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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怜儿瓮(四)


巨大落水声惊起,玉绛之脸色一变,袖袍翻转急掠至河边。

        周窗鉴迅速跟了出去。唐镜紧随而上。

        救不起来,以玉绛之现今的修为和速度。褚鸢在他动身时就预料到,所以她不慌不忙从篱笆上跳下,拍了拍手上的灰,慢腾腾往河边走。

        是个天气好的晴天,村庄宁静祥和。褚鸢花了小半柱香才走到河堤上。

        他们正是从河边走过来,河上有独木桥,细细一条连接两岸。挑柴的樵夫卸了担子慌慌张张往河里看,脚还没伸进去眼前一抹白晃过,水声哗啦。

        樵夫张大嘴——那河深,即使在枯水期都淹死过人。天气这么冷,一旦抽筋就是两条人命。水性再好的汉子也不敢轻易下水救人。

        褚鸢面色一沉。

        她没想到玉绛之会跳进去。

        这简直在逼她必须给玉绛之换骨头。

        周窗鉴显然也想到了,咬牙就要往水里跳,被横插进来的臂膀拦住。

        唐镜往河里看了一眼:“一个没用的凡人,救起来也难活。”

        “你不跳别拦着我,”周窗鉴语速飞快,“玉绛之腿……”他话没说完睁大了眼。

        玉绛之白衣湿透,漆黑墨发贴在苍白面部,水洗后五官深重得像青山远黛中凌厉的笔锋。

        怀里抱着人。

        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脚迈上岸边时脱力似的踉跄,跪倒在地。

        指节用力到发白。

        周窗鉴反应过来,三步做两步上前,焦急:“你腿怎么样?”

        这时候应该去安慰两句,褚鸢赶紧也凑上去。

        从她的角度自上而下,水滴顺着玉绛之脸侧滑落,其中数滴落在深艳唇瓣上,将颜色沾染得殷红。

        玉绛之跪着,手指发抖地去探地上人鼻息。

        他闭了闭眼睛,头脑昏沉地想,没有了。

        没有呼吸。

        玉绛之自顾自盯着地上面容安详睡过去的桂娘,臆语道:“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周窗鉴顾不上其他,“赶紧把身上弄干。”

        早在九幽殿里青伞倾斜时褚鸢就知道,玉绛之身上有顽固的善良。

        在佛尊所历九九八十一难里,这种无用的善良会被彻底消弥。

        天道要求佛子无喜无悲,必然会一一击脆。

        真好,比起杀到梵天罗刹海毫无破绽的佛尊面前抢东西现在的法子显然更有用,褚鸢别有用心地蹲下去。

        靠近他,救赎他,施恩于他。褚鸢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佝偻魔想告诉她的——现在的玉绛之,浑身都是弱点。

        做朋友只是个幌子。

        周边很快有聚集的百姓,指指点点地看热闹。如果不尽快说清楚流言很快会出现在大街小巷,周窗鉴确定玉绛之没事后反应极快地和唐镜驱散人群。

        河边一阵冷风,低矮枯草被吹得紧贴地面。

        褚鸢搜肠刮肚地想该用什么词安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肩头就一重。

        玉绛之能撑到上岸已经是极限,膝盖处痛感这才后知后觉升起,搅得他胃部一阵痉挛。

        褚鸢上半身紧绷,玉绛之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却轻得像一片随时可以飘走的纸。

        冰雪寒山的味道,凉津津地涌入鼻腔。

        翻红被浪绮丽梦,褚鸢耳朵根奇异地发热起来。

        “差一点。”玉绛之很轻地呢喃。

        褚鸢突然想到自己养过的两只魔物,先后死了。当时她蹲在魔域门口郁闷地挖坑,有人骗她说……

        “她去找想找的人了。”褚鸢干巴巴吐出一句。

        身上回了点力气,玉绛之很快拉开和褚鸢的距离,单手支着膝盖一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

        他捏了个决将湿衣变干,长袖拂过褚鸢肩头水迹,然后才表情妥当对着回来的周窗鉴道:“去下一家。”

        周窗鉴和唐镜根本不觉得一个死去的村妇有什么,周窗鉴见玉绛之神色如常“哦”了声:“下一家是钱庄,这家死的是个庶子,当天他嫡母让他上街给一家人买饼,就溺死在路边水缸里。”

        唐镜:“走得好好的跑别人家水缸面前干什么?”

        “谁知道?”周窗鉴耸耸肩,“一个孩子,没准是贪玩。”

        钱庄明家相比前一家明显更富裕,门口下人面色狐疑将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一圈:“你们是来借银子的?我们家老爷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唐镜手中令牌龙飞凤舞三个字:上阳门。

        “原来是上阳门的仙君。”下人还没说话屋里就快步走出个中年男人,陪着笑道:“家里下人有眼不识泰山,诸位快快请进。”

        周窗鉴开门见山:“我们就不进了,你有个庶子半月前溺水而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说说。”

        中年男人费力地回想了一会儿:“仙君说的是……”

        他为难道:“后宅诸事都是拙荆刘杨氏在管,我实在是不知。”

        “你的儿子你不知道?”周窗鉴目光锐利。

        中年男人愣了一会儿,笑道:“仙君说笑了,一个庶子而已,钱庄生意我都顾不过来,不要说嫡子一个月见不到两次,让我记住所有妾氏的孩子也不可能。”

        褚鸢盯着玉绛之的腿,正疑心刚刚玉绛之到底跳下去没就听见玉绛之吐出口气:“刘杨氏在哪儿?”

