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中国民俗“圆锁”的起源
南边有个小吃店美其名曰美食街。中间的一堵墙前一溜桌子上摆着几个酒坛子,坛子与墙围起的空地上满是摔破的酒碗碎片,那墙上写着“摔碗酒”。
这个时候对于逛夜市的人来说,吃饭还有些早,所以人并不多。
摆着琳琅满目商品的条桌后面站着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热情地兜售她们的商品和廉价的笑容。那物品当中有几个鲜艳的瓷碗,相当的漂亮。
“这是什么碗?好漂亮啊。”于丽说。
“鹧鸪碗、兔毫盏,没听过吗?”小胡说。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还真没听说过。不过这碗我倒是见过,喝茶不错。”于丽说。
“哎哟,倒也识货,这碗就是喝茶的。”
“不过,有点儿花哨,就像某些人一样,我喜欢单一色的。”于丽说。
“花哨只是他美丽的外表,他的内心是纯洁的。”小胡嬉笑着说。
“噢,有点恶心,想吐。”丁一说。
“去你的。这你就不懂了吧。饮茶佳器‘兔毫盏’与‘鹧鸪斑’。要使汤色纯白,汤花咬盏,除了茶品要新,用水要活,器具的选用也是一门学问。宋朝任福建漕司(监制贡茶事)的蔡襄在奉旨修撰的《茶录》一书中,对黑瓷兔毫盏同品茶、斗茶的关系说得很明确:‘茶色白,宜黑盏’,因为‘斗茶先斗色’,而茶色贵白、青白者受水昏重。蔡襄又云 ‘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最为要用。出他处者,火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其青白盏,斗试家之不用’。宋徽宗也曾说:‘盏以青绿为贵,兔毫为上。’苏轼《送南屏谦师》诗又曰:‘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味手。忽惊午盏兔毫斑,打作春瓮鹅儿酒。’这些诗句都说明斗茶黑盏最上品,兔毫盏最名贵。这种盏的釉内含有丰富的铁,烧制的过程中,含铁的釉顺势融化垂下,一丝一丝拉长变细,如同兔毛,当年许多日本人来到浙江天目山进修,将黑釉兔毫盏由天目山带回日本,从此统称为‘天目盏’,供之如国宝,极为珍视。”
“哎呦,行啊,小胡,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飞燕说。
“你懂茶?”于丽问。
“茶,不懂。但我喜欢古董。”小胡有些腼腆地说。人一旦说上他上心在乎的事儿,便不好意思了。
“又记了几个月吧。”飞燕逗他。
“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只要遇上我喜欢的,就过目不忘,十天便记住了。待会儿再给你们讲一讲……”
华严寺广场那里围了好多人,那怪里怪气的喷水池今天也开了,水花四溅。
大家一心要到那里去,都没有留意小胡所说的话。
大家在天宫阁下逗留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看凌空飞渡的天空阁楼。
喷水池活泼欢快地喷涌着,那在古时原本是枝形灯,被现代人改造成了喷泉,灯托里哗哗地涌出流水,龙头也吐出水柱来,和着四边地面射起的水箭,再从高处坠落下来,便飞花碎玉般地弥漫。微风阵阵吹来,水汽随风飘散,围观的人们便一下子躲闪开来,水雾过后,人们又站在那里,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本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在看什么呢?走近了,原来是在拍电影。喷泉的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短裙子的小姑娘,露着修长白皙的腿,足下一双白色运动鞋,乌黑的长披发,手持一本书,看上去很清纯的样子。边上一个男子拿着雨伞,每当微风吹来,便给女主角挡住,而他自己任凭那水浸湿自己的衣服与头发。还有一个女助手拿着梳子,不时地梳理着女主角那被水汽打湿而不能自然下垂的长发。
喷泉的右边远处,一个外卖小哥整装待发。
“这大概是要演绎一个外卖小哥偶遇清纯少女的爱情故事吧。”小胡说。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导演不停地对着女主角说着什么。
近处摄像人员也忙碌地准备着。偶尔一个小孩子骑着一辆卡通玩具车无意闯进了场景,又被工作人员扶着缓缓地推了出去。
