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叁拾玖章
守岁夜，整个京城烛火通明。
大安朝不兴女眷守岁，是以同家人一起用过了晚膳之后，阿雪便回到了自己的苒若园里。
这会子，她正捧着双颊发呆。
今日是她头一年没有和师父师兄一起守岁。往年在峄城，林商是不叫她守这些规矩的，从来都是由着她的性子。再小的时候，她耐不住瞌睡，后来慢慢长大了，便一直和林玉一起守岁。等着过了子时，三个人相互笑道一句四季如意。
而如今……也不知师兄现在孤身一人在哪儿守岁？
恍惚间，她忽然忆起上次见到师兄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来。
“纯王是当今圣上爱子，师妹不想做王妃吗？”
她这会儿又琢么起这句话来，怎么仿佛，师兄好似很希望她嫁入王府？
“姑娘，夫人叫人送来了桃汤。”
阿雪抬眼。
“桃汤？”
阿芝已经把碗放在了小姑娘的手边，又回身拿了一块刚刚浸在温水里的帕子，绞干了之后递给阿雪擦手。
“姑娘趁热喝，这桃木是夫人一早特意收好的。”
阿雪想起来了。
在峄城的时候，有一年她听巷口的王婶儿提到过，守岁喝桃汤，辟邪又驱魔。后来她便吵着要师父也给她煮，谁知林商却连眼皮子都没抬，只轻飘飘的回了她一句，那东西不好喝！
眼下，将帕子递还给阿芝，她端起碗来轻轻抿了一口。
随即，秀眉微蹙。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一点都不好喝。
放下碗，她的目光恰巧落在一旁的梳妆台上，一枚清透温润的碧玉映入眼帘。伸手拿起来，她仔细看了起来。这是前两日一早醒来时，阿芝递给她的。
说是，沈翊差人给她送过来的。
只她还没弄清楚，这玉佩看起来十分贵重，沈翊，为何不亲自交给自己？
正出神，门外院中忽然响起了纪骁的声音。
“阿苒可已经歇下了？”
与阿芝对视了一眼，阿雪赶紧将手中的玉佩塞到了暖榻一角，用褥子压好。“还未歇下，兄长进来就是。”无论沈翊与她说过什么，至少在现下，一切都还没有明朗的时候，她不能让兄长知道这块玉佩的存在。
纪骁自然不会进到阿雪的闺房中，隐隐听得小姑娘应声，他便抬腿进了外间。不多时，就见阿雪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兄长怎会来了？”
纪骁搓了搓手，先是问她有没有喝桃汤，又说起近来是历年来最天寒地冻的日子，兜兜转转，前言不搭后语，直把阿雪说得有些犯起了瞌睡。
“兄长，你是不是有旁的要与我说啊？”
蓦的被阿雪一问，纪骁低咳一声，动了动喉结。
“旁的事……的确是有件事情想要阿苒帮忙。”
阿雪揉了揉眼，端起阿芝方才送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醒了醒神，朝纪骁缓缓点头。
“兄长你说便是。”
半晌，阿雪才终于明白了。
合着，纪骁绕着几次弯子，为的还是青黛姐。
“等出了正月，兄长送我去一趟青一阁吧。”
闻言，纪骁的眸子一亮。
“那阿苒妹妹早些歇息，这几日休沐，过了初一我带你去街上转转。”
等纪骁离开，阿雪直接毫无形象的蜷在椅子上。“阿芝，你说青黛姐姐会喜欢兄长吗？”
阿芝原本要进内室给姑娘铺床，听到阿雪的话，顿住脚步。
只是，这个问题……她着实不知该如何作答。无论大公子是不是真心喜欢青黛姑娘，青黛姑娘会不会心仪大公子，这段姻缘几乎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大公子是伯爷嫡长子，青黛姑娘的身份，想要入纪府的门，老太太头一个就会敲着桌子不愿意。
“奴婢与青黛姑娘不算熟悉，也说不上来青黛姑娘会不会喜欢大公子。但大公子一表人才，想来是不会错的。”
阿雪抿着唇嗯了一声，又觉得困意上头，一骨碌站起来。
“若是青黛姐能成为我的嫂嫂，那就好了。”
那她在这府里的日子就有意思多了。
看着阿雪走向内室的背影，阿芝低低叹了口气。
深宅内院，哪里有随心所欲一说……
沈翊是没想到在这个时间点会在伯府门口遇到林玉的。
林玉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会碰上沈翊。
夜色中，街上的红灯笼下，两个人直直的看着对方，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
半晌，还是林玉先行朝沈翊拱了拱手。
“这么巧，在这儿遇到世子爷。”
他声音里透着几分调侃与试探，落在沈翊的耳中，十分别扭。
除去在峄城时的初见，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打招呼。
毕竟，冬至时节那次祭天大典上，他们只是毫不掩饰的打量彼此，并未与对方说过话。
“确实很巧，能在这儿遇到林公子。”
