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烟雨江南景，清素苏帮菜

　　苏州的小巷最是有意思，身处其间会有一种寻宝的惊喜感。

　　在绿杨青柳间穿梭，在大同小异的巷口深处，不经意就会发现许多隐藏着的名人旧居、私人宅院，雅致幽静。

　　石碑上刻着的简介，讲述的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让叶朝与韩人瑜不由自主的怀着崇敬踏上台阶，到前瞻仰一番。

　　灰色的调子不同于王门侯府前的绛紫朱红，它只会让你感到更加的亲切，就像是雨巷中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一身浅浅的紫色，轻抚抹去你肩上的种种压力。

　　这柔肠百折、千回百转的江南小巷，是一片无限温存的市井生活，这市井生活是琐碎、温和、细腻的水粉，背景是一座咿咿呀呀的古戏台，台下人头攒动，充满着世俗的欢乐。

　　江南的声色，也是一幅最古朴的水墨画，毛笔上细密的笔触，尽是诉说着柴米油盐、吃饭穿衣。

　　漫步在蜿蜒起伏小巷里，走走停停，一眼望不到头。转角的惊喜，使得韩人瑜与叶朝始终保持着惊喜新奇的情绪，大手拉着小手，小手牵着大手，勾着他们一直向着蜿蜒处探寻。

　　有时，即便他们可以望见前方，又不由自主被身旁一处缠绵的流水、一扇敞开雕花的木窗、一面斑驳的白墙所深深吸引，忘记行走，忘记前路。

　　可是，正是由于姑苏小巷的迂回曲折，有着不可知的前路，以及众多的始料未及和柳暗花明，所以才有期待，才有意思。

　　几个小时的游览，使得惊喜慢慢被饥饿所驱逐，不吃饱，怎么发现美，欣赏美？

　　从小巷里出来，便直奔观前街而来，旁边的街道口的指示牌上，标示着“太监弄”三个带着拼音的蓝色字体。

　　这个有些奇怪的名字，是因为明代苏州制造局的太监们时常聚居于此而得。

　　所谓人不可貌相，别看人家名字不怎么样，却也是苏州最有名的美食街之一，有着“吃煞太监弄”之称。

　　这条不长的街道里，可是藏龙卧虎，苏州最有名的菜馆鳞次栉比，松鹤楼、得月楼等著名菜馆均聚此一弄。

　　韩人瑜偷偷瞥一眼叶朝总是看的手机，便签里写满了各式小吃的名字。害，他应该费了不少时间做功课吧，走路低头的样子，着实有些不好看。不过，看在这么用心准备的份上，就勉强不给差评吧。

　　韩人瑜被叶朝牵着一只手在人流中穿梭，韩人瑜发现叶朝总是在街道边人少的地方行进，在一些比较拥挤的地方时，会停下，拉着自己避让到旁边。

　　依旧是顺着如织的人流向前，只是那只有点白皙的手抓紧了一些。

　　韩人瑜没有被留有胡思乱想的余地，只是被带着不断地往前走，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进了酒楼——新聚丰。

　　来苏州一定要尝尝本地的苏帮菜，最主要的几道菜无非就是松鼠鳜鱼、响油糊鳝、樱桃肉、蟹粉蹄筋、红/白什盘、清炒虾仁、雪菜笋块、母油船鸭、八宝鸭、莼鲈之思、鲃肺汤、腌笃鲜、三/五/七件子、黄焖鳗鱼、苏式肠肺汤、蜜制火方、塘鳢鱼蒸蛋、芙蓉莼菜之类。

　　看着叶朝轻车熟路的模样，应该算得上一个小饕了吧。

　　两个人吃，也就是要了，樱桃肉，莼鲈之思，再加上两个小炒。点完菜后，叶朝问韩人瑜说：“你要喝什么饮料吗？”

　　韩人瑜说：“不用了，我发现跟你在一起净吃好吃的，还是要留些肚子。”

　　服务员离开后。

　　韩人瑜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啊，要吃胖了怎么办。”说着还暗地里捏了一把肚子上的肉肉，情况不容乐观啊。

　　斜瞥见她暗地里的小动作，叶朝觉得有些好笑，安慰说道：“别怕啊，我陪你一起减肥。”

　　韩人瑜打量了一下叶朝，带着些怨气的说道：“你每次吃的比我还多，怎么还是这么瘦，一点也不胖。”

　　“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瘦了啊，因为，我早就把我的心交给你了。”

　　突如其来的油腻情话惹得韩人瑜有些慌乱，有理有据的否认道：“正常人的心脏怎么可能这么重，净是瞎说。”

