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叁拾捌章
入夜，攥着被角反反复复翻了几次身子之后，阿雪坐起身来，探头看了一眼屋外，咽下了想要唤阿芝的话，自己下了床，借着月光摸摸索索的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瞬间，墙壁上映出她的身影。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十分不舒坦。
也让她，愈发想念生活在峄城的日子。
回到伯府这些日子以来，她能感受到父亲母亲与哥哥对自己是真的疼爱关怀，可这些，不能成为老太太否定她过去的理由。
侧头朝窗外看了看，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青一阁里，沈翊对她说起的话来。
他说，他会尽快来伯府提亲。
耳根一热，小姑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提亲啊……
她对沈翊的态度一贯是感激居多，但若真是要说起男女间的情意，她一时竟有些迷乱。
可沈翊说，和他在一起，她可以成为真正的自己。
何况，今日纪筱萍又提起她和纯王的谣言来，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担心了，怕谣言成真。
纯王与沈翊比起来的话……
“姑娘？”
阿芝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阿雪一跳，一转头，正见阿芝挑起厚重的门帘子。
“奴婢方才醒来瞧着姑娘房里的烛火亮了，便过来瞧瞧……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阿雪摇头。
阿芝又朝她近了两步，顺手拿起阿雪的披风围在了她的身上。
“夜里寒气重，姑娘仔细别着凉了。”
紧了紧阿芝披在自己身上的披肩，阿雪又看向窗外。
墨色的夜空中，月色皎洁，如钩如玉。
阿芝心里也是晓得自家姑娘缘何看起来有些落寞的，白日里，老太太的话，怕是叫姑娘好生伤心。可这夜已过半，姑娘若是再不歇下，怕是明日里要起不来了。
斟酌再三，阿芝还是开了口。“姑娘，明日里你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早点歇下吧。”
阿雪扭头看她，一双漂亮的眸子露出几分恍然。
蓦的想起来，是啊，老太太回府了，明日起，她一早要过去请安的。原本，依着官宦人家的规矩，阿雪每日也是要去给姜氏请安的，可姜氏疼她，舍不得她日日早起，便定了逢初一十五再请安的规矩。
可是，老太太却不会由着她。
好半晌，就在阿芝琢磨着是不是要去厨房里给姑娘弄一碗热牛乳，就见阿雪忽的站起身来。
“你说的是，我得睡下了。”
与此同时，纪府中，除了苒若园中的阿雪，另一处院子里，也有人正辗转难眠。
纪筱萍白日里在老太太眼前提起纪筱苒和纯王殿下的“婚事”，也算是一步险棋。如今来看，她虽是得了大伯与大伯娘一家子的几个眼刀子，回到院子里又被父亲训斥了几句，可老太太的反应，却正是她想要的。
纪老太太最重视家族兴衰，若是得知纪筱苒许是能入得纯王青眼，想来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大伯与大伯娘妥协。这对于她来说，饶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也不是一个坏消息。
只有将纪筱苒嫁出去了，侯府世子才不会和她再有什么牵扯，而纪府出了一个正妃，于她纪筱萍来说，也不失为一个抬高身份的踏板。
庶女又如何，只要她想，便总有办法。
只要，明日一早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时，她再添一把火。
烛火摇曳，侯府的云清院中，沈翊正眉头深皱。
他眼前，是站得规规矩矩的苏昆和苏仑。
摆弄了半晌腰间的玉佩，沈翊缓缓掀起眼皮。
“你说，见到了纯王与裴家姑娘在一起？”
在这夜半深更？
闻言，苏昆先是与苏仑快速对视了一眼，随即低头咽了口口水。
“是。”
又抬眼瞄了瞄沈翊的脸色，苏昆又飞速垂下眼来。
今日有探子来报，见工部的张大人乔装进了纯王府。他原是潜入府里探听的，可没想到，待那位张大人离开之后，纯王府又迎来了裴家姑娘。他一时好奇，便趴在屋瓦上探着头多瞧了两眼……
“属下……属下瞧着，裴姑娘与纯王的关系，似是不浅……”
苏仑轻哼一声。
那是似关系不浅吗？
分明苏昆回来给他说的时候，绘声绘色描述的是裴姑娘衣服都已经被纯王给褪去了一半，这会子，到主子面前，却又遮遮掩掩起来了。
苏昆哪里不晓得苏仑这一哼的意思。只是，凭他跟在世子身边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眼下，世子本就因为那位张大人不大愉悦了，再一听到裴公子的妹妹真的和纯王搅在了一起，怕是要发火。
