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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夜幕低垂,雨水淅淅沥沥浇湿飞檐鸱吻,喧闹归于沉寂,白日乱象终被风雨冲刷无踪。

        挨上习武之人的十数鞭,寻常人早就该昏死过去,高霁安硬是强撑一口气,挺立着走出大殿众人的视野,顺着手感粗砺的高墙,从薄暮冥冥走到月明星稀,他就这样摸回了自己殿中。

        点册封会傍晚就已结束,侍奉宫人们正奇怪主子为何迟迟不归,只见转角处一道鲜血淋漓的人影跌跌撞撞走来,靠近了才发现此人正是十一皇子。

        “去找个医士来……”

        宫人们搀扶着高霁安走到榻前,他用最后的力气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脊背上的血液已然干涸,结成一块块斑驳的硬痂,与看不清原色的衣料粘合在一起,模样甚是吓人。

        侍奉宫人大都心思各异,假装没听见高霁安的话,纷纷低着头踟蹰不前。

        只有那日被掌嘴的小宫女跑在最前头,一溜烟儿地就冲往了太医署的方向。

        她不懂复杂的利害关系,也不想理会人情世故,只是看见十一殿下背后的血污,想起了自己被掌嘴时的疼痛。

        流了那么多血,该多疼啊!

        小宫女拎着裙角,寻了条不会冲撞贵人的小路,七拐八绕很快就抵达了太医署。

        路上宫灯昏惑,她着急替主子求医,一个不留神便与同样匆忙的高大身影撞上。

        “哎哟!”

        小宫女稳不住身形,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可一阵天旋地转后又被拉回了原位。

        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人却先一步踏进太医署,匆匆步伐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焦急三分。

        “怎么又是你?”尖细嗓音从侧身传来,小宫女定睛一看,太子内官刘春耕正提着宫灯杵在她面前。

        她大惊失色道:“刘大监!”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若不是今日事出有因,你这颗小脑袋怕是已经落地咯!”

        刘内官满脸无奈,他在太子身边侍奉也有些年头了,可近来太子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不复往日深沉稳重,现下为了找人给十一皇子治伤,亲自在夜风中奔波,还和这小宫女撞在了一起。

        “啊……”小宫女名唤黛儿,个性直率经常闯祸,常被其他宫人戏称为小呆,她恍然大悟道,“方才那人是太子殿下?”

        “是。”

        刘内官掷地有声的回答吓得黛儿腿软,她呆滞片刻,又突然想了起此行的目的,站起来就要往里跑,嘴里不断念叨着:“奴婢还要给十一殿下求医呢!”

        深感心累,刘内官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太子殿下都已经进去了,小祖宗你就别再添乱了!”

        “太子殿下也是来……”

        “所以啊,”宫灯被风吹得烛芯微颤,刘内官话头一顿,“你就安心与我在此处候着,等太子殿下将太医带出来,便可一同前往十一殿下住所。”

        黛儿转念一想,贵人下榻行宫那日,十一殿下就留了太子借宿一夜,如此看来,两人的感情想必十分深厚。

        如今太子亲自替十一殿下求医,那便不需要她过多担心了。

        松了一口气,黛儿舒展愁眉与刘内官站到一侧,静候那道青衣身影出来。

        洮水行宫平日里并无太医署,守宫下人若是病了,还需外出就医。只有在举行封会祭礼时,随行太医与医士暂驻之处方为临时太医署。

        高云兮此番前来,便是要找太医为十一治伤。

        太医与医士虽仅有一字之差,但行医经验与手法却是天差地别。

        太医是宫中正职,专为天家贵人看诊,而医士无品级,做的大多都是些分拣药材的杂活,偶尔也为皇宫下人诊治。

        十一受了重刑,身边无人又可用,定然请不到太医,所以今夜他不得不亲自跑一趟。

        任何有关十一的事,他都不放心假手旁人。

        “当值太医何在?”

        负手立于人前,高云兮摆出太子气派,清隽面庞沉如深潭之水。

        在场医士见到太子亲临纷纷下跪,但并无人敢应。

        忽然,从药材柜后跌出了一个医士打扮的人,似是被谁刻意推了出来。

        再也躲避不及,他只好抓抓脑袋向太子行礼,而后作答:“回太子殿下的话,两位随行太医都被唤走了,现下太医署并无太医值守。”

        高云兮不禁问道:“谁唤走的?”

