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林老庄主的寿辰，算是我短暂的人生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桩事。
当日，好些在中原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现身此处，经红芙姐姐介绍，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沈堡主，沈堡主在家中排名老二，人称沈二爷，据闻扬州沈家家世雄厚，在江湖上极有威望，但凡行走中原武林之人，提及扬州，没有不赞叹一声沈二爷的。
今年的英雄大会便是在沈家举行，而这位沈二爷，也险些成为武林盟主，足见沈家在江湖中的地位。
我忍不住问红芙姐姐：“武林盟主难道不是选武功最厉害的人么？我听说今年是莫寅公子拿了第一，为什么他没有成为武林盟主？”
红芙姐姐道：“武林盟主看的可不仅仅是武功，况且白二公子资历尚浅，又出身御景山庄，他若是成为武林盟主，江湖中不闹得腥风血雨才怪呢。”
此时林庄主正与沈二爷说话，我瞧那沈二爷面容严肃庄重，确实像个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子，我疑惑地看向红芙姐姐，红芙姐姐道：“那是他的两个儿子，沈鹏，沈鹤。”
我偷偷笑出了声儿：“这沈二爷真有意思，两个儿子都是鸟儿。”只不过这两只“鸟儿”还穿得体面精致，惹姑娘们喜爱。
红芙姐姐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小声道：“别瞎说，仔细被人听见。”
我吐了吐舌头，偷偷闭嘴了。
我们二人寻了人少的地方呆着，耳边不时有道贺之声传来，入眼是各门各派的人物。红芙姐姐一一为我介绍，什么崆峒派、青城派、邙山派、峨眉派，这些算是耳熟能详的，还有一些不曾听过的人物，她也为我介绍了不少。我一个个听着打量着，不一会儿就看得有些乏了，便捡了桌上的零食吃，才吃了两口，忽听见人群里一阵骚动。
“怎么了？”我忙朝嘴里塞了一大口，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看去，但见一青衣老者徐徐走来，姿态仙风道骨，背后跟了几个道士，个个儿也气质不凡。
乖乖，这气质，莫非是神仙下凡来了？
我忙问：“这是谁？”瞧着模样，定然是个修为厉害的大人物。
红芙姐姐把我往身边拉了拉，笑声说道：“这是武当山的青玉道长。”末了，又偷偷补充了一句，“他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是莫寅公子的师父呢。”
听到后面这句话，我一下子惊呆了，直愣愣看着那仙风道骨的道长，喃喃道：“莫寅公子的师父，岂不是很厉害？”
红芙姐姐道：“何止厉害？青玉道长已是世外高人，其修为早在我等凡人之上了。”
我道：“莫寅公子能拜这样的武当人物为师，那必然跟武当山关系匪浅了，可怎么白景枫却好似与武当没什么干系？”
红芙姐姐道：“白家二公子、三公子本就师从不同的前辈，三公子剑法极为厉害，也是拜一个名唤弘智上人世外高人所赐，说起来，拜师学艺本就讲究一个缘字，他们兄弟俩人，也各自有各自的奇缘罢了。”
“倒是不曾听人说过这些。”我啧啧称奇道。
都说武当乃是修行的绝佳之地，我原先不曾见过，是以不以为意。
可今日瞧见这青玉道长，听闻年岁已然不小，却如此飘逸不凡，惹人倾慕，难怪白景枫对他的二哥那般敬爱崇拜，听闻莫寅公子容貌气度亦是极为出众，我虽不曾见过，但想着他哪怕有几分青玉道长这般气度，必然像谪仙下凡，谁人会不心生爱慕？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雪山，白衣，清俊出尘的容颜，淡漠的神情，那宛若谪仙的模样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究竟在何处见过呢？
雪山……雪山……
哥哥……
“呀……”我的头一下子疼了起来，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却越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一身白衣的公子，站在雪山下呢？
我突然发狂的举动吓坏了红芙姐姐，忙道：“茉儿，你怎么了？”
我好半天才缓过来，歪着头道：“突然有点儿头疼。”
她连忙摸了摸我的额头，嘴里说着“是不是站久了？要不咱们去里面休息一会儿。”
我摇了摇头，没有吱声。
“茉儿？”红芙姐姐又喊了我两声，眼神担忧。
我还是摇头。
红芙姐姐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叹道：“总归是之前伤了身子，不该如何折腾的，快去里面坐着去。”
“好吧，我去休息一会儿。”我怕她担心，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困惑，被红芙搀着往屋子里人少的地方坐下，又喝了些茶水，这才缓解不少。
林家主人都在迎客，里面休息的客人各自闲聊，热闹倒也热闹。瞧见我缓过劲儿来，红芙姐姐才放下心，说需得去任家老爷夫人那边去看看，叫我仔细着别乱跑。