　　韩人瑜微低着头，不敢看叶朝的眼睛，也不知将目光放在何处，而叶朝却偏生盯着她好看的侧脸，说道：“因为，它顺带着把我的魂儿也带走了啊，这不就重了。”说完，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第一次的情话就这样以韩人瑜的羞涩败退缩而快速结束，也不知以后被叶朝故意提起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翻篇过后，叶朝又在为韩人瑜呼唤肉肉而做准备，带着些诱惑的说道：“你知道苏州有哪些有名的酒楼吗？”

　　韩人瑜嗯了一声，没有理会。

　　叶朝详细的介绍道：“苏帮菜馆中松鹤楼、得月楼也是名声在外，不过作为知名度的代价，性价比相对来说就没那么高了。”

　　“苏州其他比较著名的苏帮菜馆还有诸如十全街的老苏州茶酒楼、狮子林附近的吴门人家、十全街的五卅酒家、珍珠弄的珍珠饭店、凤凰街的协和菜馆、凤凰街的明楼、穹灵路的石家饭店、牛角浜的大鸿运、东园门口的涵碧楼、三香路的北门饭店、十梓街的聆香酒楼、凤凰街的阿成饭店、西园路的小园楼、人民路的陆记饭店、劳动路的开端菜馆，同在太监弄的王四酒家。”

　　“以及很容易错过的，虎丘路上的交通技校餐厅。”

　　叶朝对于韩人瑜脸上淡漠的表情视若无睹，进一步诱惑道：“这些餐馆各有优劣，每家所擅长的都有不同，例如，老苏州茶酒楼的蜜制火方、红烧河豚、黄焖河鳗都挺不错，不过确实也没有哪道菜可以算是顶尖。”

　　“吴门人家近几年退步不小，但是莼鲈之思依旧必点，千万记得要服务员少加胡椒粉，他们家的白什盘也挺不错，八宝鸭现在可以随点随吃了，但是品质确实比起只能预约的时候下降了一个档次。”

　　“五卅酒家的面拖蟹、荠菜虾仁豆腐羹都值得一点，总体来说算是比较适合家常吃法。”

　　“新聚丰的五件子、樱桃肉都是实打实的硬菜，尤其五件子，一道菜够喂一桌人。”

　　“珍珠饭店基本上每次去都等着翻台子，蚌肉金花菜、大肠煲和塘鳢鱼是我每次去逢到时令就必点的。”

　　“协和菜馆的腌笃鲜、响油鳝糊、蜜汁酱方、蟹粉狮子头、三虾豆腐都很美味，但是腌笃鲜一定一定清明前后最好吃。”

　　“明楼严格来说其实也不能算是苏帮菜馆，毕竟鲍翅参肚什么的不少，不过他们家的蟹粉蹄筋和烧汁甲鱼都不错，就是贵了点。”

　　“石家饭店的鲃肺汤是一定不能错过的，还有红烧杂鱼也是很具太湖特色的菜。”

　　“大鸿运近年也大不如前，但是清炒蹄筋和樱桃肉还算维持了水准。”

　　“涵碧楼据说是被大鸿运吃下来了，樱桃肉维持了水准，三白羹和鳝筒也都在线，一道三件子依然保持了鲜美，最后他们家的生煎不是很懂为什么那么多人推荐，反正我觉得一般。”

　　“北门饭店的肠肺汤是必点必点必点的，鸡汁萝卜也十分不错，红烧羊肉也保持着不错的水准，但是大菜硬菜相对平庸。”

　　“聆香酒楼的其他菜可以无视，蚌肉豆腐和油渣白菜这两道看似不起眼的菜却很不错。”

　　“阿成也是家常菜闻名，红烧肉和酱油虾都是性价比不错的菜；小园楼分店不少，我觉得西园路那家最好吃，红烧鮰鱼必点，大肠煲也很不错。”

　　“陆记在北寺塔附近，肠肺汤和炝锅鱼是这家的招牌菜，除此以外，他们家的猪尾巴也值得一吃。”

　　“开端的话，红烧鮰鱼是招牌菜，红烧鳗鱼和白什盘也算是物美价廉，桂花鸭血糯也可以试一下。”

　　“交通技校餐厅，以前真的是一家专科学校的食堂，香酥鸭、炸猪排、鱼头汤、黄焖鳗鱼、白什盘都是比较不错的菜，一条松鼠鳜鱼只卖几十块钱，也是很拼。”

　　“王四酒家本来是常熟的店，比起常熟老店确实稍微差了点，但是叫花鸡千万一定要点，真的很好吃。”