        “旁晚时分孙太医前去正殿为陛下请平安脉,至今未归。而方才二皇子殿下说自己头疼,派人带走了另一位刘太医。”

        又是老二。

        高云兮眼中寒芒乍现,从前念及手足之情,他从未对这位二弟下死手,只是这次高归衍做得有些过火了。

        念及十一还有伤在身,高云兮不再多想,对面前这个不露惧色的医士接连发问:“你叫什么名字?可会医治外伤?”

        “奴才名叫孙之予。外伤分不同种类,例如割伤需缝合后用药,撞伤则需先化淤,都得见了伤者再对症施救。”

        不卑不亢,应答如流。

        高云兮当下决定:“带上些治愈鞭打伤口的药材,你随我走一趟。”

        虽不明所以,可太子既然下令,孙之予即刻蹿到药柜旁挑挑拣拣:“奴才遵命,还请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整个太医署除了孙之予翻箱倒柜的声音,就是高云兮在一旁板着脸絮叨:“放太久的药材不要,药性过烈的最好也避着些,药粉就挑最好的拿……”

        一众医士大气都不敢出,孙之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三下五除二把收拾好的药箱背上身。

        “太子殿下,可以出发了。”

        风歇雨停,湿润与热气混合,令人丝毫感受不到前些日子夜里的凉风。

        一行四人从太医署出来,刘内官本想叫黛儿在前引路,谁知太子一人快步走在前方,根本不顾前路晦暗。

        “天黑路滑,太子爷可当心着点!”

        这倒是苦了刘内官,提着个宫灯还得追着人跑,要护着烛火还要赶在太子前头照明。

        终于,当高云兮在那扇透着微光的门前站定时,他却犹豫了起来,推门的手抬起又放下,脑海中不断闪现夕阳下那道孤独坚韧的背影。

        施刑之人有罪,目睹一切却无计可施者罪上加罪。

        他怕推开门看见那满是伤痕的脊背,更怕看见一张疏离的脸。

        太子不进门,刘内官与孙之予便候着不说话,最后还是黛儿忍不住出声:“太子殿下!十一殿下还等着用药呢!”

        闻言,高云兮摒除杂念,轻轻一推,寝殿之门应声而开。

        只见高霁安还穿着长靴,趴在榻上一动不动,浑身血迹彻底干透,露出半张苍白的侧脸。

        孙之予向太子请示:“奴才这就为十一殿下看诊。”

        见高云兮恍惚地点点头,孙之予这才提着药箱走到高霁安跟前,伏低上身细细查看。

        “十一殿下伤势严重,皮肉已和衣料粘连,治伤需要先将衣物除尽,可否请太子唤些人来帮手?”

        刘内官和黛儿刚想上前,就被高云兮挡了回去。

        “不必,”高云兮摆手让二人退下,自己大步上前,“让我来吧。”

        孙之予本想出言劝告,可瞥见后方的刘内官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他便将话咽回了肚里。

        小心翼翼地揭开与伤口粘连的衣料,高云兮倒吸一口凉气。

        十一背上已然没有一块好皮,交错纵横的倒刺鞭痕如同蛛网,密密麻麻遍布在宽厚脊背。

        双手不自控地开始颤抖,高云兮原本一尘不染的阔袖沾上血迹,可他并不在意,仍是极尽轻柔地除去破碎衣衫。

        黛儿端来一盆清水,小心地放在矮凳上。

        “接下来要清洗伤口,动作得轻些,否则伤口可能会渗血。”将浸湿的布帕递给太子,孙之予则打开药箱,“这伤得尽快上药,奴才这就去给十一殿下配药,只是清洗一事得劳烦太子殿下了。”

        “无妨,让他二人去帮你,这里有我照看即可。”

