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正午的日头，白晃晃的，收破烂的摇着拨浪鼓，一边摇，一边推着破自行车往家的方向走。
顾卫东步子迈得大，时阑紧赶慢赶，才追上了他。
离得近了，她看见顾卫东胡子拉碴，三七分头帘长长了，没有经过修整，胡乱耷拉在眼尾，看着实在有碍观瞻。
她喘着气儿，“小舅舅，你上哪儿去？”
顾卫东目视前方，没有什么情绪，“回家。”
“回家？你家住这里吗？”
“嗯。”
“是哪一家啊？”
顾卫东顿下步子，这才正经瞅着她，“怎么，你要跟我回家？”
时阑定了下，脸上对上嬉笑，“我当然想，不知道你欢不欢迎，上回在御兴酒楼吃了一回你们的员工饭，我念念不忘，就想尝尝你家家常菜。”
她寻思，大白日的，跟他回家吃一顿中午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正好她手里有一包枣泥糕，现成的礼品，不算吃白食，她有信心，只要一顿饭，她和顾卫东的关系必定能破冰。
大概没料到她脸皮这样厚，顾卫东往后张望一眼，又定晴在她脸上，“你在街上逮人讨饭吃？”
时阑略微睁大了眼，“当然不是啊，刚才那个人倒是欢迎我，我还不去呢。”
这眼神，还有这个话，好似她是乞丐似的。
顾卫东嘴角往下一撇，“我不欢迎。”
一点笑坚强挂在时阑唇边，“看你说的，我吃的又不多，吃你们吃剩的也行。”
她想起来了，这根本就不是顾卫东的家，而是孟余享的家，前几天孟余享他爹还曾经上大兰家求亲。
顾卫东鼻腔一嗤，“家里有狗，剩不下饭。”
他迈着大步子，推开一扇绛红色双开铁门，脚尖往后一勾，两扇铁门相撞，“啪”一声，声儿不小。
这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时阑被关门声吓了一小跳。
她站在日头下，胸口噌噌升腾起火气，气大兰子胆儿太小，又气顾卫东太不近人情。
幸而她不打算跟孟余享结婚，要是真和孟余享结婚，必定好好治治这个小舅，就算有多余的饭，喂狗也不给他吃！
罢了，先去办要紧的事，拆掉他和易美清这一桩婚再说。
南州夏天热，酒水不易存放，故而南州人喜欢在秋冬办喜事，按照推算，顾卫东和易美清极有可能是今年秋冬结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但为了时家，这一桩婚她拆定了。
反正顾卫东和易美清迟早会离婚，还不如不结，只要两人不结婚，顾凛那个渣滓就不会出生。
石兰住大伯家那几年，几乎天天和周雪同混在一起，周雪同比石兰大半岁，现在在纺织厂上班，厂里不少年轻女工，纺织厂待遇好，厂里女工在婚恋市场挺吃香，或许能找个给顾卫东做对象。
刚到院外，就听见小孩的哭闹声。
“你骗人，明明说好给我带粘花饼干的！”
“不是我不想买，那个卖粘花饼干的爷爷死了。”
“那还有另外一家呢！”
“另外一家去帮忙，没开门，过两天小姨再给你买。”
时阑走进院里，看见地上坐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坐地上蹬着腿哭鬼狼嚎。
这是周雪同的外甥鹏鹏，他妈去年病死了，他爸另娶了一个，周父周母心疼外孙，一直把他养在家里。
时阑有些头疼，这种小屁孩哭闹起来完全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往地上滚，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小孩，特别是小男孩。
周雪同刚下班，看见她，连忙迎了过去。
“我还说晚上去看看你呢，精神头可回来了？”
时阑把萝卜酥递给她，“嗯，这是给鹏鹏买的，你先把他弄起来吧。”
周雪同接过萝卜酥，嗔道：“你买这些做什么，我自己会做，浪费钱。”
鹏鹏看到萝卜酥，才止住了眼泪，提着点心吭哧吭哧找外婆去了。
“卖粘花饼干的真死了？”
“没死，我唬他的，今天要风车糖，明天要粘花饼干，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他造。”
“那你也不能把人家说死啊。”