排练开始了,那女主角拿着一本书一边走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这边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过来挡住了女主角的去路,在那女孩子抬头四目相遇的一瞬间,那电动车凭着惯性溜过去了。被惊鸿一瞥的外卖小哥为女主角的清纯所打动,电动车恋恋不舍、晃晃悠悠地走了。
看过两次后,大家便到北边高楼下的条椅上坐着远远地观看。
“这么一个镜头,不厌其烦地拍着,也真难为这一帮人了。”飞燕说。
“不过那姑娘确实挺漂亮的。”高翔说。
“是啊,露着白大腿嘛。”顾菁菁生气地说。
“关键是人家的样子清纯可爱呀。”
“哼。”顾菁菁生气地到一边去了。
“为什么一定要拿本书呢?回头我也拿一本儿书,如何控制老公的书,或者《如何让男人服服帖帖》。”飞燕说。
“拉倒吧,人家拿着的书是——丁一,你来说。”小胡说。
“书,应该是徐志摩的诗集,读的是,‘沙扬娜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哎哟,妙啊!看不出来啊,丁一。”小胡称赞道。
“丁一,你什么意思?”飞燕质问道。
“我,我没什么意思,我也就是一说。”
“他是说啊,以前你也是这样,他就喜欢你的这个样子,可是现在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式喽。”小胡说。
“胡说。不过说的也有些道理,人家以前也是淑女啊!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林风,你说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书?”晓彤问。
“说起《诗经》来,我想起一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哎呀,什么在水一方,就在眼前,赶紧地抓住……最好有个什么仪式。”飞燕用手比划着着急地说,“晓彤姐,你说呢?”
“我可不知道。”晓彤娇羞地一笑,“我觉得她读的是:‘春水初生, 春林初盛, 春风十里,不如你。’顾姐,你说呢?”晓彤转移话题说。
“我觉得她读的是《致橡树》,”顾菁菁朗诵道,“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象刀,象剑,也象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象沉重的叹息,又象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顾菁菁深情地念着,然后她看了高翔一眼,却对风铃说,“你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哎,你喜欢谁他却不知道?”
“其实爱情这个事情,真的得说缘分,要说心里真正的喜欢谁,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期待。爱情就是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遇上了合适的人。真的说不清楚啊。”李风铃一笑说,“高翔你呢?”
“我啊,我正要说呢。”高翔迫不及待地说,“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倒很符合你的性格,敢爱敢恨。”飞燕说。
“那是自然的。”高翔没有听出来,飞燕是说他的爱情太直接了,以至于没有一点浪漫。
高翔也不以为然,“万哥,你呢?”
“高翔、顾菁菁,你们的爱情太累了。”万哥一点儿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说话更是直来直去的,“有句话叫‘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话,对于爱情来说是不对的,爱情就是要相爱一生,不离不弃,白头到老,生死与共。”飞燕反驳道。
“你们还是不了解万哥。万哥这个人,嘴上挂着的是道家的思想,但常常做出儒家的行为;万哥这个人一旦动情,是会为之生、为之死的。”林风解释说。
“呵呵。”万哥又挂起他那迷人的笑容,“还是小峰了解我啊。”
“小胡,你的呢?”丁一问。
“我啊,我一定像伟大的发明造纸术的蔡伦说的那样
,我改进造纸术,只为给你写一封情书。”
“胡说。”于丽气愤地说着,“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儿吗?”