我点头应了。目送她离开，便自个儿在原地休息，时不时有人走动经过，我大都不认识。
如此倒也省心，自个儿休息一会儿也不错。这么想着，忽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立马起身去拦下他。
“你站住。”我说，“我有话要问你。”
我拦下的不是旁人，正是仅有两面之缘的林家大少爷，林修韧。
一身黑衣，眸光冷冽，不是他是谁？
据闻，这个大少爷和知乐一样，都是林家的养子，比不得林少祯，他才是林老爷的亲生血脉，这灵山上唯一的少主，就连一个丫环玉绫，也只会称呼林少祯为主子，称呼林修韧为大少爷。
所以，他那日浑身是伤又不愿让人知晓的秘密，令我很是好奇。
他用冷淡的眼神看着我，道：“姑娘何事？”
呵呵，他果真还是如此，冷漠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我不打算就此作罢。
我左右看看没人，便道：“你休要跟我装傻，我也不会告诉旁人的，你总该向我解释一下，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别以为可以把我随意糊弄过去。
他仍旧冷淡地道：“这与你何干？”
我猜想，他这个人若是不戳到痛处，永远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但若是涉及到其他人呢？于是道：“当然与我无关，我是担心林二公子，他偷偷给你带药，这件事林老爷和林夫人知道吗？”
这也是我猜的，我刚撞见他受伤，转身就碰上林少祯偷偷去梁先生那边拿药，这真的不是巧合吗？
再者，听那日的语气，白景枫话里话外，似乎也是知道一点儿的。
没想到这一猜，竟然猜中了。
那么，有什么事非得瞒着家中至亲呢，莫不是他们兄弟出去又惹了不该惹的人，不敢让林老爷林夫人知道？
谁知，这林修韧竟说道：“你不说，他们便不会知道。”倒是坦率得令我吃惊。
我一下子竟哑口无言，想了想说：“若我定要说呢？”
他从刚才开始，就用那冷冰冰的眼神看着我，此刻这般一言不发，我竟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一丝毛骨悚然来，吓得我不小心后退两步，忽然又察觉一道远处的目光落在我的背后。
我敏锐地回头，瞧见一穿金戴银的漂亮姑娘搀着贵妇人。
正是知乐搀着林夫人进了屋，两人打扮都极为隆重，那知乐更是穿着五彩锦绣，珠钗玉饰的，越发显得面容秀丽，不似与我相见那日，苍白憔悴，似个脆弱又较真的小姑娘，林夫人亦是越发显得端庄高雅。
见他们朝我走过来，我忙起身，也不大懂中原礼仪，只高兴地招手叫道：“林夫人好。”
林修韧看了我一眼，没有吱声。
林夫人笑着走上前来，仔细瞧了瞧我，说：“这不是茉儿么，方才在外面就见到你了。听说你最是喜欢热闹，怎的一个人在这儿？”
奇怪的是，林夫人分明瞧见了林修韧，却似没看见一般，只双手拉过我，十分亲切温柔。我顾不得其他，忙回应道：“先前去瞧了热闹的，站太久累了，便进来休息一会儿。”
偷偷瞄了一眼林修韧，依旧面无表情，知乐也笑得不大自在。
看起来，林家的养子养女，都不大欢迎我。
“原来是这样。”林夫人像是浑然不察，笑着点点头道，“我还以为茉儿觉得无趣呢。”末了，她又左右看了看我，问道：“你近日身子可好多了？”
我点头说好，又特意提到了林夫人送的那些东西，说了一早红芙姐姐教给我的那些感谢话和贴心话，果不其然让林夫人很是开心。
“我送去的东西你尽管用，没有便开口告诉我，告诉玉绫也行。”林夫人拉住我的手，亲切地说，“特别是药材什么的，那可是关系到身子的，小姑娘身子最紧要。但凡梁先生那边缺的，最好是亲口来跟我说，缺什么都给你补上，我也总想着你多来陪陪我。”
看见知乐苍白的脸色，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待要开口，知乐却忽然道：“母亲哪里知道，这林姑娘最是厉害了，想当初可被人当成了白家四小姐，母亲见过那位白家妹妹，自来胆大，是个厉害的呢。”
哟呵，果真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才几句话，知乐就忍不住开始借白家四小姐的作风，暗示我嚣张跋扈，不懂礼数了。
真不知以后这丫头还会给我使什么绊子？
林夫人却道：“江湖儿女本应有此英雄本色，想来那些人见茉儿率真勇敢，才会认错了，倒也算不得什么错处。倒是你，也改学学人家的勇敢大气才是，不要整日哭哭啼啼，叫人心烦。”
知乐讽刺我不成，还被训了一句，脸色实在不好看，却也只乖乖说了句“女儿知道了。”
我却听得瞠目结舌。
瞧这模样，林夫人平日里难不成果真十分严厉？我又去看林修韧，难怪他养成这么个古怪性子。
许是我的目光太明显，林夫人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大儿子，淡淡吩咐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今日家里人都不够用了，也不见谁闲着的，你去老爷那边帮忙招待客人去……”话才将说完，林夫人又仿佛想起什么，道：“算了，客人见了你也笑不出来，去后院那边，有些个闲不住的在那边切磋，你去看着，莫教人受了什么重伤，闹出事情来。”
林修韧应下就要过去，我一听也来了劲儿，忙问：“后院有人在切磋？”
