
她唇角机械一个拉扯,“也没有那么严重。”
顾卫东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扭脸看向收银台,“我去剃个头发。”
“好咧!”大望屁颠屁颠把他送出大门。
周雪同撇下嘴,“这人怎么那么讨人厌,大热天吃羊肉煲,还那么虚,还失眠!”
时阑十二分认同,咬牙切齿说:“还治不好!”
她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偷他的芦荟!”
周雪同:“……”
两人往后院去,蹲在三角楼梯下,看那肥美的芦荟叶子。
周雪同:“夏玉香为什么说你瘫在床上啊?”
时阑哼一嗓子,“你不知道么,她现在改名了,改叫夏扯丹。”
“夏……”
“瞎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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