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捡你回家

“我相信你想得明白。”

        路灯昏黄，江雨盈第一次认真抬头看这个男生。

        他很高、比自己还高一个头，很瘦、却不显得单薄。明明有着极其锋锐的五官，却因为暖光灯，染上温柔的意味。

        如果二十分钟前她真的那么做了，那么…就遇不上这个人了吧？

        “谢谢。”她真心的想对这个陌生人说谢谢，可一出口又发现自己已经对他说了太多次谢谢、倒显得有些不太真诚了。

        江雨盈顿了顿，还是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对不起，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感谢你。”

        “如果你真的要感谢我”男生说到一半低头看她，若有所思。

        “嗯？”江雨盈疑惑。如果她没看错，男生的脸上闪过太多微妙的表情，让她些抓不住对方的真实想法。

        “抱歉，来想说你最好回家，换下湿掉的衣服但又想到你可能不想回家。”

        “你怎么知道？”

        “哪有人这个点在这里游荡的？”男生说着笑了，神色怀念。“正常人不开心的时候都是回家的。”

        “你说我不正常？”江雨盈问，神色无辜。

        男生的笑容弧度又大了些。“你要不想想刚刚你要做什么？这正常吗？”

        好像也是她想。如今是不可能再那样了，可要怎么面对将来呢？过了今天，还有千千万万个胜似今天的明天怎么办？

        她不愿意回家，那是外婆的家、妈妈的家。却不是自己的家。

        江雨盈方才转晴的心情好像又乌云密布了起来。

        女孩的情绪写在脸上，转眼从最初的动容转成焉了吧唧。

        “”站在面前的男生叹了口气，看向江雨盈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既然你不想回家，就住我家。”

        她抬头，眼里闪烁着恐慌。“这不好吧？”

        “我一个人住。”男生补充道：“我17，你几岁了？看着也没成年吧？酒店是住不了了。”他眉梢一挑，“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女孩神情笃定，直勾勾地看着他。

        男生扶额，别开视线。“你别这么乖。”

        “我要真是个坏人，你现在去哪哭啊？”

        “你不会是坏人。”她一次比一次肯定，“坏人这么会救我呢？”

        “你…”男生被她的话噎住了，他沉默了一瞬、提着伞转身要走。

        江雨盈站在原地，没有跟上。

        他走了两步，发现另一半伞下没有了人影。回头看见那女孩站在原地、眼睛看着地板。好像地上有什么黄金似的。

        他只得走回原位，重新为她打上伞，好脾气地打量这个家伙。

        “你怎么不跟上？”

        “我以为你不管我了…”江雨盈下意识道。

        男生又不说话了，江雨盈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脸上转。偷偷抬眼便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有点委屈，明明是对方先走开的。搞得她以为两个人谈崩了。

        片刻后男生收回目光，“下次不要说这种话。”

        “怎么了吗？”

        “…不适合对陌生男性说。”

        “好的。”江雨盈认真点头。“那下次不说了。”

        对方态度诚恳，搞得男生不知道她到底理解了自己的用意没有。

        “先走吧。”他迈开步子就往她来时的路走去，江雨盈也紧紧跟上。

        男生走得太快了，让她有一种在比赛竞走的感觉。不知道对方是否有所察觉，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江雨盈这才感到好了些。