周雪同笑，“那怎么办，前几天我说那爷爷病了，没出摊，今天编不出其它瞎话来唬他，话到嘴边就死了。”
时阑忍不住跟着笑，别说，比起那傻不愣登的石兰，这个周雪同挺对她的胃口。
这不是现成的大姑娘么，高中毕业，工作也好，长得眉清目秀的，人还利索，只是，在石兰的记忆里，周雪同好像才跟木材厂的一个男青年相过亲。
“你上回相的那个对象，有戏吗？”
周雪同一个哼气声，“没戏，才见一回就拐着弯问我，我家里小外甥以后给谁养，我说我养，他脸色就不好看了。”
“还没怎么着呢就给你脸色，这种男人不要也罢。”她拉着周雪同坐下，话锋一转，“过两天等你休息了，跟我去一趟御兴酒楼吧。”
“去御兴酒楼做什么？”
“御兴酒楼老板睡不好觉，咱们去给他治治。”
周雪同莫名其妙，“他睡好不好的，关咱们什么事，再说了，你懂医术么？”
时阑贴近她，把顾卫东从里到外吹嘘了一番。
“他以后肯定是南州最有钱的男人，嫁给他就是少奶奶命，等着享福就行，这样的男人不能便宜了别人，我有好法子，你只管去，别管能不能治好，给他留下好印象就行。”
周雪同拧起眉头来，瞅着她，“大兰，你什么时候长的这花花肠子？”
可不是奇了，大兰个憨女仔，竟然教她去勾搭顾卫东。
时阑嘴一噘，“没点花花肠子，你愿意找木材厂那男的？”
周雪同顿了片刻，“不愿意，我妈想让我找个男人入赘，我爸说有本事的男人不会入赘，我嫁出去就行，他把鹏鹏养大，以后给我家传宗接代，你说的这个顾卫东，不管有没有钱，没有爹妈倒是挺好，以后多挣钱，往娘家跑勤一些，至少没有婆子公爹管。”
时阑：“……有公婆就不能往娘家跑了？”
周雪同这个角度很是新奇，她从来没想过没有爹娘也是考量因素之一。
“不是个个都像六强叔那么好，你嫁给孟余享，才是福气。”
时阑别开脸，“我不嫁。”
“害什么臊，我都听你妈说了。”
“……”
她是不可能嫁给孟余享那小奶狗的，只是现在和赵家的破烂官司未了断，她暂时不打算和周雪同说这些。
隔着两条街的孟家。
桌上摆着一盘小虾豆腐，一盘烧土豆，还有一碟烧得有些焦的豆角炒肉。
三个男人围坐在桌前，孟六强孟余享父子俩早就端起碗，大快朵颐，只有顾卫东瞅着那些菜，就是不下筷子。
顾翠英又端了一碟蚝烙上来，看见他这般模样，问：“怎么不吃，你是才上门的新媳妇，还等着人叫你？”
“等你一起吃。”顾卫东这才下筷子夹了两只小河虾，送到嘴里，嚼巴两下。
顾翠英哼哼道：“等我，以前也不见你等过我。”
她嘴里喋喋不休，“集市都传遍了，说大兰身子坏了，不愿意出门，赖着赵家，其实是打她家房子的主意咧！”
孟六强：“大兰不是那样的人，我看是她那嫂子乱嚼舌头。”
顾翠英筷子点着他，“就是你坏的事，她身子坏就坏了，要赔多少钱咱认，娶回来躺床上，你是伺候还是不伺候！”
“伺候，我轰的能咋办。”
“你伺候不能拉上我儿子，你造了孽，叫儿子娶一个身子坏的？”
孟余享开口劝道：“妈，大兰好着呢，她送干货到酒楼，我才见了她，一点毛病也没有，你别听外头的人乱说。”
顾翠英到底觉得儿子委屈了，火气未消，扭头便问：“卫东，你说一句，轰坏了咱赔钱还不行，非得娶进家里来？”
顾卫东闻言，撩起眼皮子，神色淡漠，“犯不着，给够钱就行。”
“我就说，你姐夫要是有你一半精，这辈子我就不愁了，大兰也不是不好，就她那娘家，没一个亲的，以后连个帮衬的舅哥也没有，余享好歹也高中毕业，差在哪儿了，你让美清给他在总政歌舞团找一个唱歌跳舞的多好……”
顾卫东不言不语，只拿着筷子拨碗里的米粒。
孟余享：“大兰挺好，她身子也没毛病。”
孟六强：“你们看不懂，他愿意娶，不是轰不轰的事。”
顾卫东拨碗里的饭，嘴角一扯，“想娶就娶。”
他这个墙头草的态度，让顾翠英觉得有些不痛快，“你怎么跟个瘟鸡似的，数着米粒吃饭，是谁招惹你了？”
顾卫东索性放下筷子，“你做的菜太咸，我没胃口。”
“……爱吃不吃，开个酒楼嘴巴越来越刁，我伺候不了你！”
孟余享：“妈，不赖你，小舅最近睡不好，整宿整宿的，他在酒楼也不吃。”
顾翠英拧眉，“见鬼了，一沾枕头就睡的人，什么时候添了这毛病？”
顾卫东挠挠额角，幽幽吁一口气，“可不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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