那我可不能错过了，最好能见见个中高手，瞧瞧与我明若宫比起来如何，也好回去同哥哥说道说道。
兴奋劲儿刚起，又想道，哥哥约莫不爱听我说这些，回到明若宫，兴许也只能同桑杰说说。桑杰的刀法我是见过的，他说御景山庄的许意风和张青均以刀法见长，比我大明若宫的右护法邱荀还要厉害，也不知哥哥的刀法如何，哥哥使用过刀吗？
哥哥……哥哥……
糟糕，我好像有点儿想不起来哥哥执刀的样子了。
迷迷糊糊间，听得林夫人回复道：“每年都是如此，各门派的碰上了，总免不得想要借机切磋一二。”她看了林修韧一眼，说道：“只有一年差点儿闹出人命，扫了过寿的兴头不说，也对不住应邀而来的客人。是以需格外注意些，最好点到即止。”
她既是在跟我解释，又似是在吩咐林修韧。
林修韧点头回道：“孩儿明白。”倒是一副任劳任怨的姿态。
我叫道：“我也要去瞧瞧，林大哥，你也带我过去瞧瞧？”说完，还挑衅地冲他挑了挑眉。林夫人忙又吩咐道：“你把茉儿护着些，莫叫她被人误伤到。”似乎生怕林修韧怠慢了我一般。
果然，林修韧又说了一句“孩儿明白。”似个木头人。
知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微微发亮，开口想要说话：“母亲，我也……”
“你随我去前面接待客人。”林夫人打断她道，瞬间阻断了她的兴奋。
这简短的一些对话，叫我心里品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我心中奇怪，却也不好多加揣测。
和林夫人道了别，我冲林修韧一挑眉，道：“带路吧！”
他转过身往前走，也不管身后的我。我踩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追问道：“方才知乐姐姐是不是想要跟着我们去过？”
他没理会我，我又道：“她为什么想过去呢？是不是白景枫也在那边？她想过去见他？”
林修韧还是不说话，我继续道：“林夫人是不是不大喜欢你？”
这个家伙终于放缓了脚步，回头看着我。
哈哈，也不是油盐不进嘛，耳不聋眼不瞎的，怎么偏生听不见我说话呢，非要我刺激一下才有反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道：“怎么？我说错了？”
被这种冷漠寡言的家伙盯着我，我仍旧有些不自在，有时候，甚至有点儿害怕。不过这是灵山，我断定他不敢做什么，也断定他不会是什么大坏人。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你如何想是你的事，但不要出去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我故意夸张地诧异道，“我只问了你，你也没有回答我，我怎算胡说八道呢。那你给我说说？真相是什么？”
他似乎对我的循循善诱丝毫不为所动，一字一句道：“没有什么真相，这是林家家事，你若是清楚自己是谁，就应该少说旁人是非。”
“少说旁人是非？”我瞪大了眼睛，“我不过是出于好奇多问了两句，虽有些越界，却也不至于出去胡说八道，你这分明已经是在骂我了，快给我道歉！”
他依旧冷冰冰的，把我当空气。
孺子不可教也！我气呼呼瞪了他一眼，终于决定不再同他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往后院走去，林家这么大，也不知林夫人口中的后院指得是哪个院子，我实在不喜欢这样干巴巴的不说话，又忍不住问道：“一般都是哪些人会去切磋武艺？”
他自然还是不理我的，我也懒得理他，自顾自问道：“我听说，御景山庄的高手十分厉害，他们会过来吗？”
林修韧干脆地道：“不会。”
我道：“为什么？白景枫还是御景山庄的三少爷呢，他都来了，怎的旁人不来？”
他又不说话，脚步越走越快。
我叫道：“你走慢点儿，我跟不上。”
两人似在比赛一般，吭哧吭哧走得半点儿不停。他气也不见喘，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恨，可恨！
“在下张剑笙，师从崆峒。”
“邙山派郝大鹏。”
刚听完两个人自报师门，随后便听得你来我往，刀剑刺碰的声音，一来一去甚是激烈。
我兴奋地去拉林修韧，叫道：“那边那边！”
他似烫手一般躲开我的拉扯，淡淡说了一句“我认得路。”便径直往前走去。
我哑然无言地跟着他，忽然意识到，这家伙竟也有两分幽默。
待走到跟前，发觉已三三两两的围了不少人，打斗的二人一来二去，暂时难分上下。我挤了挤走上前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这个大个子是不是要输啊。”话刚说完，那倒霉的傻大个儿便被一下子击倒在地，厚重的身子恰巧滚落在我的脚下。
这可真是摔得不大体面。我心里想着，也不知是否听见我的心声，他站起身还不忘剜了我一眼，吓得我后退一步。
“嘿嘿！”我尴尬地冲他一笑。
他没理会我，对着另外一边抱拳道：“阁下剑法超群，郝大鹏心服口服。”
郝大鹏？也就是说，那边那个人便是方才听到的张剑笙了？这个张剑笙很厉害吗？我忍不住说道：“喂，你打得赢他吗？”说着便拐了拐身侧，结果发现拐了个空。
回头一看，天哪，那个见鬼的林修韧竟然又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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