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弯月
“你要找这批新来的弟子?”周窗鉴手里拿着木牌转了一圈,“外门收了几千名杂役弟子,要找其中一个难如登天。”
“收铭牌,看何人丢失。”玉绛之道。
周窗鉴人在第四峰赤虚,能顺利进入记名堂,他无言地把那块木牌还给玉绛之,“我昨晚让人去办了。”
“百里老头持门主令让各峰戒严,此事你可知?”
“刚得到消息,出了何事?”玉绛之将木牌握在手中,冰冰凉凉。
他抬了下眼,浅色凤眸婉转出秀丽的笔触,银发上覆着淡光流雪。
“茶。”周窗鉴唤了声奉茶的丫鬟,发现对方愣愣看着玉绛之,半天没动静。
“……”周窗鉴谑道:“别看了,再看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茶给我,你先出去。”
那丫头猛然回神,慌乱地把茶水摆到桌上,不敢抬头,红着脸退了下去。
“听说过魔域左护法奚章吗?”周窗鉴拎起茶水给自己和玉绛之一人倒了一杯,提及“奚章”二字眸中异样一闪而过。
玉绛之垂眼:“略有耳闻。”
“玄珠。”周窗鉴面色微凝:“虽然我不知云天峰如何,但今日午时千水峰死了一名内门弟子,阴时生人,口中含着一枚玄珠。”
“此外,”周窗鉴用茶水沾手,在桌上涂划。
是两轮弯月的形状,月亮尖相抵。
玉绛之收回手,宽袖掩住手腕。
周窗鉴一边回忆一边画:“后颈处有此图案。”
“我觉得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一阵脚步声传来,周窗鉴迅速抬起袖子掩住水迹。
“周师兄,找到……”来人歇了口气,看见玉绛之后话语生生打了个转,“玉师兄。”
“找到那个叫褚鸢的外门弟子了!”
褚鸢正蹲在地上看文旭兜红梅瓣。
“上阳派明令禁止酒水,要想要酒的话可以用红梅瓣……”文旭念念叨叨,“我一会儿去借个罐儿。”
褚鸢两只脚跟着文旭小步小步挪,右手抓着片花瓣往布袋里塞,正在神游天外。
没有酒,还有什么能讨玉绛之喜欢。
小黑亦步亦趋跟着褚鸢,在地上兴奋地打了个滚,满身沾了花瓣抖一抖。
“咕噜噜!”它正想开口突然被褚鸢双手一捏嘴,呜咽吞进了肚子里。
“别讲话。”褚鸢警告道。
文旭:“褚鸢姑娘?”
褚鸢犯错似的收回手,露出一个无辜的笑,仰头笑眼弯弯。
眼睛清澈,黑白分明。
文旭赶紧避开视线,装作自然去拾花瓣,连捡了好多才发现扔错了地方,慌忙倒出来重装。
昨日才下过雨,现在就阳光刺眼,扎得褚鸢不停闭眼睛,按捺住想卷起一阵狂风的冲动用把脚周边花瓣拢到一处,然后学着文旭步骤扔进口袋。
“这样?”褚鸢用力扎起口袋,身子微微向文旭那边倾斜,问他自己做的对不对。
“不对,要这样。”文旭把褚鸢系得糟糕的布袋解开,教她,“这样绕一圈,再打个结。”
周窗鉴往梅林望了一眼:“你要找的就是她?”
蹲在不远处认真捡花瓣的少女和另外一个外门弟子靠得很近,一副认真亲昵的样子。
玉绛之站在阳光下,眼睛被激得酸痛,他没抬手遮,问周窗鉴:“他是谁?”
“你说那个?不就是个外门……咦?”周窗鉴仔细又看了一眼。
“七峰有个格外受宠的小徒弟,叫文旭。”周窗鉴跟在他身后,“我听说他负责外门杂役选拔之事,近日住在外门。”
“怎么?有问题?”
细长冰刃已经握在手中,玉绛之指腹被刃部压出殷红血珠。他看向树下一片和乐的二人。
人当然不能留,倘若五十年前对方出现向他讨要恩情倒也无妨,又或者百年后她不在上阳派。
周窗鉴感受到身边人骤起又消失的杀意,愣道:“魔?”
