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法人老罗
汤三亮电话打通了。
“您好，汤先生，我姓李，我这边是一家财务公司，想请教您一下，三个月前有家公司租您的物业办公。”李戈客客气气地说：”这家公司叫长滩环球投资有限公司。您那边应该还有签约人的联系方式？”
对方顿了一下：“你打错电话了。”挂了。
“怎么办？”潘怡沉不住气。
“不会这么容易就是了。”李戈仰头微思：“走吧，明天我们再来。”
次日一早两人碰头吃过早饭，潘怡才开口：“怎么做？”
李戈扬了扬手上的一个大公务包，微微一笑：”我们今天去另一个地方。“
潘怡狐疑地看着李戈见他不往下说，跺了跺脚：“哼，还卖关子。”
“不是卖关子，我不知道这法子成不成，只有去了看看再说，走吧！”
两人坐车向西行驶了20多分钟，来到一处新建楼盘，门前几个大字：“华宇清风微澜”优惠大酬宾广告旗迎风招展。
这是一个楼盘销售部，门口登记完毕后，李戈翻看楼书，果然看见开发商是江南华宇集团字样。
潘怡猜到几分，尚自犹疑不定，售楼小姐热情迎上来：“先生和太太一起来看房啊，您中意哪个户型。”，售楼小姐深知嘴甜吸客，一般来说年龄相仿男女一起来看房，不管来客俩真实关系如何，直接称先生太太，就算错了也没关系，总之，这话女客特别喜欢听，售楼小姐直接对潘怡说这个是有话术的，不是问买不买，而是就问她选户型的意见了。
李戈对她捉狭地眨眨眼，潘怡却似没看见只淡淡微笑着。
听了一会介绍，李戈说：“有样板房看看吗？”
“有的有的，不远，从这边穿过去就是，我带两位过去。”
经过销售办公室，李戈瞄了几眼。
还没走到样板房，李戈突然对潘怡说：“抱歉，我要去上个洗手间，你去先看着。”然后回转过来，溜进了销售办公室，几秒钟后，他出来，慢慢走出销售部大楼，到外面路边等着。
十分钟后，潘怡从里面笑眯眯的走出来，望见李戈，两人往前走着，这会约的车也到了，就直接上了车。
潘怡眼神瞅了瞅李戈手上的包，两人没再说话。
车在锦绣湾转角处停下，下车后，李戈取出包里一套西装制服，制服上有华宇英文logo字样，制服上别了个胸牌，名字叫陈少强。
李戈打了一个电话：“您好，我这边是总公司二手房市场部，一会同事会带新人过来实习一下锦绣湾这边的二手房数据库操作。好好，找杨经理是吧，好，他们也快过来了。”
潘怡比了比大拇指：“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招！”
李戈摸摸下巴，假意叹道：“为了任务，偷偷摸摸的事也是没办法。”
“装得还挺像！”潘怡刮了刮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
“其实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很严格地执行规则，除了上级。像列宁的卫兵那样的人，现在几乎没有了。”李戈摸了摸鼻子：“要找到破绽，只有从这个人人唯上规则上打主意了。”
两人走到门岗，李戈对保安说：“我姓陈，公司让我带新人过来实习，做这边的二手房数据。”
保安问都没问，只是看见了总公司的制服，就连说好好，指引着办公室方向让二人进去。
不一会功夫，两人轻快地走出来。
李戈跟门卫保安点了点头，带潘怡上了门前已等待的网约车。
旅馆里，李戈坐在房间，编辑了一个短信，给汤三亮手机发过去：
“您好，汤先生，我们不想过来锦绣湾75幢来拜访打扰您。但我们对承租人信息志在必得，其实您对我们提供一下承租人付款人联系方式，对您也没有损失，我们也愿意付一些费用给您，请考虑下，谢谢！”
“行得通吗？”潘怡问。
“原则上没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想这些事牵扯他进来，如果我们找上门去，主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并非不接电话就可以解决，他是个生意人。”
“他真不理你，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吗？你上门别人不会报警啊？“
“报警也没有关系，我们因为这件事不也去报警吗？”
约摸过了半小时，汤三亮回了条短信过来。
“两万。”
“汤先生，你物业租金一个月不过2万，我们只是要一个信息，我提议2千合适些。”
一会，汤三亮手机发过来一句话“3千”和一个帐号。
李戈毫不犹豫，马上转了3千过去，潘怡说：“你不怕他骗你？”
李戈微笑不语。
叮，汤三亮短信回过来两个字：邮箱。
一会，李戈邮箱就收到邮件，里面只有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图片和一个手机号码。
身份证姓名果然是罗浩明，和公司注册公开信息上的一样，长滩环球投资有限公司的法人。
