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怜儿瓮（七）
佝偻魔深深弯着背，瞥了一眼地上话本：“小主子。”
“记得正事。”
褚鸢从榻上跳下来，奇怪地看他：“我在做正事。”
“老奴前来是提醒您，距离佛尊归位之日不过百年，到那时再取佛眼无异于白日摘月。”佝偻魔声音哑沉：“希望您还记得要做什么。”
“渊刺，”褚鸢手撑在榻边，心中升起被冒犯的不悦，“你话太多了。”
“小主子，想要佛眼做朋友远远不够。”窗外金桂落得差不多，佝偻魔微微抬眼：“还要更近。”
褚鸢眯眼，亡铃银丝缠绕佝偻魔脖子，逐渐收紧。
佝偻魔闭上眼，勒出的颈间血痕无法阻止他一字一句说完：“……小主子，你明白的。”
“像奚章大人爱你一样。”
“佛尊历劫后凡世三千如过眼云烟，佛难死易生悲悯众人何况——”佝偻呼吸急促：“左护法——”
褚鸢突然屈膝倾身，百思不得其解道：“渊刺，你在害怕什么？”
佝偻魔骤然止住。
“复活奚章不止佛眼一个办法，自本座醒来起你便再三逾矩。”
褚鸢和他平视：“是你说，还是我用傀儡丝探。”
“不止一个办法，却是最好的办法。”在巨大压力下佝偻魔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滴汗砸在地上。
褚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吞吞道：“哦。”
“更近？”她翘着脚丫漫不经心问：“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
佝偻魔浑浊眼中闪过什么，重复道：“只需在他身边。”
梵天无妄海佛尊孤身太久，萤火之烛能悍然燃烧千亩绿林。
他再度深深俯身，声音嘶哑：“神佛虚伪，咎由自取。”
“又是这家？”周窗鉴站在巷口探头探脑看陈福家，目光接触院子石桌上一笔一划写字的男童又转回来：“是那个孩子？”
“嗯。”
“这年头双生子很少。”周窗鉴可惜道。
唐镜关心的另有其事：“封仇他们进度如何？”
周窗鉴：“到渭柳城后就未曾联系过。另外我问了门内师兄，他在藏书楼翻到这只魔的种类，猜猜看是什么？”
回答他的是玉绛之：“怨念。”
碧海霜天很多书卷关于魔物，即使如此周窗鉴还是略感意外地顿了一下。
“嗯。”他神色严肃起来：“怨念怨念，由怨生恶念。这几日我在城中茶楼街巷逛了逛，听见一些关于城主府有意思的传闻。”
“前城主云宋，当年根骨其好。据说出生当日一道霓虹横跨东方天际，一边正好在城主府屋顶。后来被受做某位宗师关门弟子，回城时……”周窗鉴摊手道：“城中适龄女儿皆抛头露面，这在民风拘束的渭柳城基本从来没有过，当时盛况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
“我才不信这么夸张！”百里婉儿突然从一边树下冒出来。
周窗鉴把她脑袋按回去：“说书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就是你话本里看的‘骑马倚斜桥，红袖满楼招’模样。”
百里婉儿视线慌乱地收回来，扶了扶发鬓：“你信了？”
“我原本是不信的，”周窗鉴意味深长道，“不过我看到了云宋年轻时的画像。”
出声打断的是唐镜：“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行吧。”周窗鉴摆摆手：“总之，他最后和当时一位修仙大姓嫡女结亲，大家闺秀，两厢欢喜，还生了两儿一女。”
他们五个人站在树底下，反正没事可做，褚鸢一副神游天外样子，玉绛之显然也对故事后续不感兴趣，不过周窗鉴很有兴致地讲完：
“……过了个几十年，渭柳城在云宋治理下隐隐有做‘天下第一城’的苗头。刚好那一年饥荒，云宋下令开城门接纳难民。”
“要知道当时魔物肆虐，这种决定非常人能做。索性没出大事，不过后来跟出大事也差不多了。”
“想说什么？”
谁的声音？褚鸢抬头。
是个男弟子装束的女子，头发盘起，袖口被扎得很紧，干脆利落。
“柳师姐？”百里婉儿眼睛亮了亮，小跑到对方面前，“你们也来了。”
柳清荷双手抱胸，扬了扬下巴：“继续说。”
周窗鉴笑道：“道听途说，你们怎么查到这里的？”
“问。”
“打。”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全黑的男子抱着长刀斜靠在树下，面如冰霜：“不答便打。”