耳畔有细小的欢笑声,太过用力导致指尖伤口变深。玉绛之收回手,平静道:“不是。”
玉绛之走后周窗鉴还在原地,他看着玉绛之离开的背影,眸中深色闪过。
百年内修为已至金丹后期,确实称得上惊艳绝才。但他觉得,玉绛之早就迈入元婴。
毫无攻击性的水花溅到褚鸢后颈,刚好缓解晒得通红的皮肤灼热感。褚鸢纳闷地摸了摸自己脖子,摸到一手湿漉漉。
“哪儿来的水?”文旭气喘吁吁问。
褚鸢眯着眼睛往远处看:“不知道。”
一天下来除了一大袋梅花花瓣外什么收获都没有,褚鸢累得脚步虚浮往新来的弟子统一住处走。
她回屋在硬板榻上躺了会儿,睡惯了魔域奢华狐裘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翻身下床赤足从旁边梯子上爬上屋顶,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双手枕在脑后躺下来。
幽蓝色夜幕低垂,褚鸢睁着眼睛,手边小黑用嘴叼着布袋口袋哼哧哼哧在她胳膊边拱,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样不行,文旭说至多七日玉绛之就要挑人。褚鸢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把不停扭动的小黑和那袋红梅塞进了储物袋,身姿轻盈跳了下去。
一炷香后褚鸢不费吹灰之力溜进碧海霜天,坐在一间屋子房梁处往下看。
一盏烛火明明灭灭,微微跳动火光映在窗纱上。
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灯、一椅一床,墙上挂着一柄门内弟子人手一把的木剑。
剑修若有自己的剑修炼便可事半功倍,玉绛之显然还没找到趁手的。
褚鸢双手撑在身后,仔细观察能找出玉绛之喜好的东西。
玉绛之身世早在他被带入魔域前就被呈上案头,当时她扫了一眼。
渭柳城玉家是修仙世家,玉绛之以凡人之身寿命延至百年,大半是因为束情蛊。
在此前他不过是玉家一个私生子,生母不详。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褚鸢坐直身子。
天青色外衣被玉绛之脱下,露出雪白内衬,他似乎和一百年前同样清瘦,抬手去剪灯芯时宽袖垂落。
淡红色魔枷隐隐露出一角,密密麻麻。蝇头小字相连处赫然是——
勾缠的两弯月。
褚鸢打了个哈欠。
嵇戮之战后三界无不猜测魔主是否还活着,甚至不惜在魔域掘地三尺。
有一个人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
玉绛之身上魔枷和她本命青莲息息相关。
褚鸢低头往下看,发现玉绛之在走神,昏黄烛火给工笔细描五官拂上一层老旧的灰尘。
他在干什么?褚鸢视线顺着桌面过去,看见一块长长方方的木牌。
眼熟,褚鸢一顿,从房梁上跳了下去,片刻后站在院子外惊喜地把小黑从储物袋里拎出来:“我知道了!”
小黑被颠得全身散架,痛苦地用爪子遮住脸:“……知道什么?”
褚鸢抿着唇:“我找他要我的牌子。”
小黑四肢并用扒在褚鸢过长被打结的衣摆上,敢怒不敢言:“去!”
碧海霜天鲜少有客,玉绛之听见敲门声时正要吹熄烛火,手一转换了个方向去取外衣。
“稍等。”他端着烛台去开门,半披着外衣。
门口站着白天才见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狗,眼巴巴望他,用很轻地声音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木牌呀。”
有夜风从打开的门缝往里吹,手中油灯往后拖出残影,熄灭后变成一缕白烟。
玉绛之在那一瞬间神识有片刻的脱离,单手拢了拢外衣才拉回腾空的意识,定定看着门口的人。
褚鸢眨了眨眼:“我是新来的外门弟子,白天找狗的时候不小心掉了铭牌。”
“师兄有看见吗?”
玉绛之微微一顿道:“稍等。”
褚鸢毫不见外跟着玉绛之后面进了屋。
玉绛之束冠全散,银发凌乱垂落肩头。比起白日衣衫整洁的清冷样子多了几分暖意。
褚鸢注意到他领口处一截形状漂亮的骨头,好奇地又看了一眼。
“在这里。”
玉绛之不动声色抬手掩住领口,另一只手去拨弄灯芯,修长手指被拉成细长的影子:“更深露重,我送褚姑娘下山吧。”
美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玉绛之的手像九幽殿内还完好的骷髅指节,细、白、长而分明。
从表面上平和得像无风的海,但三天前这只手掏出了幻境中死尸的心脏,血水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往下。
褚鸢要做的只是和这人交朋友,别的不在计划内,她选择性忽视这事,慢吞吞随着烛火下投射的影子挪眼,悄悄用食指碰了碰对方大拇指的影子。
“不要,很冷。”她摇头。
才怪,从她诞世以来就不知冷为何物。
玉绛之柔和地询问:
“我借褚姑娘一件外衣?”
褚鸢再次摇头,执着:“冷。”她停了一会儿,反应迟钝地抬头:“你叫什么呀师兄。”
说话的调子又轻又柔。
是这样吧,褚鸢在心里怀疑地模仿百里婉儿讲话的语气,手里勾着无形银丝在食指上一圈圈绕。
很容易嘛,她心想。
“玉绛之。”
褚鸢注意着玉绛之动作,很快发现他没有留下自己的意思。而是低头将缠绕很多圈的腕部绸缎抽下一根,水雾一样淡的颜色。
他随手将脑后银发束起,哄孩子一样:“不会冷。”
褚鸢:“……”
要不是有求于眼前这人褚鸢直接给他嘴合上叫他不能讲话不能拒绝,她把下巴搁在桌上,不甘心:“脚疼。”
没用,玉绛之并不心软:“我送褚姑娘下山。”
明明一百年前管用,褚鸢突然感觉玉绛之哪里很不一样,上上下下打量半天没发现。
见褚鸢看他玉绛之唇角弯起:“嗯?”
行吧,褚鸢听天由命地摆手:“我自己回去。”
她可以用飞的,半柱香就能到。
玉绛之将烛灯中部取下,然后拿过身边一盏白底江楼画舫的提灯,转身时外衣已严实遮到最上:
“我送褚姑娘下山。”
褚鸢木着脸:“玉师兄,你人真好。”
玉绛之笑一笑,似乎是想伸手,又收了回来。内衬袖口青色压得工整。
“走吧,我同你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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