身份证头像很模糊，但居住地址倒还看得清：清溪省国强县大溪乡黄斗村3组。一看出生年龄：42岁。
添加手机好友加好友，没有结果，打手机号码，空号。
潘怡坐在床沿上，发愁地说：“这个骗子又去哪里找？”
李戈说：“不急，我先查查看。”
国强县大溪乡，李戈搜索了这个地址。
和想象中差不多，这是一个贫困县，这个县是个多民族聚焦的三省交界处，连绵大山与外界隔绝，尚未通高铁，只有一条国道过境。
该县官网做得还挺好，主要是宣传地方风景区，显然是用了不错的摄影师，还有视频风光片，官方说把风景旅游做为主要发展产业，还邀了名人代言，显得颇有名气。
但再仔细一看，全县gdp产值和人均产值，我去，数据一下就不行了，全县9万多人，120个自然村，94个是贫困村。
再看大溪乡的情况，离县城还有40多公里山路。可以想象的是：这个应该是贫困村中的贫困村了。潘怡分工在看当地贴吧和论坛，看能否从学校和风景区为名的当地年青人聚焦贴中查出一些线索。与该县相关的帖子很少。
李戈现在不能判断，这个罗浩明是否读过中学，也找不到相关联的信息，按说这个法人要宣传，要做公益，不是最应该给自己家乡捐资捐物，衣锦亮相才对吗？但并没有，说明骗子当初预谋计划这个骗局的时候也是特别隐藏出身线索。
但是，李戈指着屏幕对潘怡说：“在上海的国强县人，有一个论坛。”
但这个上面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唯一点击比较多的一个热贴是回忆当地的一个小吃：大溪豆花米线。
而且，在上海就有一个国强县老乡开了一家这样的豆花米线餐馆。
提到该餐馆的话题还有几条，比如带家乡货，家乡人见面碰头，都留下这个餐馆地址，看样子，有可能这里成了国强县老乡一个联络处了。
合上电脑，李戈一看时间已经凌晨1点过了。标间两张床，潘怡也没有回她房间，倒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李戈走过去给她盖上被子。
潘怡迷糊地睁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要起身回她房间，李戈说没事，睡吧，明天一早还有事要忙，潘怡略一迟疑，也就又躺下睡了。
但李戈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思忖着老人说30岁前睡不醒，30岁后睡不着，还真是有些道理。
李戈也记不清从何时起，应该是转行以后，有几个月没生意，看着老本一天天减少，心里还是有点着急，他也是普通人，应该那时候有些压力，晚上睡眠渐渐少了些，而且常常在凌晨5点过就突然醒过来。
后来接了第1件案子以后，慢慢的就有客户主动来找他，收入也略略增加，不需要再吃积蓄，工作上的压力少了很多，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睡眠时间再也没有恢复到原来倒床就睡，一觉酣睡8到9小时的状态。
有时候明明休假，没活，早上也会一早醒过来，醒一个多小时，然后再睡一会儿。有时候就直接从5点过闭着眼睛听着外面路上渐起生活嘈杂声音，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又是一个早醒的清晨，李戈叹了口气，自己轻手轻脚地刚洗漱完毕，潘怡也醒了。
“早，你精神还挺好。”潘怡从卫生间出来说：“昨天你请我吃饭，今天我请你吃早饭。我昨晚就看见这旁边一家豆浆油条早餐店，看样子还不错。”
李戈说：“不用，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吃米粉。”
“好啊，”潘怡拍着手：“走吧走吧，我肚子饿的咕咕叫了，我是饿醒的。”
司机按导航开了半小时，米粉店位于城郊的居民区边上。店面不算宽，四张小桌子就把小店塞满了。
一口大铁锅翻滚着骨头汤热气腾腾，每个人都吃得稀里呼噜，颇为享受。
老板过来也不说话，指了指墙上的菜单，李戈点点头：“一碗大份肥肠米线，你来一碗炸酱米线怎么样？”他问潘怡。
潘怡看了看别人的碗，问老板：“这个酸菜米线味道怎么样？”
老板油光满面笑呵呵地说：“美女是个吃家，酸菜米线是本店镇店之宝。”
几小块肥肠堆在粉面上，再撒上数粒红红的小米椒，光是一看一闻，就让人胃口大开，李戈吃了几口，感觉口味和云南过桥米线比来，其实也是一般。
只是说，可能在每个离乡人的嘴里，家乡的某碗食物，总是会带来家乡的味道。
“味道不错。”看着老板追踪过来询问的目光，李戈回了一个微笑：“这里是不是国强老乡都爱过来吃这碗粉？”
“呃，你说对了。”老板一拍手：“只要是国强老乡在上海，知道的，听说过我的店，多远都会来吃上这么一碗。”
果然旁边食客边吃边说话，就有些听不甚明白的方言，想来应该是国强话了。刚才李戈仔细听来，依稀能听出些字词，什么“上班”“加班费”“老板””年终奖“买车票”之类。