        高云兮大手一挥,把三人齐齐遣了出去。

        待殿门合上,他缓缓擦拭着那些可怖的伤口,十一依旧昏迷不醒,整座寝殿安静得让他害怕。

        擦着擦着,一滴温热的液体打在了手背上。

        他是大哥,不能哭。

        高云兮抬手抹去积聚在眼角的温热,强压胸口喷薄欲出的情感,不让自己回想曾经支离破碎的结局。

        他沾了水继续擦拭,从腰椎向上,一寸寸接近被肌肉覆盖的肩甲,再到被误伤的耳廓。

        那鞭子若是再拐个弯,十一的右眼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想到此处高云兮心中十分后怕,他将布帕扔回水盆,小心转动榻上那颗微侧的脑袋。

        还好,十一的眼睛无碍。

        只是那双眼依旧紧闭着,高云兮盯得久了,竟伸手摸了上去。

        眉弓旁是高挺的鼻梁,略过棱角分明的下颌骨,经受一日的苦难,青年下巴上已长出了刺手的胡渣。

        不知不觉,曾经的小十一已经长成了真正的男人,好像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本该是值得开心的事,可他却闷得慌,就像有股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

        花枝零落,外头噼里啪啦又落起了小雨。

        也许是雨声惑人,亦或是殿中昏暗灯烛烧眼,某个深藏在高云兮心底的可耻之念,在这时忽然冒了头。

        他倏而放低身段,如墨发丝扫过十一的鼻尖,温润唇舌却攀上了鞭痕蜿蜒的耳畔。

        先将耳廓干涸的血迹轻舐殆尽,再顺着伤痕一路向左,一个个细密而温柔的吻,随着呼出的热气落在平日被衣领遮挡的隐蔽处,从脖颈到肩膀,极尽柔情。

        双颊烧得慌,他知道自己这般行事下作无耻,还偷偷生了乱常的心思。

        人前不敢言,人后却这般……不知廉耻。

        但他要的只有这一刻。

        一刻便好。

        高霁安其实一直醒着。

        自从一行人有商有量地推门进来,他就被吵醒了。

        发觉高云兮也在其中,他心上就莫名躁动,加之伤口还疼着,便假装昏厥不醒。

        那医士急着处理伤势,顾不上把脉,而这屋内也没有习武之人,他连呼吸都不需控制,只要一直闭眼不动,就无人能探查他的脉搏气息。

        众人忙活一阵之后,他听见高云兮说:让我来吧。

        原本嘈杂的环境,随着其他人离去的脚步渐渐沉静,只有湿润布帕在背上摩挲之声清晰可闻,不时伴着些刺痛、瘙痒。

        太子生来是被人侍奉的那个,何时做过这些服侍人的活?有几次布帕擦过痛处,他都忍住了想要翻身而起的念头。

        他倒是没动,高云兮的手却突然停了。

        ……啜泣声?

        是他听错了吗?

        忽然,几滴略带温度的液体落在脊背,飞溅在伤痕的边界,那液体应是腥咸的滋味,否则不会刺激得他差点因疼痛而颤抖。

        脑海中千回百转,他在记忆深处悄然撒网,浮现的全是缥缈遥远的景象。

        前世皇帝做得满心烦闷,他时常夜半偷跑去乾元巷,就为了一睹高云兮落魄潦倒的姿态,若是能看见那人捶胸顿足、掩面而泣,那时候就是一件令他再高兴不过的事了。

        如今想看的样子就在自己背后,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苦涩和沮丧纠结成一团污糟,搅得他心绪不宁。

        他想睁开眼,去确认自己的心情。

        可猝不及防的一双手,带着湿热气息摸着他的脸转了过来。

        难道被高云兮发觉了?

        下一刻,暧昧触摸走遍了整张脸,从清冽骨骼到细枝末节,寸缕无遗。

        正当他困惑,两片凉薄的丰盈贴在隐隐作痛的耳廓,无声游移的柔软沾上艳痕,刹那温情淹没刺痛,荡平了他心底所有崎岖蜿蜒。

        他呼吸乱了,脉搏急如乐鼓,某个不可名状的地方陡然而起。

        死生不惧的高霁安,在此刻竟是慌了神,身体诚实的反应叫他手足无措。

        荒唐。

        即便对那人不是恨,也断然不该如此。

        那一夜,等所有人尽数散去,他都未曾睁眼,那道如玉温良的青色身影,以及急切时微蹙的清秀眉宇,整晚都在他的心间徘徊,过往与今昔的种种悲欢,皆是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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