“好吧,严肃一点儿,我同意莎士比亚说的,爱你,还是更爱你,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去你的。”
“我突然想起来了,刚才我看到那里摆着鹧鸪碗和兔毫盏,我就想说一说了,可是你们没人听。”小胡拿出手机来,找到那图片给大家看,“有位有名的收藏家说过,中国式审美可分为四个层次:艳俗、含蓄、矫情、病态,呈金字塔结构。绝大多数人都处在艳俗美这个层次,就如彩瓷一样,很多人都能看懂画的是什么,以色彩的堆积来最大可能接近现实,让人一看就直呼‘漂亮’。但漂亮本身就是个俗词,不轻不重,适用于对任何事物的表达。单色瓷就不一样了,只用一种颜色,不喧不闹,沉静内敛。如大名鼎鼎汝窑瓷器,把含蓄之美发挥到了极致,难怪成为宋徽宗的御用之物。‘八破图’便是矫情。‘八’为虚数,它是各种残缺的东西加在一块来构图,形成‘抱残守缺’之美。但作为最高层次的病态美是什么样的?病态美中,首先表述的便是瘿木。‘瘿’从其部首来看就是一种病态。瘿木不特指某种木材,而是树木生病长瘤,身上出现很多密密麻麻的小疙瘩。中国古人至少在宋代就颇喜欢这种木料,直至明清。还有冰裂纹的瓷器,盆景,尤其是盆景,明明是健康的树木,非要养在小花盆里。把缺陷变美,花很美,枯木也美,裂纹也可以构成美,鹧鸪斑、兔毫、窑变都是缺陷之美,美无所不在,就看你如何去发现!”
“这个,还像回事儿。”于丽说。
“嘿,别看我学的不太专业,但是我这个人懂得多啊,无论哪方面,我都略知三四,不是一二噢。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空气,无论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没有我不懂的,略知三四……”
“行了,行了,你就歇会儿吧。”于丽说,“你看看拍电影的也散了,干什么都不容易啊。你不好好上班儿,非要去说什么数来宝,还要卖什么大同玉。”
“说数来宝是可以去的,但卖大同玉,你还是算了吧。”林风说。
“为什么?”
“你没有商人的头脑。”
“谁说我没有?”
“第一,你这个人贪玩儿,守不住摊儿,有人一叫你出去玩儿,就跑出来了。”
“这个,我可以改正啊,以前呢,是我闲的没事儿,只要我有了事儿做,谁叫我我都不去。”
“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你这个人心肠太好,别人一搞价,尤其说没那么多钱,家里穷,你一心软就便宜卖给人家,甚至是成本价,再一激动赔本都要卖……”
“要是有一美女冲他撒娇,都能白送人家。”丁一说。
“去。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不做了,行了吧。心软这个毛病,我还真改不了。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心善是好事儿啊。”
“那叫傻,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吧。”于丽教育他。
大家都坐在广场边上的条椅上喝水休息,看着广场上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有拍照的,有直播的,有小孩儿骑着卡通车到处跑的,其中还有恐龙模样的。一群孩子们在来往的人群中飞速地轮滑,让大家心里一紧一紧的,真怕把人撞上,在一次次有惊无险之后,人们也便习惯了。一对青年男女滑的最好,他们手拉手一会儿一前一后,一会儿并行前行,一会儿都抬起一条腿来,做着各种优美的姿势。
虽然天还是大亮,但西边那盘巨轮已收起它耀眼的光芒,红彤可爱,依在华严寺北的鼓楼旁,好像也在窥视着人们的欢乐。在夕阳的背景下烘托得华严寺鼓楼、山门、钟楼以及后面的华严宝塔更加嵯峨神秘了。
而胡燕更加活泼了,三五成群地自由自在地颉颃飞翔,一会儿舒缓地展翼滑翔,一会儿欢快地拍动着双翅。
“刚来时,觉得这热闹极好,可是这一会儿时间又觉得这热闹总有些无聊呢。”飞燕说。
“是啊,刚才过去的一些外地人看到咱们在这里悠闲地坐着,猜想一定会坐到很晚很晚,很羡慕吧。可是咱们只呆了这么一会儿,就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反而要羡慕他们不知到哪儿去了,于是自己也有想转一转的冲动。”顾菁菁说,“这就是旅游吧,外地人羡慕当地人,当地人又羡慕外地人。”