老板话多起来，抽着烟头一暗一亮：“国强老乡到上海打工的，10个吧，我认得8个，国强老乡还带来上海本地人来吃碗粉。”
所以他的客人越来越多，过完年都要考虑新开分店了。
李戈笑眯眯听老板说完，递上去一支烟，李戈自己不抽烟，但他出门办事，各种场面都要见识，随身带一包云烟，需要时递上去一支，打听个啥话，就比较容易一些，李戈问：“我之前有个一起打工的好朋友，叫罗浩明，就是国强县的，有几年没看到了，甚时想念，也不知道他来这里吃过粉没有？”
“罗浩明？”老板努力回忆道：“按理只要听说过我店的国强老乡，多半会来过，你这位朋友啥年龄啥样貌？”
“40岁左右，皮肤略黑，比我矮些，对了，他家好像住大溪乡。”李戈尽量按想象中的样子给描述一下。
“我们国强老乡就没有皮肤白的，”老板笑了：“姓罗的倒有两三个，你说的这个年龄只有一个女的，这个可对不上。”
旁边一个食客插嘴：“你问大名，不一定问得到，你要知道他小名和外号，找人还容易些。”
“那有没有叫明娃子，罗老几的这样的人？”
老板摇摇头：“没听过。”
李戈转过身来，对插话的食客递上一支烟:“哥子也是大溪乡人？”
“不是不是，我平塘的，离大溪乡还有几十里。”
“那你听没听说国强老乡在上海混得好的，比如自己做生意，开公司这类的消息。不瞒你说，听说我这位罗朋友开了公司，我正想找上去，看有没有机会打个工。”
“那没有。”食客把碗一推，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什么，说：“我在市场前阵遇到一个小老乡拉货的，他说有个大溪老乡原来也是在上海做司机，后来自己开了公司。嗯，我帮你打电话问问。”
“那敢情麻烦你了。”李戈又递上一支烟，那人豪气地摆摆手上的烟：“还有还有。”
那人用国强家乡话说的不快，李戈能听懂几句。
“哎，谭娃子，上次你说你们大溪乡那个开车的哥子在上海开大公司了，他叫啥名字啊？啥，不是你老乡啊，你听齐胖娃说的啊，和齐胖娃是老乡。哦哦，齐胖娃在哪里，有没有电话给一个，我这有个朋友想找过来问个事。”
一支烟没抽完，谭娃子的短信发过来，是齐胖娃的手机和地址。
“强东川菜馆”想来齐胖娃就是这个川菜馆老板或厨师了。
道过谢，李戈把刚开封的烟塞给那个帮打电话的食客手里，那人推辞一下也就收了。李戈并没有马上打电话，也跟老板道了谢，搜索一下川菜馆地址，离此几公里，不远。
强东川菜馆店面颇大，一楼一底，看来生意不错。
在来的路上，李戈问潘怡：“你说这个齐胖是老板还是厨师？”
潘怡眼睛一转说：“我觉得是厨师，如果是老板的话，没多少功夫和老乡走动，另外，我觉得这个年龄段当老板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少，外号还带一个胖字，不是齐老板，那就是厨师了。”
李戈看着潘怡笑道：“看来你可以做我这一行了。”
果然到收银台一问找一下国强县的齐师傅，就出来一个胖胖的年轻人，约摸30岁，他看着李潘两人在收银台，迟疑地走过来。
李戈走上前去，先递上一支烟：”齐兄弟，我找大溪乡老罗，他不是在开车吗，问一下过年他回家不，想问下坐他顺风车行不行，我老婆挤路上不方便。“他用手在肚子上比了一个隆起的手势。他一上来就称老罗，也不知这个老罗齐胖子认为的是哪个？但大溪乡、姓罗、开公司，这三个关键词语一靠，多半靠近罗浩明了。
“哦哦哦，”齐胖子说：“你也是国强老乡啊，老罗好一阵没到这里来吃饭了。我也不知道他回不回家过年。”
“他原来手机空号了，打不通。”
“这样啊，我有他微信，我问下他在哪里？”
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戈又说：“你也是大溪乡的吗？上次听人说他发了财，开了一家大公司，经常过来吃饭？他上次来吃饭大概什么时候？”
“我是平塘人。他原来在上海租别人车开网约车，我坐他车他打电话说国强话我加他好友的，他后来来我们这里吃过两次饭。正说着，齐胖子给一个呢称叫老罗的联系人发了一个信息：罗哥，你在哪忙呢？回老家过年不？”
“他没回。”
“这老罗，生意做大了，说不定天南地北地忙。没事，等一会不打紧。“李戈说：“你看能不能把他名片转给我一下，他没回的话，我后面跟他联系下。”
“没问题，说起来老罗有一阵没过来了，对，国庆节后他来过，开了一个好车，说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公司，让我有空去坐坐。人发财了不一样，很威风的，我很钦佩他。”齐胖子仿佛是自己也参与其中与有荣焉的样子，李戈也趁机和他多问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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