好半晌，沈翊都没再开口。
摩挲着指间温润的玉佩，他双眸冰冷。
他一早便确定了纯王是真的起了要娶阿雪入王府的心思，迟迟未去安康帝面前求赐婚，不过也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何况，传言已经散出去这么多日子，若是别家的公子哥想要去伯府提亲，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能与皇家抗衡。原以为纯王会在这个时候收敛些，却没想到，他更是变本加厉的和裴姑娘混在一起。
就这厮，连给阿雪提鞋都不配，哪里有脸去伯府提亲？
说起提亲，他又不免愈发烦躁。
那日他在青一阁见过小姑娘之后，回府便又与父亲母亲提起了这件事，可偏偏，侯夫人非要算个黄道吉日……若不是又去询问了一番父亲，他都担心母亲是在敷衍自己。
收回飘远的思绪，沈翊又将目光落在了苏昆的脸上。
“把上次整理好的账本，差人送到张大人府上去。”
苏昆立时领命。
“可要报家门？”
沈翊轻轻摇头。
“无需。”
“想来，张大人是个聪明人，看了账本，自是会找到自己最该走的路。”
待他一句丝毫不带情绪的话语轻飘飘落地，苏昆赶紧应声，转身出了屋子。
只留苏仑一人，一时不知所措。
他是该跟着苏昆一块儿出去？还是杵在这儿等世子赶？
没想到，就在他脑子飞转时，沈翊忽然又幽幽开了口。“苏仑，你去一趟伯府，把这个交给阿雪。”
“现，现在？”
“属下去……去伯府？”
盯着沈翊递到自己面前来的那块玉佩，苏仑瞪大双眼盯着，愣是没伸手接过来。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头一次对世子的命令迟疑。
不过，的确不是他不行，只是，这月上柳梢头的，他一个汉子如何跑到伯府去寻阿雪姑娘？
沈翊微微侧头，略显不耐的眯了眯眼。
“谁让你走正门了？”
若不是他这会子还要亲自去一趟珩王府，怎会将送玉佩之事假手于人。
可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这玉佩今夜里一定要送到伯府去，叫小姑娘，明日一睁眼便能看到。
一刻也等不得。
“阿雪的院子在伯府东南方向，院子唤做苒若园。你莫要扰了她休息，把玉佩交给往日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就是。”
苏仑一边拱手应声，一边在脑子里飞速的回忆着阿雪姑娘身边那个丫鬟的样貌。
好似，叫阿芝？
不过，他家世子何时连阿雪姑娘的院落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而且，这玉佩虽只是世子平日里缀在腰间的，却是老侯爷当年健在时送与世子的，已经陪伴了世子有十年……就这么随意的送出去……
看来，这阿雪姑娘，的的确确是主子心尖子上的人。
再一对上沈翊的眸子，苏仑赶紧闪出了屋子。
得，再不出门，他这位主子的眉毛要皱到一处去了，再拖延，怕是要挨罚。
待屋子里只剩自己一人，沈翊又渐渐沉下眸子。
裴赫远在边疆，若是往来情报无差，许是等开了春，情势便能得到控制。裴赫虽然对裴二爷一家并无特别的感情，可毕竟血浓于水，就算是看在裴老将军的面上，他也不会眼睁睁瞧着裴夏跳进纯王设下的火坑里。
在此之前，自己要与珩王早做打算，待裴赫真的班师回朝，怕是大安朝就要慢慢变天了。
阿芝才帮自家姑娘掩好了被角，吹熄了烛火，一转身出了门，还没等躺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就听到了一丝声响。见到墙壁上晃动的人影，她才想大声呼出来，就被捂住了嘴巴。
“姑娘得罪了，在下不是坏人。”
阿芝一双眼睛透着满满的惊恐，可却还保持着几分冷静。
昏暗中的这道声音，听起来的确有几分耳熟……
“在下是侯府世子身边的苏仑，受我家世子之命，来给三姑娘送个东西。”
音落，见阿芝不再挣扎，苏仑稍稍松开一些力度。
“姑娘若是明白了，可否给在下个暗示？”
见阿芝点了点头，苏仑松开手，朝后退了两步，朝阿芝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迫不得已，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借着月光，阿芝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世子身边的人。
“世子给我家姑娘的东西？”
这大半夜的，什么东西值得侯府的人神出鬼没的翻墙而入？
待两个人说清楚，握着手里装着玉佩的锦袋，看着匆匆闪入夜色中的苏仑，阿芝眨了眨眼。
她想起来了，上次，世子自己来的时候，仿佛也是翻墙？
这一家子主仆，什么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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