“旅行的意义不在于浏览风景,而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放空自己,感受、享受孤独。”小胡说。
“孤独?享受孤独!你是在逃避什么吗?”飞燕追问。
“总得有些独处的时间嘛,不用工作,不用想家庭上的事情。”小胡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你整天吊儿郎当的,想过什么?”于丽问。
“总感觉有许多根无形的绳子拴着,到外地就是放飞自我。”
“世界那么大,我想到外边溜达溜达。”林风打趣小胡说,“结果发现,溜达完还得回来。”
“旅行的意义,不是逃避,不是艳遇,不是放松心情, 更不是炫耀,而是为了洗一洗身体和灵魂,给自己换一种新的眼光,甚至一种生活方式,给生命增加多一种可能性的叉枝。”晓彤说,“最好是在那一个城市中多住一段时间。”
“记得在一部电影里,有这么一段话‘人生就是一场未知目的地的旅行,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遇见怎样的未来。只不过有时候,我们只是一味的狂奔,却忘记了旅行的意义’。 ”飞燕说。
“我们只追逐快乐,而丢失了喜悦,”风铃说,“快乐取决于外在的东西,一旦那个令你快乐的情境或事物不存在了,你的快乐也就随之消失了;而喜悦不同,它是由内向外地绽放,从你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
“在路上,不为旅行,不因某人,只为在未知的途中遇见未知的自己。”万哥说。
“这个高深了。”林风说,“走吧,四处溜达溜达吧。”
“好啊,这话题太沉闷了。赶紧转一转。”
大家登上高高的华严寺山门前月台上的台阶,台阶上坐着不少人。
山门前左右各一尊石狮子,左首雄狮踩绣球,右首雌狮身旁卧一只小狮子。山门匾额上书写三个大字:“华严寺”,左右抱联为,“人生百年如朝露活在当下,世间万象皆浮云乐住心中”,题款:耿彦波。
站在月台上向广场望去,喷水池和天宫阁并不高大了。
“你们知道圆锁的来历吗?”万哥问。
“对于大同人来说,即便是自己十二岁时没过圆锁,也参加过别人的圆锁宴啊,至于来历嘛,还真不知道。”
“辽代大同为西京,辽兴宗重熙七年(1038)华严寺建成,”万哥说,“这寺便成为辽代契丹人的皇家寺庙,契丹人后来汉化,少部分人成了现在的锡伯族人,分布在东北和新疆一带。当年辽兴宗时,每隔十二年(本命年)就在这里举行拜祖和圆锁活动,邀请老臣和他的接生婆参加,祖辈授予他金或银锁(代表锁住生命从而长寿),接生婆为他洗礼。在寺院中间放置干树枝一尊(是继承北方少数民族草原篝火风俗,因寺院不能点火而只象征性地放置干柴),由接生婆带领皇帝一干人围树干转三圈,表示祭天拜地尊生命。这种礼仪活动,每十二年举行一次,由此这种风俗影响到了民间,而流传到现在。大同是中国民俗‘圆锁’的发源地,现在更为盛行,而影响到周边一带。”
“噢,原来是这样来的。”
“你们说,华严寺里的那些佛像看到广场上的人们会怎么想?”李风铃问。
“真想不到啊,以前这里是黑洞洞的,现在挺热闹,关键是有这么多电灯泡啊。”小胡模拟着老者苍老的声音说。
“哎哟,小胡,这是双关语啊,你真应该说数来宝去。”飞燕笑着说。
“是呀,你不说相声真是屈才了,你是在说相声的人里边知识丰富的,在知识丰富的人里边,嘴皮子最溜的。”万哥说。
“嘴皮子也是用脑子说出来的,关键是我的脑子好使。”
“没看出来。”于丽说。
“刚才说哪儿了?”
“华严寺里边的佛像看到这热闹的场景会有什么想法?”
“对对对,让小胡一打岔就带别处了。肯定会感叹科技发达呀。”高翔说。
“科技发达,文化衰落,尤其是看到后人修补的那些拙劣的壁画和雕塑,肯定会说‘丑死了’吧。没有了敬畏之心,没有了信仰,不知道该怎么样活着。人们到了华严寺、善化寺,除了拍照,也有跪拜上香的,可是不够虔诚,不要总是祈求佛祖保佑你升官发财,万事如意,那是贿赂佛祖;只要你心存善念,自然心宽体胖。”万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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