        “回娘家省亲了,不在府中……”

        玉绛之语气平静又问了一遍:“刘杨氏在哪儿。”

        一股细密惧意涌上后背,刘见才额间很快全是细汗,他伸出袖子抹了抹:“在,在内宅。”

        “多谢。”玉绛之礼貌颔首。

        缟素白衣从身边离开笼罩在刘见才身边无形的压力才消散,他瞪了旁边唯唯诺诺的下人一眼,斥道:“谁让你开门的,真晦气!”

        说罢一甩袖子离开了。

        刚死了个孩子,这家宅院一点丧事气氛都没有,路过丫环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没走多远就听见珠钗华丽的妇人站在小花园边声音尖利数落:“说了不要菊花,谁让你种白色,老爷喜欢月季。”

        她伸出涂了鲜红丹蔻的手指去戳身边十五六岁丫鬟的头,一戳一个红印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让你赶紧换了。”

        “不然这一盆给我连盆带土吃进去!”

        听见脚步声她声音一转,娇滴滴:“哎呀老爷你怎么——”看见褚鸢一行人后半句话堵在尖细嗓子眼,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话也是对着一行人中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那个,也就是最前边的褚鸢。褚鸢指了指自己,笑容越发灿烂:“你宅子里死了个男童。”

        杨小娥听了这话无意识四处乱瞟,壮着胆子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给我托梦,说他想娘了,想一直跟在娘身边。”褚鸢盯着杨小娥表情,自顾自幽幽,“你是他的娘吗?”

        周窗鉴眉心抽了抽。

        唐镜不赞同地看玉绛之,玉绛之没说话。

        杨小娥失手拧断了手里掐住的花枝,声音霎时拔高:“他自己是个走霉运的,水缸里都能溺死,怪谁?又不是我叫他去玩水的!”

        “不是你是谁!”那个一直低着头挨骂的丫头猛然抬头,带着哭腔:“不是你不肯给小少爷吃饭饿得他路都走不稳?不是你动不动掐他胳膊骂他打他?”

        “你还把小少爷关在柴房不管不问好几天,他才那么小!”情绪失控的丫鬟眼泪劈里啪啦掉,“一定是小少爷太饿才跌进水缸里的……”她一边哭一边说:“小少爷从来不跟你顶嘴,也没想争什么,你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

        想起那个瘦得只剩皮包骨浑身青紫还给她抹眼泪,安慰她自己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饿的小少年丫鬟哭得浑身发抖:“他还叫你娘,说娘只是心情不好,他以后一定更听话。”说到这里丫鬟满面泪痕地看着穿金带银的杨小娥,字字泣血:“你没有良心!”

        杨小娥呆立在原地,身子晃了晃。

        褚鸢视线落到眼皮红肿的丫鬟身上,那团已经凝结成灰色的魔气散开来,不舍地凑近她,又离开她。

        没有足够怨气无法聚拢的怨念,或者说差一点就能成魔的怨念。

        褚鸢想了想,觉得不能放过壮大魔域势力的机会,从储物袋掏出一个捕蜻蜓的网子,在周窗鉴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捞魔气。

        周窗鉴目瞪口呆看着语出惊人的褚鸢在十一月捉蝴蝶,动作姿势还挺像模像样,就是捉得是空气。

        “……”

        得了,是个疯的。刚刚那段褚鸢的话引起的疑虑消失,周窗鉴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接下来怎么办?”

        那团灰色散开,无声无息地融在澄明阳光下,最后全落进褚鸢手里,被她揉成一小团塞进口袋。玉绛之这才转过头:“先走完。”

        离最后一家越近褚鸢熟悉感越重,直到他们停在大树底下站在土阶上敲门,昨晚才见过的陈福一手推开门,愣了愣。

        玉绛之抱歉地说明来意,还没问什么陈福就打断:“该说的都说了,仙君要是来问平平的事去衙门就行。”

        “砰”,门在眼前关上。

        褚鸢从裂开一条口子的门缝里听见里头夫妇二人的争执:

        “说了那么多遍了,那就是个意外。”

        “当家的,是不是意外你心里晓得,平平还那么小,”妇人抓住陈福胳膊,语无伦次道,“这是修仙门派来的仙君,万一,万一能抓到害死平平的魔……”

        陈福吼道:“再说一遍?再想一遍平平怎么死的?你受得了?”

        妇人不说话了。

        “你不是只有一个孩子,身子弱成这样再昏睡个几天不吃不喝,小顺怎么办!”

        争执声弱下去,褚鸢正贴着耳朵听——不管听力好不好偷听的时候一定要凑近才有感觉。她正玩得不亦说乎后颈衣领突然被拎住。

        褚鸢脖子一勒,被迫后退。

        玉绛之朝周窗鉴和唐镜点头:“不用去了,我昨夜来过。”

        唐镜:“例行询问不可少。”

        周窗鉴双手枕在脑后,无所谓:“不去就不去呗。”

        “去衙门?”他若有所思。

        “嗯。”

        玉绛之松开放在褚鸢后领上的手,解释:“那里能得到最全的案卷。”

        “那个……仙君。”

        急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妇人不安地绞手,通红着眼睛:“你们能抓到害平平的……”她咬了咬唇,声线颤抖:“魔吗?”

        玉绛之:“我们会尽力。”

        她含着眼泪不住地说“好”,手指朝城中最繁华的街巷方向指:“你们去衙门没用,现在的十三衙都是闲人,只有辞官的一位捕快手里有案卷。”

        “他热心肠,一家一家问的。”

        周窗鉴追问:“哪里能找到他?”

        妇人摇头:“不确定,但要么在茶楼听戏要么在城内最大的烟柳地。”

        “他好酒,宵楚楼有三十年陈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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