        其实她本来打算去住李君然家的…可是每次去都会被李爸爸李妈妈盛情款待，让江雨盈很不适应。

        她很羡慕。羡慕朋友可以尽情向双亲撒娇，可她从小就知道和刘春梅撒娇没用。

        李君然的好意邀请让江雨盈知道，原来这就是她一直渴望的父母…还有家庭氛围。她永远得不到了。

        还是不去了…她想。

        今天她的心脏已经撑不起那些情绪的任何起起伏伏了。

        江滨步道的路是鹅卵石和石砖混合铺成的，不太平整。路上聚拢了一团一团水洼，不仔细辨认很容易踩入其中。

        江雨盈认真避让每一个经过的水洼，以防她不小心踩到，水花弄脏身边人的裤子。

        男生自然注意到她不自然的走路姿势，像一只撒欢的小动物。启初认为她有洁癖，随后才发现她的浑身衣裤都已经湿得差不多了。…这是在为他着想？

        他的心软了一下、有些痒，好像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过心头一角。

        他今天会路过这里，是一个意外。

        他在杂志社打工，近日里f市连续降雨，来到江滨原本是为了给市报拍摄一些图片。

        到达江滨时，水位确实已经上涨了不少。

        如果这场雨还不停，水位以这个速度持续性上涨，那么全城都有可能面临内涝和决堤的危险。7年前的夏天f城就被江水淹过，这一次必须提前提醒市民们应对这样的情况。

        他皱眉、举起相机，一路拍摄。走到步道中段，却在镜头的角落里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一个女孩、只身站在雨里，全身被浇得湿透。风很大、秋天的雨打在人身上，刀割一般。可她看着无畏极了，浑身上下盛满和年龄不符的违和感。

        他愣了一瞬，眼见她放下自己的书包。片刻后又捡起重新背上，手搭在护栏上、抬起腿

        下一秒他已经狂奔而去，途中雨伞阻力太大被他索性丢在一旁。

        不要死啊死是那么的容易，而活着何尝是一个人的努力？

        等他拽住了她的书包背带时，对方的一条腿已经悬在护栏外了。

        万幸

        男生用余光看身旁一蹦一跳的女孩，心下不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庭，能让她走到这一步？

        她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懂。

        她不懂和异性相处的分寸、不懂人性不是非黑即白。却懂得如何解决人生最困难的事，只需纵身一跃得到那一个字。

        就在刚刚，他甚至想告诉这个家伙。坏人也会救她、更坏的人会在救了她之后利用她，而自己可能就是那个更坏的人。

        但看见对方澄澈的眼，他还是没忍心开口。

        刚才询问了她的年纪，她才十五岁。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大，让他一时间竟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还小呢不需要这么早知道。

        风从江面刮过来，带着一股水腥味。他后怕的想，如果当时没有拽住她的衣角，她此刻会不会也和这片洪流一般一去不回了？

        他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两人并肩走过江雨盈来时的路，除了天色已晚、一切都和那时一样。

        可是又有什么和那时不一样了，她想。只因为头顶的那把伞。

        世界上真的有一些人和一些事，让她忍不住留恋人间。跨出左腿的那一刻，她脑海里跑过了好多人。有捏她脸冲她大笑的李君然；静静看她画画、夸她进步好大的画室老师；高中新班级里的同学们。

        还有现在这个刚刚认识的好心人。

        她都好舍不得。

        男生打了一辆车，和女孩一同坐进去。他刚关好车门就发现了身边人的不安，她眼神飘忽不定、紧紧拽着衣角，似是在隐忍什么。

        他安静地观察片刻，才发现对方只是因为浑身都是雨水，不好意思弄脏司机师傅的后座而已，所以才局促不安。

        他摸了摸自己的外套，这外套面料防水、且跑去抓住她的时候雨不大，并没有湿多少。

        江雨盈坐不安席，她能感受到水珠从自己的衣角流进车座位上。她不安地往司机的方向看，这个师傅面向和善、没有说什么。

        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在路上买一把伞虽然，淋雨真的好爽。

        出租车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碰了碰。

        江雨盈扭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男生的外套。

        她身形一晃，摇摇头小声说“不用了、我不冷。”对方听闻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俩就这样一直僵着，直到男生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自己，她才发觉这是要用他的衣服给自己垫着。

        男生脱下外套，里面就只有一件短袖。这可是下雨的秋天她用眼神示意对方自己的拒绝。

        “！”

        不等江雨盈拒绝，他已经把手往她的腰上探去。那里可是她的痒痒肉啊！吓得她从座位上跳起来、脑袋狠狠撞到车顶！

        这下连司机师傅都转过头来看后排两个小年轻，眼里写满八卦。

        她现在也顾不上对方的是否寒冷了，一把拽过他手中的衣服、飞速垫在身下。

        这时车后一片喇叭齐鸣，是绿灯到了。司机师傅这才撇撇嘴，转过头继续上路。

        江雨盈坐定，脸上那道灼热的视线却还没有移开。她瞪了一眼对方，却被男生眼里的揶揄闹得面红耳赤。

        他脸上写着计谋得逞。

        后半程女孩再也不愿分给他任何视线，直至他们两个下车。就在他以为对方生气了的时候，胸前突然递来自己的衣服。

        低头就是对方气鼓鼓的脸。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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