这人非常符合魔域选人的标准，褚鸢欣赏地看了一眼。
察觉到有人看自己的封仇往玉绛之身边看，又移开视线。
柳清荷无言：“我原想用别的办法，不过这样确实很快。”
“何师弟呢？”
封仇淡淡：“晕了。”
看见被打趴下满头血的修士晕了。
“我们也去了城主府，不过没从云宋嘴里撬出一句话来。”柳清荷委婉道：“封仇威胁了一下他儿子的命，也没说。”
“三根手指。”封仇冷不丁道。
“……”柳清荷再次无言：“让你别说话！”
玉绛之：“继续吧。”
柳清荷这才冲玉绛之点了点头，态度冷淡不少：“师弟。”
“是东拼西凑起来的，我也不能保证就是真的。”周窗鉴思索了一下：“当时不少外族人进了渭柳城，大部分给富贵人家做工，当然也有流进青楼的女子。”
“其中有一个，尤擅琵琶——”
那个“琶”字音落刹那，玉绛之瞳仁一颤，剑光脱手而出。
雪白刀刃和剑光破空而至，同时劈开小院木门，“轰隆”墙体倒塌。
拇指粗长鞭从魔气中探出，逼退浓郁黑雾，将差一秒就要刺入男童喉管的木屑拦腰折断！
打瞌睡的男童抹了把口水，被反应过来的妇人一把抱起朝屋内跑。天边骤暗，黑雾撕扯变形，两道巨大口子“撕拉”裂开，扭曲空气中传出一声女子尖锐叫声。
那团黑色路过褚鸢身边时慢了一瞬，仿佛一个存在神智的人惊疑不定停住，下一秒分成无数部分四处逃窜。
柳清荷出手极快，长鞭捆住四溢的浓雾，咬牙收束再拉紧。数到剑光将它牢牢围住，周窗鉴和唐镜被暴怒之下劲风卷出三米远，双双掀飞在地喷出一口血。
几百年怨气生出的魔物岂是柳清荷一人能制住的，她被压制住不断后退，鞋底在泥土地上急促滑出两道深坑。
被捆束的魔物剧烈挣扎，这里巨大的种族压制让它迫切想离开，束魔鞭碎成无数段，再也无力支撑的柳清荷重重撞在树干上又弹落在地，晕了过去。
魔物狞笑，带起狂风重压而至——
深冷寒意如绳索绊住它下半身，玉绛之借由短暂喘息机会飞身而至，一把提起地上柳清荷甩出去。
封仇动作极快，滑跪而至接住人。
魔物古怪地定住，迅速调头，目标明确直奔城主府。
封仇和玉绛之对视一眼，一人一边消失在巷口。
耳膜震动，唐镜低骂一声，紧追出去。
“元婴？”背后景色飞速倒退，封仇脚尖虚虚落定，转头毫不吝啬道：“恭喜。”
玉绛之身形快出残影。
巨大粘稠压力和魔气越来越近，空气被挤压，恐惧、怨气、恨意和未得手的不甘在瞬间爆发。距离足够远，感受不到压力的魔物在青天白日下毫无顾忌。
按道理不会这么强，封仇手中长刀暴涨至三倍，朝黑气中央悍然劈下。
土地四分五裂，三米深坑如伤疤嵌入地底。
魔气暴涨，凄厉叫声越发尖利，如女子细长指甲刮刺罐体。
玉绛之飞快转身避过，挥手一道疾风扎入人体模样雾气的颈下。
快狠准，从半空掉落在地时木剑插入地底，裂开碎屑扎进手心，玉绛之双膝跪地，紧握满手血喘了口气，狼狈抬头。
骤然身形变换的魔物张开血盆大口，将所有的东西吞进嘴中。
他二人未得手，封仇急速后退，怀疑之情顿生。
这不是一个普通怨念该有的实力，两个元婴期的修士不可能伤不到它一分一毫。
“下半身，腹部以上胃部之下。”玉绛之当机立断，“两次，小腹。”
魔物弱点和人不一样，多在颈处三寸一下。这只不一样，封仇瞬间明白过来，压制住胸腔里翻涌的血沫再度举起长刀。
魔物已经凝结成模糊的人形，假以时日必能以凡人躯体出现为祸百端，必须斩草除根。
玉绛之头晕目眩，膝盖处钝痛跟随神经重击脑部。
长刀裹挟雷霆之力砸下，再也无法向下半寸。
花纹华丽的宫廷香炉炸成粉末，浓郁麝香如虫害肆虐。
“啧，可惜。”
紫袍人拢手，看向脚下魔物：“不能死在你手里。”
封仇二话不说再次往下劈，丝毫不管对面那个是以杀戮出名的魔将。紫宸本来没打算跟一个元婴初期的后辈动手，此刻眯了眯眼。
不知死活和魔域首将对上只有死路一条，当年嵇戮大战他随魔主出征，手下从不留活口。及时赶来的唐镜一把捏住封仇手腕，冷然看向紫宸：“魔域插手上阳派屠魔之事，意欲何为？”
“只此一次。”紫宸抬手，身后蠢蠢欲动的魔物惧怕后缩。
他视线下移，极为疑惑地扫视玉绛之全身，忽地一笑：
“主上有命，莫敢不从。”
主上。
玉绛之脖颈压力千钧重，突兀抬头，和正上方紫宸遥遥对视。
尘土飞扬，紫宸隔着一地狼藉点了点自己腕骨处，神色诡谲传音道：
“束情蛊发作时能感受到的，小帝姬此次……离你很近。”
“猜猜看，她会不会帮你？”
https://www.biqivge.cc/book/77477453/2572510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