　　叶朝刚评头论足地说完，先不论这番话的效果如何，反正自己是先咽下了几口口水，都怪自己入戏太深。

　　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对于韩人瑜逐渐变幻的神色有些不寒而栗。

　　果然就听到了韩人瑜不怀好意的声音，“那就让你破费了，毕竟不能在苏州白呆四年，把这些都随随便便尝个几遍吧。”

　　叶朝惨叫一声，小声建议道：“吃多了就不好吃了。”

　　韩人瑜毫不在意地说道：“那可不行啊，毕竟，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

　　摇了摇头，用一种沧桑、看破红尘的语气补充道：“哎，自作孽，真是不可活，不可活啊。”

　　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

　　叶朝与韩人瑜吃饭时，都会默契的保持沉默，所谓食不言，寝不语。

　　今年的中秋遇上了国庆，阖家团圆与国泰民安，国与家撞了个满怀，恰好我们在这之前就约定在一起。

　　中秋节到了，人们的就会立刻想到赏月、饮桂花酒、猜灯谜、玩花灯、吃月饼这些习俗，对于叶朝的话，第一印象应该是吃月饼了吧，如果再加上苏州的话，就要改成排队买鲜肉月饼了。

　　平时随便找家小店买些就好了，可日子离得中秋节越近，越是要到长发商厦去买，这才是最最最地道的肉月饼。

　　尽管中秋当天已经过去了四天，可队伍的长度还是让叶朝有些意外，好像低估了鲜肉月饼在苏州人心中的地位。

　　取号、排队、外加限购，这样买肉月饼，莫名的外带了一种仪式感。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天有点高，云有些淡，这里的队伍有点长，叶朝与韩人瑜很快就离开了队尾，叶朝侧着身子，与韩人瑜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再靠近一点，就可以听到韩人瑜小声的抱怨：“那两个情侣真没素质，哼，这么多人呢，就随便插队。”同时还不忘教育叶朝，“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会被骂的。”

　　“好的，肯定不会。”叶朝信誓旦旦地给出保证。

　　韩人瑜会压低声量，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压低声量，前面两个唠嗑的大妈，就差站在那对情侣面前，指名道姓的数落了。

　　可惜这样的声音也没有让人家产生羞愧感，从而灰溜溜的离队。大妈们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和身边的人聊起自家的女婿孙子。

　　若是再有心一些，就会有大妈会为自家那老大不小的儿子女儿，留意贤妻、佳婿，真是操碎了心。

　　韩人瑜也没有过多的纠缠，毕竟不能浪费了她幸幸苦苦带来的好心情。

　　悄悄地竖起耳朵，偷听大妈们的家长里短，虽是谦虚，却也能从话里话外听出对自家儿女的自豪。

　　可到了老伴那，就变成了嫌弃，很是看不上眼的样子，这时，就会有其他的大妈来教训她的不知足，同时又埋怨自己家里的那个，好不热闹。

　　排了几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叶朝与韩人瑜了，站的腿都有些发麻了。

　　不要礼盒装的，而是刚出炉用纸袋包裹着，热腾腾，酥皮，一拿起来就悉里索罗地掉的。

　　先给韩大人拿一个，再是自己的，手把手地教着她正确的姿势，一手捏着肉月饼，一手托着下巴，吃一口抿一下嘴唇。如此一来，卤汁不会漏出来，酥皮也不会粘的满嘴都是。

　　热乎乎的一口下去，酥脆的外皮和紧实的肉馅随着卤汁一齐嚼开，要咬大口，这样才能体会到那种美味。

　　看了一眼袋子里还剩的三个月饼，韩人瑜霸道地说道：“还剩三个，我两个，你一个。”

　　“为什么是你两个？”叶朝发出抗议的声音。

　　韩人瑜没有回答，斜瞥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反问道：“你在和我抢？”

　　“怎么会。”

　　叶朝怅然若失的看着韩人瑜白嫩的小手，将最后一直肉月饼抓住，然后，掰了一半递了过来，于是心情就从多云转到了晴。

　　天色已然不早，这就是晚餐了吧。

　　韩人瑜趴在公交车的窗户上，看着外面逐渐多起来的车流，是下班的时间了，车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扶着铁栏杆的叶朝，趁着他还未察觉时，偷偷露出一丝笑意，又将头转出窗外，看着缓落的夕阳。

　　夕阳也回望而来，将她与叶朝的身影，印刻在背后的玻璃上，两个人都带着笑意。

　　就像是一副昏黄色的老照片，留下了老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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