林玉侧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纪府的牌匾，又睨了一眼沈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往日每年与阿雪一起守岁，突然分开，有些挂念，便来看看。”他看得出来这位侯府世子对阿雪的心思不一般，也是故意这样说给他听。他与阿雪一起守岁十余年是事实，饶是眼下不可以，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陪在她的身边。
顿了一下，林玉又幽幽开口，“倒是不知世子爷为何来这儿？不用在侯府守岁吗？”
不得不说，林玉这两句话，确实戳得沈翊肺气管子疼。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嫉妒林玉。嫉妒他与小姑娘朝朝暮暮相对十余载，嫉妒他与小姑娘一起守岁十余年。可眼下，他也蓦的从林玉的神态中意识到了一个新的发现。
林玉对阿雪，仿佛并不是单纯的师兄妹情意……
只是不知小姑娘对他，是何种感情？
情绪愈加纷乱，沈翊的语气也变得愈发冰冷起来。既然林玉要在自己面前炫耀，那他便要好好接招了。
“林公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师兄，只阿雪如今在伯府，想来日子过得要比在峄城的时候好上许多，林公子也无需过多担忧。若是实在挂念，林公子不如与我一起进去？”
沈翊音落，林玉瞪大双眼。
“进去？”
沈翊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不然，林公子以为我来做什么？来当守门神吗？”
他今夜确实是找借口从侯府偷溜出来的，不然，这个时候应该正陪着侯爷一起守岁。来伯府，也不过是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照着老办法去瞧一瞧小姑娘。可眼下，这话，他却是不会这么说了。
林玉如今的身份，自是不会光明正大的与他一起进伯府。他这么说也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也幸好，林玉的反应，一如他的料想。
守门神？
林玉怎么会反应不过来沈翊是在嘲讽自己，可他没有办法。
眼下，他还不适合这样出现在纪伯爷的面前。双拳紧握，不多时，他又轻笑开来。
“林某还有事，便不与世子爷一道了，改日再来单独拜会。”
等林玉走远，沈翊微不可见的舒了口气。
又定睛看了看纪府两个大字，一转身，也匆匆融入了夜色中。
他得立时回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正月初一，新衣新饰。
给老太太规规矩矩的磕头拜贺之后，阿雪直起身子，眉眼弯弯的看着坐在上首的纪老太太。
老太太近些日子对这个才相处不多时日的嫡孙女还算是满意，再加上她听说的纯王对小姑娘有意，瞧着阿雪便柔和了几分。
“快起来吧。”
接过老太太送给自己的荷包，阿雪乖巧的站到了姜氏的身边。
“来人，把胶牙饧和五辛盘给几个孩子端上来。”
往年在峄城，阿雪也是吃过这胶牙饧与五辛盘的，只那时，林商顺着她，那五辛盘她不喜欢便不吃了。可眼下，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小姑娘却是不敢的。
拿起木箸，她垂首偷瞄纪筱琴与纪筱萍，两人都已经眉开眼笑的吃起来。无奈，她只好将木箸伸向胶牙饧，先吃甜的吧……
所幸，老太太正在与纪骁说话，没有注意到她。
正犹豫着如何糊弄过去，门外忽然传来几分急切的声音。
阿雪扭头看，是老太太身边的小丫鬟如叶。
“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这一句，不只老太太愣住了，就连纪伯爷与姜氏都愣住了。
“宫里来人了？”
喘匀了气，如叶的语速恢复正常。
“是，说是陛下有赏赐，人已经到了前厅了。”
一听这话，纪老太太立时站了起来，扶着老嬷嬷的手，定定看向纪伯爷。
“广文可知是缘何赏赐？”
纪伯爷也是一头雾水。
为官这二十余载，除了相府，他可没见过安康帝年节时给哪位臣子府上赏赐。
见状，老太太一摆手，“罢了罢了，赶紧先去看看。不敢叫贵人久等了。”
一行人纷纷跟着老太太与纪伯爷的步子朝外走，阿雪也趁机赶紧放下了木箸。
只刚出了老太太的院门，纪筱萍就走在了阿雪的身侧，对着她低头耳语。
“三妹妹，莫不是你的喜事吧？”
阿雪顿住脚步。
她的喜事？
“二姐姐这话是何意？”
见阿雪面色不悦，纪筱萍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轻笑一声。
“若不是因着纯王殿下的关系，陛下如何会突然给我们府上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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